黃紹竑棄新桂系投蔣始末

付勇

黃紹竑是新桂系的三巨頭之一，他和李宗仁、白崇禧是桂林陸軍小學堂同學，10多年馳騁沙場打下新桂系的天下而結成了生死之交。但20世紀30年代初，在新桂系反對蔣介石最嚴峻的時刻，黃紹竑卻通電主和，離開新桂系而投靠了蔣介石。黃紹竑突然通電離開新桂系而投靠蔣介石集團在當年引起政壇震蕩，其原因頗為復雜且具戲劇性。

新桂系首領坐次輪替

辛亥革命推翻滿清王朝封建專制統治，成立中華民國。在中國近代第一次歷史巨變中，產生了以陸榮廷為首的桂軍集團，被人們稱為“舊桂系”，其一度控制廣東、廣西、湖南三省，麾下陳炳焜、譚浩明、莫榮新、沈鴻英等幾員大將，操縱兩廣軍政大權，把桂軍擴充到5萬人，成為西南地區最大的軍事政治集團。

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黃旭初等為首的軍校同學推翻了“舊桂系”的統治，并重新在廣西建立統治，長期以廣西為據點與蔣介石爭奪統治權，人們稱之為“新桂系”。新桂系集團從1925年到1949年統治廣西達25年之久，它一度統治過安徽、湖北等省。

1925年—1930年，新桂系集團的主要領導人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俗稱“李、黃、白”。他們在孫中山、李濟深的支持下統一廣西后，又響應廣州國民政府的號召，李宗仁率領第七軍，參加北伐戰爭，頗有戰功，軍事實力迅速增長；白崇禧任副總參謀長代總參謀長之職，協助蔣介石指揮國民革命軍北伐作戰；黃紹竑留守廣西，籌措糧餉彈藥等，保障北伐的勝利。1927年4月，他們隨后一起伙同蔣介石發動反革命政變，鎮壓工農運動，屠殺共產黨。1929年3月，蔣桂戰爭爆發，新桂系集團戰敗。1930年4月，中原大戰爆發，新桂系集團和張發奎的第四軍聯合反對蔣介石，結果他們在衡陽被擊敗，退回廣西。這時的黃紹竑卻于1930年8月在桂林發出“馬電”，主和。1930年12月，他離開新桂系，取道龍州赴越轉去香港，于1931年1月到南京投靠蔣介石。1931年起，黃旭初進入新桂系核心，坐次重新排定，社會稱之為“李、白、黃”。

黃紹竑厭倦內戰

軍閥的相互混戰給人民帶來巨大災難，黃紹竑目睹軍閥混戰，群雄角逐，內心感到十分苦惱。黃紹竑回憶時說，“我們在當時，對于北洋軍閥的互相火并，尤其是近在目前的舊粵桂戰爭，自然有許多不良好的批評。但決料不到這個悲劇，竟由我們自己來重新表演一次?？墒俏覀冎匮葸@個悲劇，決不是有意的，而是在不知不覺中，走上了表演的舞臺，幕后自然有一個導演者，在那里指導我們的演出。這導演并不是那一個人，而是歷史的和社會的背景，因為這一幕一幕的戲，是歷史的社會的演進必然的過程！”他“覺得這幾年的內戰，是太無所謂了！于國家有什么益處？于人民有什么益處？于自己又有什么益處？”所以黃紹竑決定離開新桂系，以擺脫內戰的旋窩。

母親死于戰亂，是黃紹竑的厭煩戰爭的重要原因。黃紹竑10多歲就離開父母，到外地讀書，在家逗留的時間不多。正如他在《五十回憶》中所說“十三歲，我離開了家庭，以后的三十六個年頭中，我在家鄉居留的時間，統共算起來，不到六個月?！?929年黃紹竑從香港回到廣西執政前，曾回到家鄉容縣黎村鎮珊萃村居留了兩天，第三天他即將離開家人，當時母親舍不得他離開，黃紹竑事后回憶，母親“那龍鐘的老態，盈盈的眼淚，無言地望著的情景，宛在眼前”。走前母親竟如此潸然淚下，兒子的離開該是如何的痛苦已不言而喻。1930年，粵軍占領黃紹竑的家鄉容縣，并搜查他的家人，他的母親為此曾多次搬遷躲避，那時只有黃紹竑的妹妹一個人在家照料，衰老的身體經此顛簸而昏迷，最后凄涼的死去。而母親去世時，黃紹竑的兄弟沒有一人在家，這件事黃紹竑說他“事后聞報，真是遺恨終天，悲痛無極！古人說：‘忠孝不能兩全，我自問忠在那里？孝在那里？這一個極大的刺激”。為此黃紹竑曾后悔不已，他覺得自己沒有在戰亂中將母親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因自己“在政治上的關系，而使老人家受驚致死，不孝之罪，百身莫贖，真使我悲痛萬分！甚至心灰意懶，不愿再在政治上有所作為?！?/p>

在軍事指揮上的失策

黃紹竑在指揮上一再失策，尤其在北流和衡陽戰役中的失誤，給新桂系、張發奎軍造成嚴重的損失。1930年2月13日——16日的北流戰役，黃紹竑不聽別人的建議，孤軍深入，結果戰敗。北流戰役的失敗，使白崇禧、張發奎等對他的指揮多有指責。由于該戰役對新桂系的影響很大，所以“北流之敗是黃紹竑在半年后決定退出桂系的原因之一”。北流戰役后，李宗仁、白崇禧等為了響應中原大戰，會師中原，決定放棄廣西，傾巢進軍湖南。當時由于黃紹竑沒有參加南寧的軍事會議，也沒有意識到放棄傾巢北上的積極意義，他曾對自己的親信黃同說“你們李、白不要廣西，留給我好了。”在這種地盤觀念的作用下，他督師北上緩慢，貽誤戰機，從而失去了會師中原的機會。新桂系的軍隊在衡陽戰敗而被迫退回廣西，許多將領要求清算黃紹竑軍事上的責任。黃紹竑覺得第四軍、第七軍的許多將領對自己不滿，遂萌退志。

廣西社會經濟的極度困難

新桂系、張發奎軍退回廣西，兵力損失極大，尤其是第四軍傷亡慘重，退回廣西時，全軍由兩萬多人僅剩千余人，槍不過五六百枝，可見其損失之大。加上當時彈藥消耗巨大而補充困難，經濟苦難而糧餉補充更難，李宗仁在回憶錄中說“不意是年湖南大旱，赤地數百里，購糧無處。我軍給養中斷，軍心渙散，加以缺乏重武器，屯兵于堅壁之下，無能為力”。后來雖有閻錫山通過李宗仁的夫人郭德潔送給新桂系40萬元，但也只能解燃眉之急，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新桂系的糧餉問題。廣西本來就比較貧瘠，一直靠廣東協餉，又加上連年內戰，生產受到嚴重破壞，財政更加入不敷出，經濟更加苦難。戰爭使得廣西人民生活困苦，顛沛流離，死亡巨大。據史料載稱：“吾國不幸，戰禍頻仍，尤以廣西受創最巨。此次粵軍入境，不惜大悖人道，以飛機到處殘炸人民，曾于梧州、桂平、貴縣、懷集、平樂、荔浦、容縣、柳州等縣，先后炸毀民房，死傷人民，幾以萬計。然尤以為未足，本月（1930年3月）8日又飛來邕，仍施殘炸，死傷數十人，洞胸折臂，血肉飛濺。吾民何辜，遭此慘禍！邕垣非作戰區域，安得以施諸敵人者施諸無辜民眾，國際戰爭尚無此例，何況國內戰爭，鬩墻之斗乎？”

1930年7月13日，新桂系、張發奎軍退回廣西，而蔣介石命令湘、粵、滇軍進攻廣西，想一舉消他們。那時陳濟棠自廣州赴梧州坐鎮指揮粵軍對新桂系、張發奎軍的作戰；黔軍王家烈率領2萬人進入廣西，向柳州推進：云南的龍云令盧漢率3個師17個團的兵力，將南寧包圍。8月25日，粵軍占領了賓陽，切斷了柳州和南寧的交通。9月，張學良率兵入關，幫助蔣介石扭轉了在中原戰場上的被動局面，很快打敗了閻錫山、馮玉祥等部，蔣介石可以抽調更多的兵力解決廣西問題。同時還有白色、恩隆等地被李明瑞、張云逸等建立了蘇維埃政權。在四面楚歌的情形下，新桂系控制的地盤僅有桂林、柳州、平樂等地，廣西的情形極其危險。在此情況下，黃紹竑感到前途渺茫，決定退出新桂系，另圖發展。李宗仁回憶說，“我軍自湘敗退后，紹竑便認為局面極端嚴重，無法應付而時有去志，經我和白崇禧苦勸無效，終于八月通電息兵下野”。黃紹竑認為，“搞了十幾年，結果弄得這個樣子，同蔣介石爭天下肯定是爭不過了，不如趁此機會，以桂系尚存的影響，到外頭去混混，或許還能混出個名堂來。”遂決定離開新桂系，圖新的發展。

黃紹竑與白崇禧的矛盾

黃紹竑與白崇禧的矛盾，始于1929年春的第一次蔣桂戰爭前期。黃紹竑主張將新桂系的主力控制在粵漢線上，必要時放棄武漢和北平，收縮戰線，以防被各個擊破，不宜急于同蔣介石開戰。但這一戰略建議立即遭到白崇禧的激烈反對，結果新桂系的數十萬大軍，頃刻之間瓦解，只剩下留守廣西的3個多師。此后，李宗仁、白崇禧逃回廣西，鑒于新桂系剛敗，軍隊不多，基本部隊是留守廣西的3個師，黃紹竑主張不宜對粵方用兵，等待時局的變化。但白崇禧則極力主張“把廣西剩下的兵力（第十五軍3個師）集中攻打廣東，希望占領廣州后扭轉反蔣局面。”結果新桂系大敗而歸，隨后蔣介石令俞作柏、李明瑞回師占領廣西并許以主政廣西省務，黃紹竑、白崇禧被迫逃到香港。

1930年初，李宗仁、白崇禧、張發奎等在南寧召開軍事會議，做出放棄廣西，全力北上，會師中原的決定，并要求黃紹竑，“迅速放棄右江，回南寧繼續出發?！碑敃r黃紹竑在恩隆縣（即平馬）鎮壓紅七軍，沒有參加會議，也認識不到全力北上的意義，但他還不得不服從。黃紹竑回憶時說，“他們（指李、白、張）事前不同我商量，就傾巢出兵湖南，這種戰略我也不同意，把我弄得很被動，跟他們跑來跑去?！苯Y果黃紹竑行至衡陽，陷入蔣介石軍隊的包圍中。在衡陽戰役中，黃紹竑與白崇禧發生戰略上的爭吵，致使大敗，實力損失過半。由于黃紹竑與白崇禧的意見往往相左，遂有離開新桂系的念頭。

退回柳州后，李宗仁、白崇禧等主張繼續在省內與各派軍閥混戰，同蔣介石拼到底，而“黃紹竑卻單獨主張和蔣介石妥協，偏安一時再作打算?！崩钭谌蕝s說，“我李、白二人堅持內戰嗎？此種內戰的不斷發生，純然是由于蔣先生的獨裁亂紀，以不正當的手段圖謀消滅異己所引起。蔣氏這種作風，已引起全國的公憤，廣西軍民對蔣氏，無不痛心疾首。我們縱想解甲歸田，也不愿在蔣氏的淫威之下俯首帖耳。其所以陳兵抗拒，實是逼上梁山?！惫识S紹竑沒有與李宗仁、白崇禧商量就發出主和的通電。

黃紹竑認為內戰

有利于共產黨的發展

國民黨的新軍閥混戰客觀上有利于紅軍的發展，為革命根據地的發展和擴大創造了有利時機。到1930年上半年，紅軍發展到10萬多人，300多縣建立了蘇維埃政權，全國已有幾十塊革命根據地，基本上形成了贛南閩西、湘鄂西、鄂豫皖和湘鄂贛、湘贛、贛東北、右江等蘇區，蘇區人口到達5000多萬。在中原大戰打得最激烈的時候，蔣介石調湖南、湖北、江西等省的軍隊開赴津浦、隴海、平漢等線作戰，紅三軍團利用湖南的防務空虛，在1930年7月一度攻克長沙，使得混戰的軍閥雙方感到震驚。由于黃紹竑一貫反對共產黨，他認為“同蔣介石打來打去，無非是為共產黨造機會，何苦來呢”。所以想同蔣介石主和，以擺脫內戰的漩渦，遏制共產黨的發展。

1930年7月，黃紹竑率部駐守柳州，隨后辭去第十五軍軍長一職，到桂林休養。8月21日，他主動辭去副總司令兼廣西省政府主席職，并另電蔣介石呼吁：“和平息事”。1930年12月，黃紹竑抱著第一是不再破壞國家，第二是不再破壞廣西，第三是要遏制共產黨的發展，最終離開新桂系而投靠蔣介石集團。

歷史變遷，宦海沉浮，黃紹竑在1949年的歷史巨變中，順應歷史潮流，投入新中國的光明大道。這是很值得后世稱道的抉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