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亮
[摘 要]宋代由于商品經濟的發展和婦女勞動地位的改變,婦女的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也得到了相應的提高,這也決定了婦女再嫁的問題上社會態度的寬容。然而,綜觀宋代,在對婦女再嫁的問題上社會態度并不是一味的寬容,而是經歷了一個由寬到嚴的轉變。北宋時社會對婦女的改嫁并不忌諱,但隨著理學的發展,南宋時,要求婦女守節,反對婦女再嫁的現象就日益增多。本文就對宋代婦女再嫁的社會態度由寬到嚴的轉變提出一點認識。
[關鍵詞]宋代;婦女;再嫁;社會態度
以前的學者有的認為婦女的地位隨著歷史的發展是在逐步的降低,與之相應的婦女的權利和社會對待寡婦再嫁的問題也是由寬到嚴。如朱瑞希、張邦煒等先生就認為婦女的社會地位在中國古代總體上是下降的,而且宋代也在繼續下降。然而另外一下學者,如徐規、王墨和宋東俠則從經濟地位和婦女在勞動中所扮演的角色進行論述,進而得出在宋代婦女的社會地位是處于一個上升的階段,社會對待寡婦再嫁的問題也是比較寬容的。誠然,婦女的婚姻權利和在婚姻中扮演的角色確實是婦女社會地位的一個反應,然而事實上婦女的婚嫁和寡婦的再嫁又有其復雜的一面,如有的婦女再嫁是為了生活所迫,有的不嫁又是出于名節的考慮。本文擬從婦女再嫁社會態度的寬、嚴的表現,以及造成這種轉變的內在原因入手進行探討。
一、再嫁成為社會美談
北宋時期,對婦女改嫁的問題并不忌諱,不論宗室、官僚之家,支持改嫁者比比皆是,有一些還傳為美談。究其原因:一是、法律對改嫁的限制比較寬松,二是、在社會上處于統治地位的士大夫也贊成婦女改嫁,三是、在北宋時社會貞節觀還比較寬泛。
宋代法律對待婦女的婚姻上一向是比較寬松的,如《宋刑統》就明文規定:“夫妻不相安諧而合離者,不坐”。(1)這是國家法律對夫妻離婚的規定,這也就意味著宋代婦女享有離婚、再嫁的決定權和主動權。以上是從法律層面說明在宋代離婚是比較自由的,那么法律對離婚再嫁也是有明文規定的。真宗大中祥符七年詔:“詔不逞之民娶妻紿取其財而亡,妻不能自給者,自今即許改適”。(2)這些都是國家法律對婦女改嫁的認可和規定。因此從法律上來看,在北宋國家政策對婦女離婚和改嫁都是比較寬松的。
宋代的士大夫階層對待婦女再嫁也是比較寬容的,他們甚至有時候也參與其中。如宰相王安石的兒子王雱,“素有心疾,娶同郡龐氏女為妻,逾年生一子,雱以貌不類己,百計欲殺之,竟以悸死,又與其妻日相斗拱?!保?)但是王安石知道龐氏無罪,又怕處理不好會使旁氏落罵名,于是“遂于擇婿而嫁之”。理學創始人程頤的甥女丈夫死后,“公懼女兄之悲思,又娶甥女以歸嫁之”(4),即便是宋英宗的女兒亦曾改嫁。所有這些都說明婦女再嫁在當時屬于正常的社會現象,無論是皇親國戚還是士大夫都極力的贊成并參與其中。
北宋對婦女再嫁的社會態度相對是比較寬松的,這和北宋比較寬松的社會貞節觀是分不開的。貞節觀歷代就有,但是到宋代在新儒學的推崇下作用更加明顯,它如一把枷鎖,鎖住了婦女的自由,鎖住了整個社會的觀念。然而,貞節觀的強化并不是宋代一開始就出現的,他有一個漫長的發展過程,在二程和朱熹創立的新儒學之前貞節的觀念并不太重,所以在北宋,以至于南宋早期對婦女再嫁的社會態度都是比較寬容的。貞節觀的寬松自有其表現形式,首先是士大夫們主張生活的多元化,沖淡了人們的貞節觀念,反過來人們貞節觀念的淡薄有影響到封建政治,最終導致整個社會貞節觀的淡化。其次,宋代貞節觀的淡薄還表現在婦女本身對于再嫁同樣表現出不忌諱的態度。
從以上可以發現,在北宋婦女改嫁和再嫁的現象十分普遍,社會上對婦女改嫁也是認可和贊同的。但是,有宋一代,對婦女再嫁的現象并不是一味的贊同的,在改嫁的婦女之外還存在很多終生未嫁或改嫁未成的。
二、一女不事二夫
宋代是一個急劇變革的時代,對婦女的婚姻政策和寡婦再嫁的社會態度也是在不斷的變化。在北宋和南宋初年針對寡婦再嫁社會上都是比較支持和認同的,然而在二程和朱熹等理學家所創立的新儒學的支配下,在婦女貞節觀的主導下,社會上對寡婦再嫁的態度也逐漸由寬容轉向嚴厲。
倫理思想在漢儒中是薄弱點,尤其是男女倫理思想。留給宋代學者的重要課題就是社會倫理觀,而且社會現實和儒學重建也迫使他們選擇倫理作為建立思想體系的重點。在宋代儒學的代表人物程頤、程顥的倫理觀中,關系到家庭安危的夫婦之論成為中心話題,為此,二程從孔孟思想中尋找理論依據,從漢儒中汲取營養,借鑒佛道養心學說,初步建立起了“女守貞,男滅欲”的男女貞節觀。
二程倡導的夫婦倫理的理論依據一是《大學》,一是《周易》。“有天下國家者,未有不自齊家始。”(5)“推一家之道,可以及天下,故家正則天下定矣。”(6)這很明顯的是對《大學》齊家治國平天下思想的繼承和發揚。關于如何齊家,二程推出《周易》來證明夫婦之倫理的重要性“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天地萬物之本,夫婦,人倫之始。”(7)可見二程關于夫婦關系的倫理要點是夫婦之倫是社會倫理的基礎,夫婦關系穩固才可以齊家,齊家然后才可以平天下。
在穩固夫婦關系方面,一方面二程提倡夫婦關系中絕對服從關系:“男女有尊卑之序,夫婦有倡隨之禮,此常理也。”(8)更重要的是,二程提出了終身夫婦的概念:“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恒,久也?!保?)“又問:再娶皆不合禮否?曰:大夫以上無再娶之禮。凡人為夫婦時,豈有一人先死,一人再娶,一人再嫁之約?只約終身夫婦也?!保?0)與其相連,二程推出了女守節,男滅欲的貞節觀。
在一女只能事一夫的貞節觀的作用下社會對待婦女的再嫁態度也逐漸變得嚴厲起來,以至于很多婦女視貞潔重于幸福。如《宋史·列傳》中所載“朱氏,開封民婦也。家貧,賣巾履簪珥以給其夫。夫日與俠少飲博,不以家為事,犯法徙武昌。父母欲奪而嫁之,朱曰:‘何迫我如是耶?”(11)。再如“崔氏,合淝包億妻。億樞密副使拯之子,早亡,惟一稚兒。拯夫婦意崔不能守也,使左右嘗其心。崔蓬垢涕泣出堂下,見拯曰:‘翁,天下名公也。婦得齒賤獲,執浣滌之事幸矣,況敢污家乎!生為包婦,死為包鬼,誓無它也。”(12)這兩個故事都是講婦女因丈夫不濟事或早死而不改嫁,可見當時貞節觀對人們影響的深遠。
在宋代雖然婦女改嫁或再嫁的現象比較普遍,但是在夫婦貞節觀的作用下仍然有很多婦女為了維護自己或是夫家的名譽而選擇不再嫁。而這種改嫁與不改嫁既有外部原因,亦有內部原因,總的來說都是社會對婦女改嫁的一種態度。
三、轉變的原因
宋代對于婦女再嫁社會態度轉變的原因歸結起來還是由于家庭倫理觀念的深入和夫婦貞節觀的影響。但是家庭倫理觀念的形成直至影響社會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從二程提倡建立以家庭倫理為核心的新儒學開始到朱熹加以發揮和完善經過了漫長的歲月。
儒學在東漢佛教和道教思想的沖擊之下,其體系已經支離破碎,并不能擔當起解決社會問題的責任。而唐代雖有韓愈等人倡導的恢復傳統儒教的運動,但終究不能留下理論性的東西供宋代的士大夫參考。所以,在經過了唐末動亂禮崩樂壞的時代,倫理問題成為復興儒教的中心問題。在此背景之下張載和程頤、程顥打出了以家庭倫理觀為核心的復興儒教的旗號。而在家庭倫理觀之下,他們對婦女改嫁持極嚴格的態度。如“又問:或有孤孀平窮無托者,可再嫁否?曰:只是后世怕寒餓死,故有是說。然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保?3)他們的主張對于婦女是殘酷的,但是對社會卻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朱熹繼承二程遺風,綜括諸家之長,成為理學集大成的一代宗師,他對二程關于婦女貞節觀的言論大加贊賞。淳熙八年,朱熹在至其友人的書信中,專門有涉及其女弟再嫁一事,“……朋友傳說令女弟甚賢,必能養老撫孤,以全柏舟之節,此事更在丞相夫人獎勸扶植以成就之,使自明沒為忠臣,而其家室生為節婦,斯亦人倫之美事。”(14)可見,朱熹不光是理論上主張婦女的貞節觀,而且身體力行,強烈干預別人的再嫁。
程頤、程顥兩兄弟和朱熹都是當時的大學者,他們的思想在當時的部分人看來“誠為迂闊”,但是卻在社會上產生了不小的影響,并且也是人們對待婦女改嫁態度轉變的關鍵因素。
綜上所述,宋代婦女的命運是比較悲劇的,她們在現實與幸福之間背上了沉重的貞節包袱。北宋雖說思想不及南宋嚴厲,但作為男權主義的封建社會女子的命運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而南宋,在理學形成之后婦女的自由更加的被限制,實際上成了男人的附庸。至于北宋和南宋對婦女再嫁社會態度的不同,歸結起來還是由于社會倫理觀的影響。
注釋:
(1)《宋刑統》卷一四,《戶婚律.和娶人妻.七出義絕和離》第7頁,中華民國七年國務院法制局重校天一閣本,1985年中國書店重印。
(2)《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八十二,大中祥符七年春正月壬辰條,第1861頁,中華書局1985年版。
(3)《東軒筆錄》卷七。
(4)《近思錄》卷六,《家道》。
(5)《二程遺書》卷四。
(6)《周易.程氏傳》,第208頁,中華書局2011年版。
(7)《周易.程氏傳》,第174頁,中華書局2011年版。
(8)《周易.程氏傳》,第311頁,中華書局2011年版。
(9)《周易.程氏傳》,第181頁,中華書局2011年版。
(10)《二程遺書》卷二十二下。
(11)《宋史》卷四六O,《列傳第二一九》.第13479頁,中華書局1985年版。
(12)《宋史》卷四六O,《列傳第二一九》.第13479頁,中華書局1985年版。
(13)《二程遺書》卷二十二下。
(14)《朱文公文集》卷二六.第1173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