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云
摘要:國際關系變動的必然性,從哲學角度看,來源于事物運動的絕對性、特殊性和事物不平衡發展的規律性;從實踐角度看,來源于世界各國經濟政治不平衡發展的規律性。影響國際關系變動的因素,有一般因素即生產力、經濟制度、上層建筑(包括政治上層建筑和思想上層建筑)等,也有具體因素即國際分工、世界市場、國際貿易、國際信貸、國際貨幣體系、經濟全球化和區域經濟一體化等。分析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給國際關系帶來的影響,針對未來一個時期國際關系大體具有的全球化加速進行、多極化迅速發展,東西雙方既相互依存又相互爭峰,南北差距相對縮小但絕對差距拉大,美國霸權地位開始動搖但還將進一步維持下去,歐盟與美國之間既相互競爭又相互妥協等諸多特點,揭示“一超主導、多極發展”的國際關系走向和格局。提出觀察和分析國際關系既要有敏感性,又要有前瞻性和預見性。
關鍵詞:國際金融;經濟危機;國際關系變動;國際關系走勢和格局;國際分工;生產力;生產關系;金磚五國
中圖分類號:F831;D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101(2014)02-0013-11
一、國際關系變動的必然性
國際關系變動的必然性首先來源于事物運動的絕對性。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指出:“當我們深思熟慮地考察自然界或人類歷史或我們自己的精神活動的時候,首先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幅由種種聯系和相互作用無窮無盡地交織起來的畫面,其中沒有任何東西是不動的和不變的,而是一切都在運動、變化、產生和消失。”[1]“運動是物質的存在方式。無論何時何地,都沒有也不可能有沒有運動的物質。”[2]“沒有運動的物質和沒有物質的運動是同樣不可想象的。”[3]事物的運動是普遍的、絕對的、永恒的和必然的。人類社會是物質世界的高度發展階段。在人類社會發展的長河中,作為階級的國家,由于其內部和外部各種復雜因素的作用,各個國家的內部關系以及由各個國家構成的國家間的關系,即國際關系,也是不斷變化的。這種變化也是普遍的、絕對的、永恒的和必然的。國際關系變動的必然性,來源于事物運動的絕對性。國際關系變動的必然性,來源于事物運動的特殊性。馬克思主義認為,事物的運動是在時間和空間中進行的,時間和空間是運動著的事物的存在形式。時間計量著事物運動的量的規定性,即事物運動的程度、速度和強度。空間孕育著事物運動的質的規定性,即事物運動的質量、廣度和深度。然而,世界上的事物又是千差萬別的,這些千差萬別的事物的運動,也各自具有自己的特點。各種具體的事物運動的特殊性,決定了各個事物運動時間和空間的差別性。各種具體事物運動在時間和空間上的差別,也即事物運動程度、速度、強度和運動質量、廣度、深度的變化,導致事物運動形式、運動狀態、運動的性質和特點的變化,并最終導致各種具體事物在物質世界普遍聯系、變化發展的大系統中的地位、作用以及它們互相關系的變化。作為人類世界總體中的各個國家,由于內部條件和外部環境的差別,世界各國的變化發展均有自己不同于其他國家的特點。這些不同的特點,造成了各國變化發展在時間和空間上的差別,從而造成了各國變化發展程度、速度、強度和質量、廣度、深度上的差別,造成了各國在發展模式、發展狀態、發展階段和發展特點上的差別,從而導致各國在國際經濟、政治大系統中地位、作用以及它們相互關系的變化。各國內部關系和外部關系變動的必然性,來源于事物運動的特殊性,即來源于各國變化發展在時間和空間上的特殊性。
國際關系變動的必然性,還來源于事物不平衡發展的客觀規律性。世界上的事物都是波浪式曲折發展的。事物波浪式曲折發展,是事物發展中平衡和不平衡的對立統一。在自然界和人類社會,任何事物的運動、變化和發展都是沿著平衡—不平衡—平衡的軌跡曲折前進的。從事物運動、變化、發展的總體來看,不平衡發展規律發揮作用的源泉在于事物內部的矛盾性。從矛盾雙方力量的對比來看,不平衡發展規律作用的源泉在于矛盾的統一性和斗爭性。在事物運動、變化、發展的長河中,矛盾雙方既互相對立、相互斗爭,又相互依存和相互轉化,總有一個雙方力量此消彼長的過程。矛盾雙方力量此消彼長的過程,就是矛盾雙方力量對比、主次地位發生變化的過程,就是矛盾雙方力量由平衡到不平衡、再到平衡的過程,也就是不平衡發展規律發生作用的過程。事物運動、變化、發展及其相互關系變化的必然性,來源于不平衡規律作用的必然性。馬克思在《資本論》的許多地方論證了商品經濟和資本主義再生產過程的不平衡性。在論證商品經濟基本規律即價值規律的實現形式時,論證了價值規律關于商品的價格與價值相一致的內容和要求在價格與價值既對立又統一、既相互依存又在供求關系影響下相互偏離,沿著平衡—不平衡—平衡的道路和軌跡實現的過程[4]。在分析工場手工業的內部分工與社會內部分工之間的關系時論證了不同生產領域保持平衡的經常趨勢,只不過是對這種平衡經常遭到破壞的一種反作用。[5]在《資本論》第二卷第二十一章分析積累和擴大再生產時,論證了資本主義生產是在平衡—不平衡—平衡的一個個再生產周期中波浪式發展的過程。[6]他在《資本論》第三卷第二篇分析一般利潤率即平均利潤率形成原因及其過程時,論證了平均利潤率的形成本身就是由平衡—不平衡—平衡波浪式發展的過程。[7]恩格斯在他的著作中,則詳細論證了自然界發展的不平衡性。[8]同時,在《反杜林論》中,恩格斯還從歷史的角度,分析了一切文明民族由土地公有制到土地私有制再到更高級、更為發達的公有制即“公共占有形式”的平衡—不平衡—平衡的波浪式發展及其必然趨勢的過程。[9]列寧在《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一書中,論證了資本主義經濟政治發展的不平衡性及其引起的國際關系的變化,并在此基礎上得出社會主義可能首先在少數或者甚至單獨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內獲得勝利的結論。[10]斯大林在1926年11月1日聯共(布)第十五次全國代表會議上所作的報告即《論我們黨內的社會民主主義傾向》中,對列寧提出的“資本主義經濟政治發展的不平衡性規律”以及由此導致的國際關系的變化作了進一步分析和說明。[11]在這次報告的結論中,斯大林還把列寧論述這個規律的出發點作為資本主義經濟政治發展不平衡規律的根據再次提出,并從實踐的角度作了進一步的論證。[12]毛澤東是一位唯物辯證法的哲學大師,在他的許多著述中,生動地描繪了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發展的不平衡性。[13]在晚年,他更是依據世界經濟政治發展的不平衡規律,創立了“三個世界劃分”的理論,從而為我國制定團結第三世界、聯合第二世界、集中反對蘇美兩霸的外交方針奠定了理論基礎。[14]
在當今世界,各國經濟政治的發展也是不平衡的。這種經濟政治發展的不平衡性,必然引起各國實力對比的變化,并進而引起各國在世界體系中所處地位及其相互關系的變化。世界各國相互關系的變化,是經濟政治發展不平衡規律作用的結果。世界各國之間關系變化的必然性,來源于各國經濟政治發展的不平衡性。
二、影響國際關系變動的因素
從基本上看,影響和決定各國實力對比變化的因素,可分為一般因素和具體因素。就一般因素來說,大體可有以下方面:
1. 生產力因素。在社會再生產過程中,生產力是作為使用自然、改造自然、征服自然、向自然索取物質資料的能力出現的。這種能力的大小取決于生產力結構。生產力結構可分為歷史結構、要素結構、空間結構、區域結構和部門結構等。歷史結構,包括歷史繼承生產力和當代生產力,它是歷史繼承生產力和當代生產力的總和。[15]要素結構,包括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科學技術和資本等,其中科學技術包括自然科學、哲學社會科學乃至一般社會知識。[16]“資本不創造科學,但它是為了生產過程的需要,利用科學,占有科學。”這種資本的力量,提高了科學技術的張力,增進了生產過程的效率。[17]空間結構、區域結構和部門結構,實際上是生產力的空間布局與合理組織問題。布局合理,組織協調,本身就是一種增大了的生產力。上述生產力的各種結構,不僅形成各自的局部生產力,而且由于這些結構及其局部生產力不是孤立的,而是互為條件、相互依存的,而這些局部生產力的總和,即構成社會的總體生產力。局部生產力越大,其總體能力越強,水平越高,社會生產過程的效能也就越大,創造的社會財富,即經濟總量就越多。而一個國家的經濟總量越多,其經濟實力就越強。在國際舞臺上,由于各國的生產力發展水平不同,經濟發展的效能和速度不同,在經濟政治發展不平衡規律的作用下,各國經濟總量、經濟實力乃至各國之間實力的對比就會發生相應變化,這種實力對比的變化,不能不引起國際關系尤其是大國關系的調整。
2. 經濟制度因素。馬克思主義認為,經濟制度是生產關系法律化的具體形式。生產關系是社會再生產過程中人們結成的相互關系。對于生產關系,如果從結構上看,可分為宏觀結構(社會生產關系結構)、中觀結構(區域或部門生產關系結構)和微觀生產關系結構(基本經濟單位或企業生產關系結構)等。從生產關系的宏觀和中觀生產結構來看,都含有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四個方面,即不僅包含生產資料所有制關系、不同社會集團和社會成員在社會生產中的地位以及它們之間的相互關系、完全以它們為轉移的分配關系,同時,還包括國民經濟運行中的宏觀和中觀的管理關系。其中生產資料的所有制關系是生產關系的基礎。從生產關系的微觀結構看,也含有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四個方面,即單位成員對生產資料的所有制關系,在企業生產中的地位以及他們之間的相互關系,單位成員之間所形成的管理關系及其具體形式管理制度、管理體制,以及完全以上述因素為轉移的分配關系和分配方式等。在生產關系的微觀結構中,生產資料所有制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從生產關系內部的各個層次以及各層次內部諸要素之間的關系來看,它們也是互為條件、相互作用、相互聯系和相互影響的。一般說來,都是以生產資料所有制的變化為起點,然后依次引起社會成員在社會生產中的地位及其相互關系的變化和社會生產過程中的管理關系、管理制度和管理體制的變化,以及產品的分配關系、分配制度、分配體制的變化。但也不可忽視,生產關系中各社會成員在社會生產中的地位和相互關系、管理關系、分配關系,也分別并按一定的順序相繼對生產資料所有制發生一定的反作用。就是說,生產關系各個層次、各個層次內部的各個要素中如果有一個發生了變化,它們之間就會發生連鎖反應,不僅改變著自己的性質和狀況,而且也會接著或遲或早引起生產資料所有制的變化,從而使整個生產關系的性質和狀況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在人類社會生產方式的運行中,生產關系與生產力是一個矛盾的統一體。生產關系以生產力的存在為前提,并受生產力的規定和制約,但生產關系在生產力面前也不是被動的。任何生產關系一旦形成,其內部結構的每一方面,以及由其內部結構的各方面組成的整個體系都會對生產力的發展產生促進或阻礙作用,影響生產力發展的速度和規模。生產力發展的速度和規模變化了,它在社會生產中創造的社會財富就會發生變化,所形成的經濟實力也會隨之發生變化。在國際舞臺上,由于經濟政治發展不平衡規律的作用,各國經濟實力的變化,必然導致各國之間實力對比的變化,并最終引起國際關系尤其是大國關系的變化。
3. 上層建筑因素。上層建筑是指建立在社會經濟基礎之上的政治法律制度系統、政治法律設施系統以及由各種社會意識形態組成的社會觀念系統。政治法律制度以及與其相應的設施系統包括政黨、政權機構、軍隊、法庭、監獄以及關于政權的組織形式,在上層建筑結構上屬政治上層建筑范疇。由各種社會意識形態組成的社會觀念系統,包括哲學、宗教、道德、藝術、文化傳統等,在上層建筑結構上,與政治上層建筑范疇相對應,屬思想上層建筑范疇。政治上層建筑反映的是社會上不同階級、不同階層、不同社會集團的經濟利益和政治利益。在政治上層建筑中,國家是政治系統運行的基本設施和控制中心,是政治結構的核心部分。作為占統治地位的階級的經濟、政治利益的代表,它把社會上的各種權力集中在自己手中,稱為國家權力或政治權力。“政治、法律、哲學、宗教、文學、藝術等等的發展是以經濟發展為基礎的,但是它們又都相互作用并對經濟基礎發生影響。”[18]“經濟狀況是基礎,”但不是唯一決定因素,決定經濟社會發展狀況的,“還有上層建筑的各種因素。”[19]關于政治上層建筑的核心部分即國家權力對經濟社會發展的影響或反作用,恩格斯1890年在給康拉德·施米特的信中指出:“國家權力對于經濟發展的反作用可能有三種:它可以沿著同一方向起作用,在這種情況下就會發展得較快;它可以沿著相反方向起作用,在這種情況下它現在在每個大民族中經過一定的時期就都要遭到崩潰;或者是它可以阻礙經濟發展沿著某種方向走,而推動它沿著另一方向走,這第三種情況歸根到底還是歸結為前兩種情況中的一種。但是很明顯,在第二種和第三種情況下,政治權力能給經濟發展造成巨大的損害,并能引起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的浪費。”“此外,還有侵占和粗暴地毀滅經濟資源的這樣的情況,從前在一定的環境下某一地方和某一民族的全部經濟發展可能完全被毀滅。現在這種事情大部分都有相反的作用,”“戰敗者最終在經濟上、政治上和道義上贏得的東西往往比勝利者更多。”[20]關于意識形態上層建筑對經濟社會發展的反作用,斯大林在《論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中,指出:“有各種各樣的社會思想和理論。有舊的思想和理論,它們是衰頹的、為社會上衰頹勢力的利益服務的。它們的作用就是阻礙社會發展,阻礙社會前進。也有新的先進的思想和理論,它們是為社會上先進勢力的利益服務的。它們的作用就是促進社會發展,促進社會前進。”[21]由于上層建筑包括政治上層建筑和意識形態上層建筑對經濟社會發展具有不同的反作用,世界各國由于政治和意識形態文化傳統不同,經濟社會發展的規模和速度就必然不同。經濟社會發展的規模和速度不同,必然造成各國實力的差別,從而引起各國之間實力對比的變化,并最終導致國際關系尤其是大國關系的變動。
影響各國實力變化并導致國際關系變化的具體因素,也有以下各個方面:
1. 國際分工。國際分工是生產力發展和社會分工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是國別經濟內部分工超越國家界限、擴張發展的結果。國際分工的產生和發展,是由社會經濟條件和自然條件決定的。社會經濟條件包括各國科學技術和生產力發展水平的差異以及國內市場的大小、人口的多寡、社會經濟結構的不同。自然條件包括資源、氣候、土壤和國土面積的大小等。國際分工實質上也是一種生產關系。國際分工的性質,是由占統治地位的國別生產關系決定的。在現代國際分工中,由于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占據統治地位,起著主導的作用,因而,現代國際分工實際上就是代表和體現西方壟斷資產階級利益和要求的國際分工。這樣,資本主義性質的國際分工就具有了二重性。一方面,它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帶動和促進國際生產力包括國別生產力的發展,對國際經濟的發展起一定程度的積極作用,但另一方面,由于資本主義經濟規律即利潤規律的決定,它又具有剝削、掠奪和不平等的性質。現代國際分工的不平等性質,造成了不同發展水平和具有不同實力的國家在國際分工中的不同地位和作用。這種在國際分工中的不同地位和作用,反過來又影響不同國家不同的發展速度、規模和實力水平,從而造成世界范圍的兩極分化。國際分工的不平等及其造成的世界范圍內的兩極分化,必然會加劇資本主義世界的各種矛盾,引發世界經濟、政治的動蕩。在世界各種矛盾的激化發展和經濟政治的動蕩之中,一些國家的實力下降了,另一些國家的實力上升了。這種實力對比的變化,必然使舊的國際關系作出相應的調整,從而形成新的國際關系格局。
2. 世界市場。人類社會的發展是以生產的發展為基礎的,生產的發展又總是與社會分工結合在一起的。社會分工的發展,勞動生產力的提高,社會產品規模的擴大,在促進商品經濟發展的同時,也產生了規模不斷發展、范圍日漸廣闊的市場。真正的世界市場的形成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歷史產物。20世紀中期以后,隨著生產國際化和專業化程度的提高,國際經濟貿易的進一步發展,世界市場無論從內涵還是外延上說,都獲得了長足的發展。國際價值規律的作用也因世界市場在內涵和外延上的發展,滲透到世界經濟的各個角落和各個方面,國際價值規律的調節形式即世界市場機制的作用,也在世界市場運行中不斷強化和發展。國際價值規律及其作用機制即國際市場機制在發揮促進國際經濟資源合理配置、科學技術進步、勞動生產力提高從而促進世界經濟快速增長的積極作用的同時,也拉大了各國經濟的差距,使世界范圍的兩極分化進一步發展,由此便形成了不合理的國際格局和不平衡的國際關系。然而,世界市場形成和發展的過程,又是世界各國尤其是資本主義各國爭奪世界市場范圍和份額的過程。近年來,由于經濟政治發展不平衡規律的作用,在世界市場的激烈爭奪中,世界各國的實力和地位都在發生新的變化,這種實力和地位的新變化,正在促使原有國際關系的調整,呼喚新的國際關系的誕生。
3. 國際貿易。一部世界市場發展史,同時也是國際貿易發展史。世界市場和國際貿易是相互聯結和相互促進的。在世界市場作用下形成的國際格局和國際關系,同時也是國際貿易進行中所形成的國際格局和國際關系。在資本主義占統治地位的社會化大商品經濟條件下,由于國際價值規律的作用,世界市場是在自發的和盲目的世界各國競爭的劇烈沖突中波浪式擴大和發展的。同樣,在國際貿易過程中,也伴隨著世界各國自發的和盲目的激烈競爭和沖突。當今世界,雖然成立了眾多國際貿易爭端的協調機構,但由于世界各國利益上的差別和對立,依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世界市場和國際貿易上的自發性和盲目性,也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各國在世界市場和國際貿易中地位和作用的不平衡。由于經濟政治發展不平衡規律的作用,世界各國經濟政治發展的態勢正在發生重大變化。這種態勢的變化,正在改變各國在世界市場、國際貿易格局中的地位和作用。各國在世界市場、國際貿易格局中地位和作用的變化,必然反過來在促進各國實力發生變化的同時,推進國際關系尤其是大國關系的調整。
4. 國際信貸。國際信貸在壟斷資本主義以前就已存在。早期的國際信貸主要是各國政府之間為擴大國際貿易周轉而提供的信貸。到了帝國主義階段,由于壟斷資本通過加強對本國和世界勞動者的剝削而積累了大量的過剩資本,國內有利的投資場所已被占完,需要到國外尋找有利的投資場所,于是便推動了國際信貸的擴張和發展。國際信貸表現為長期信貸、短期信貸和證券投資,這就構成了國際信貸市場,之后便發展為種類繁多的金融市場,出現了全球性的國際金融中心。國際信貸的產生和發展,加強了各國之間的經濟聯系,調劑了國際資本的供求關系,促進了世界經濟的成長和發展,但是,它對處于不同發展水平的國家來說,卻起著不同的作用。對于發達國家,可以通過國際信貸,改組經濟結構,提升產業水平,增強經濟實力,鞏固其在世界經濟中的主導地位甚至霸權地位。對于廣大發展中國家,由于發達國家提供的信貸往往帶有各種附加條件,在正確使用情況下,有利于民族經濟的發展。不能正確使用,則會使本國陷入債務泥潭,甚至會發生債務危機,危害民族經濟的發展。然而,各國經濟政治發展的不平衡是絕對的。由于各國發展本國經濟方面的主客觀條件的變化,在國際信貸舞臺上,有的國家通過揚長避短、趨利避害,合理利用資源,則使本國經濟得到快速發展。有的國家則未能抓住機遇,合理資源配置,結果使本國經濟陷于停滯或日漸衰落的局面。這種情況及其發展趨勢,必然導致各國實力發生重大變化,從而引起國際關系的調整。
5. 國際貨幣體系。“商業和商業資本的發展,到處都使生產朝著交換價值的方向發展,使生產的規模擴大,使它多樣化并具有世界主義的性質,使貨幣發展成為世界貨幣。”[22]隨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生,世界市場的出現,國際貿易和國外投資的發展,以資本主義國家之間經濟聯系為紐帶的國際貨幣體系應運而生。當代世界的國際貨幣體系,實質上是以美元為中心的貨幣體系。美國可以利用美元對外擴大投資,彌補國際收支赤字,操縱國際金融事務;可以通過大量印發美元紙幣和不兌現的銀行券,作為國際支付手段,掠奪其他國家的自然資源和社會財富;還可以以美元為武器,換取各種政治、經濟、軍事等特權和利益。這樣,以美元為主導的這一國際貨幣體系,就不能不成為美國對外擴張、實現并維護其世界霸權的工具,就不能不加深美國與世界各國之間在經濟、政治等各方面的矛盾,就不能不促使世界各國尤其是廣大發展中國家,為維護本國經濟的獨立和各種利益,充分利用現行國際貨幣體系中的積極因素及其提供的機遇,在同美元霸權進行的競爭中,加快發展自己,增強自己的實力,增大自己的在國際事務中的參與權和話語權。這樣,在經濟政治發展不平衡規律的作用下,世界各國實力對比必然會發生變化,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形成的以美國霸權為特征的舊的國際格局必然會被打破,一個新型的國際關系尤其是大國關系必然會出現。
6. 經濟全球化和區域經濟一體化。20世紀80年代以后,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利用自己長期積累的經濟、政治、思想文化方面的資源優勢,在世界范圍內掀起了一輪新的以自由化為特征的全球化浪潮。這輪全球化,總的特點是經濟自由化、政治民主化、價值觀普世化。這輪全球化,從經濟上說,包括貿易、金融、生產的全球化,其核心就是自由化、市場化和私有化。這輪全球化浪潮,導致了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兩極對立的冷戰格局瓦解,資本主義制度的擴張遍及世界所有地區,資本主義統治在地理上接近于空間極限,有著百年歷史的社會主義運動處于低潮。一次次金融和經濟危機,使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受到嚴重沖擊,破壞了這些國家的經濟政治穩定,使他們的經濟獨立、民族振興受到嚴峻挑戰。然而,在這輪全球化逐浪推高的同時,也出現了一股反全球化的浪潮。一些發展中國家利用自己的經濟、政治資源,制定正確的經濟社會發展戰略,在積極參與全球化和競爭的同時,注意學習和借鑒其他國家在經濟、科教、文化、管理等正反兩方面的經驗,創造了一種適合本國國情的發展模式,開辟了一條具有本國特色的發展道路,在經濟、政治等方面提升了自己的實力,成為世界上最具活力的新興經濟體。同時,在全球化浪潮中,一些國家為了維護本國的經濟、政治利益,加強了具有相對共同利益關系的同一區位國家間的協調,推動了區域經濟一體化的趨勢。結果,在世界舞臺上,出現了各種力量相互依存、相互滲透、相互競爭的大動蕩、大變革、大調整的局面。這種局面的出現,使經濟政治發展不平衡規律的作用有了更為廣闊的空間。其結果,必然會使各國實力對比發生重大變化,從而引發國際關系尤其是大國關系的調整。
在影響國際關系尤其是大國關系變動的因素中,還有一個具體的、極為重要的和現實的因素,這就是此次源自美國、席卷全球、目前仍未見底的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自這場危機發生以來,由于世界各國事前預見的差異性、應對步伐的快慢性、應對思路的科學性、治理措施的有效性以及在參與全球共同應對必要性方面的認識不同等,走出危機、實現經濟復蘇時間的長短和程度也就不同,危機給各個國家造成的后果和損失程度也就具有很大差別。這種不同的后果和損失程度的差別,必然會影響各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進程,引發各國實力此消彼長和實力對比的變化,并最終導致國際關系尤其是大國關系的變動。關于危機所引起的各國實力對比的變化,筆者將在下面進行具體分析和論證。
三、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與國際關系的變化
此次由美國次貸引發的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對世界經濟政治的影響是廣泛的和深刻的。它不僅使世界各國經濟社會發展受到了嚴重而巨大的沖擊,而且也使世界各主要戰略力量的實力對比發生了顯著變化,從而大大加速了國際關系調整的進程。從全球角度看,美國等主要發達國家均遭受到了金融和經濟危機的重創,相對實力地位明顯下降。2009年,美國、英國、德國、日本和法國GDP分別負增長2.4%、4.9%、5%、5.1%和2.2%,工業產值分別下降10.7%、12.3%、19.5%、22.6%和12%。[23]經濟衰退使相關國家經濟總量銳減,財富大幅縮水、金融機構破產、財政系統癱瘓。到2011年,金融和經濟危機對西方發達國家的影響仍在持續,增速銳減,復蘇乏力,債臺高筑,高失業狀況仍未根本改變。希臘、愛爾蘭、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等國債務危機持續發酵,歐盟經濟年度增長率跌至0.5%,青年人失業率平均高達20%以上。[24]美國主權債務有增無減,歷史上首次喪失3A主權信用評級,失業率徘徊在9%以上。日本再度陷入低增長,政府債務余額占GDP的比例超過200%。[25]西方七國(美、英、法、日、德、意、加)GDP占全球總值的比重首次跌至45%以下,外匯儲備也不及世界的13%。[26]從中長期來看,雖然西方主要經濟體諸如美、歐、日等,都在發展新能源、新材料和生物醫藥等方面加大投資,調整產業結構,以圖走出困境,但由于國內問題的困擾,總體增長緩慢、實力地位相對下降的趨勢仍將難以避免。相反,新興大國在抵御和治理危機過程中普遍顯示出強勁的活力,發展潛力也十分突出。2010年,“金磚四國”(中國、印度、俄羅斯、巴西)對世界GDP增長的貢獻率均超過美、歐、日,高達50%。[27]“金磚四國”GDP占全球比重已從2008年的15.7%上升到2011年的近19%。[28]從中長期看,危機必將加快全球產業轉移的步伐,大多數新興大國雖然在科技、教育、產業等基礎方面與發達國家相比仍有較大差距,但由于它們在較長時期擁有低成本優勢,發展潛力較大,再加上它們通過深化改革,采取各種有效措施,對市場和金融加強監管,減少經濟運行中的不確定性,可望確保經濟穩定健康發展,實力地位將會有新的提升。與發達國家和新興大國實力對比的變化相適,此次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發生以來,美歐亞三足鼎立的格局日趨明顯。2009年,中國、印度、印尼經濟分別實現8.5%(實為8.7%)、5.4%和4%的高速增長,如果再加上日本,亞洲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已呈現“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局面。[29]有評論說:“如果說第一次工業革命確立起歐洲中心時代,第二次工業革命、30年代大蕭條和兩次世界大戰催生以歐美為中心的時代,那么金融經濟危機就強化了中、印兩國與亞洲在全球化加速發展背景下同時崛起的勢頭,亞洲日益與歐、美兩大地緣經濟政治板塊齊肩,在很大程度上宣告歐美中心時代的終結和多中心時代的來臨。”[30]
從地緣角度看,世界經濟政治力量的對比呈現以下特點:第一,發展中大國群體不同梯隊的經濟政治實力迅速上升。處于第一梯隊的“金磚四國”即中國、俄羅斯、印度、巴西,疆域總和近4 000萬平方公里,占世界陸地面積的1/4;人口總量約28億,占世界總人口的4%;GDP總量近90 000億美元,出口總量已超過美國。疆域遼闊、資源豐富、人力充沛、地處世界重要區位,發展前景不可估量。[31]20世紀末乃至進入21世紀以來,其經濟增長率均高于“七國集團”4個百分點~5個百分點。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不斷增大,1990—2000年為32.2%,2000—2008年為40.3%,預計2008—2014年將為61.3%。與此相對照,“七國集團”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則直線下降,1990—2000年為41.1%,尚高于“金磚四國”,而到了2000—2008年,則跌至19.8%。預計2008—2014年,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將進一步跌至12.8%。[32]在此次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期間,中印兩國經濟率先走出低谷,繼保持較快增長態勢,成為世界經濟復蘇領軍國家。[33]2010年和2011年,中、印經濟增長率將比美、歐、日高出5個百分點~6個百分點,巴西、俄羅斯也將比美、歐、日高出2個百分點~3個百分點。[34]這一趨勢如能繼續保持下去,在今后5~10年,“金磚四國”與“七國集團”的實力對比將會發生更大變化。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預測:到2025年,中印兩國將超過日本而居世界大國實力排行榜的前三甲,而俄羅斯和巴西,也將超過“七國集團”中的加拿大、意大利等國,躍入世界實力地位的前七行列。[35]處于第二梯隊的印度尼西亞、伊朗、土耳其、越南、尼日利亞、南非、墨西哥等占據重要區位的亞非拉地區的發展中國家,也在加速崛起,成為發展中國家“群體性崛起”中的一大亮點。第二,東亞已成為當代世界三大經濟中心之一。自20世紀80年代起,主要有“四小龍”、“四小虎”、中國和印度構成的東亞地區的經濟就已年均增速8%,成為全球的經濟發展最快的地區。而在同期,歐美等發達國家的經濟則普遍在低速中運行,其增速不及東亞地區的1/3。此次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的發生,更拉大了歐美發達國家與東亞增速的差距。東亞地區雖也遭受到了危機的巨大沖擊,但平均增速仍高達7%。2010年以后,歐美經濟仍在危機中徘徊,但東亞地區則增長強勁,平均增速維持在8.8%左右,是歐美發達國家經濟增速的3.5倍。[36]東亞地區的經濟規模與歐美發達國家之間的差距,正在明顯縮小。1980年,東亞國家的經濟規模僅為歐美發達國家的12%,而到2010年,僅中國一國的GDP就占到美國的65%,加上日本,東亞的國家的經濟總量約達15萬億美元,超過美國而接近歐盟水平。用購買力平價法計算,中國經濟總量為14.8萬億美元,超過美國的14.6萬億美元。[37]整個東亞地區的經濟總量相當于歐美國家經濟總量之和。另外,東亞地區的外貿總額約達6萬億美元,遠遠超過美國。外匯儲備超過5萬億美元,約占全球的70%。東亞地區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達到50%,比歐美國家貢獻的總和還要多。[38]目前,東亞地區已成為全球財富中心之一,成為全球經濟增長的主要龍頭。第三,東西力量對比有日漸均衡的趨勢。受金融和經濟危機的影響,發達國家經濟總量繼續縮水,西方七國(美、英、法、日、德、意、加)GDP總量占全球比重已跌至45%以下,外匯儲備不及世界的13%。而新興東方國家則憑借擴大內需、協同應對,抵消美歐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和貿易保護主義的沖擊,保持了6%以上的增長率,金磚五國GDP總量占全球的比重已從2008年的15.7%上升至19%,對世界經濟增長的貢獻率超過53%以上。東西雙方的實力差距也在縮小。2011年,美國財政赤字與失業率都在高位運行,經濟增長率不過1.4%。歐盟債務危機持續發酵,多國財政赤字跨越3%的警戒線,經濟增長率僅為1.3%。日本基礎設施與實體經濟受到巨大打擊,直接經濟損失2 000億美元,經濟萎縮達0.7%。與此同時,中國經濟繼續保持9%以上的高速增長。按購買力評價,印度經濟總量或已超過日本,位居世界第三。巴西有望超過英國,GDP在全球排名第六。[39]第四,南北差距呈不斷縮小態勢。20世紀末期,隨著東亞地區尤其是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發展中國家經濟平均增速比發達國家高出約2個百分點。進入新世紀,以“金磚四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群體性崛起,帶動了亞非拉廣大發展中國家經濟的強勁增長。近10年來,南方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速一直是北方國家的兩倍。由于此次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的影響,南北國家在經濟增長速度上的差距更加明顯。2008—2009年,北方發達國家經濟深度衰退,南方發展中國家平均增速仍在4%以上。2010年,北方發達國家經濟仍在低谷中艱難掙扎,而南方發展中國家則仍以平均7.1%高速增長。[40]南北雙方增長速度上的差異,導致了雙方實力的變化。20世紀80年代初,南方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總量還不到北方發達國家的10%。2010年,南方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總量則上升到北方發達國家的40%。按購買力平價計算,2009年,南方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總量,已占到全球的51.87%,首次超過北方發達國家的經濟總量。[41]第五,亞太地區將成為國際地緣經濟政治競爭的焦點。從地緣上看,亞太地區集中了全球的發展中國家和發展中大國。上世紀末和本世紀初,亞太地區發展中國家在經濟政治上的“群體性崛起”,吸引了全球戰略力量的注意力。美國為了適應國際經濟政治形勢這一新的變化,穩住自己霸權的陣腳,作出了戰略東移的決策。在經濟投入、軍事布局、對外政策等方面,把亞太地區作為自己的戰略重點,企圖構建以其為主導、體現自己最大利益的“跨太平洋伙伴體系”,從而使亞太地區經濟政治力量的對比充滿新的變數。
大國之間的實力對比,在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的影響下,也發生了較大變化。具體表現在以下方面:第一,發達國家相對經濟實力的增速與美國相比,不斷上升。主要發達國家與美國的經濟實力之比,2000年,德國是美國的19.1%,英國是美國的14.4%,法國是美國的13.2%,意大利是美國的10.9%,加拿大是美國的7.0%,西班牙是美國的5.7%。而到2009年,危機發生的第二年,德國經濟上升到美國的22.7%,法國上升到美國的18.5%,英國上升到美國的15.4%,意大利上升到美國的14.4%,西班牙上升到美國的10.1%。[42]第二,新興經濟體國家經濟實力的增速,不僅超過美國,而且也高于其他發達國家。危機后的2009年與危機前的2000年各國GDP相比,2000年,中國是美國的11%,巴西是美國的6.1%,俄羅斯是美國的2.6%,印度是美國的4.6%,墨西哥是美國的6.0%。而2009年,中國則上升到美國的33.3%,巴西上升到美國的10.4%,俄羅斯上升到美國的8.8%,印度上升到美國的8.7%,墨西哥上升到美國的6.1%。[43]這表明新興經濟體國家在排除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的消極影響之后,普遍加快了自己的發展速度,在實力方面,不管是與美國還是與其他發達國家相比,都有很大提升。第三,發達國家的全球競爭力相對下降,而新興經濟體國家的全球競爭力則呈上升趨勢。據總部設在瑞士日內瓦的世界經濟論壇發布的《2011—2012年全球競爭力報告》顯示,在發達國家中,美國競爭力連續三年下滑。2010—2011年度排名第4位,2011—2012年下降至第5位。德國競爭力2010—2011年度排名第5位,2011—2012年度下滑至第6位。英國2010—2011年度排名第12位,2011—2012年度,上升至第10位。法國2010—2011年度排名第15位,2011—2012年度下滑至第18位。加拿大2010—2011年度排名第10位,2011—2012年度下滑至第12位。日本2010—2011年度排名第6位,2011—2012年度則下滑至第9位。競爭力排名的6個國家中,名次下降的就有5個。新興經濟體國家,中國競爭力排名連年上升,2010—2011年度排名第27位,2011—2012年度上升至26位。巴西2010—2011年度排名第58位,2011—2012年度上升至53位。南非2010—2011年度排名第54位,2011—2012年度上升至50位。墨西哥2010—2011年度排名第66位,2011—2012年度上升至58位。印度2010—2011年度排名第51位,2011—2012年度下降至56位。[44]俄羅斯2011—2012年度排名與2011—2012年度相比,雖有所下降,但GDP總量上升,基本恢復到2008年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發生前的水平。通脹率控制在6%~6.5%,是近20年的最好水平。全年進出口總額超過8 000億美元,也是近3年的最好水平,全年財政盈余,國際儲備充裕。[45]就是說新興經濟體國家的6個國家中,競爭力排名下降的雖然有2個,但總體水平上升的趨勢非常明顯。難怪世界經濟論壇首席經濟學家、全球競爭力中心主管布蘭克在接受《第一財經時報》記者采訪時說:經濟活力正從發達經濟體轉移至新興經濟體,新興經濟體與發達經濟體的差距正在縮小。[46]第四,發達國家與新興經濟體國家經濟總量排名,也存在著此降彼升的態勢。2011年3月,巴西GDP首次越過2萬億美元。巴西財政部長表示,按購買力平價計算,巴西已超過法國和英國,正式成為世界第七大經濟體。[47]2011年7月,世界銀行發布各國GDP最新排名情況,中國排列第2,巴西位列第7,印度位列第9,俄羅斯排名第10。[48]前10名國家中,新興經濟體國家占據4席。這說明,在經濟總量上,發達國家有所下降,新興經濟體國家有較大上升,二者的實力差距進一步縮小。
從國際多邊組織發展的軌跡看,國際各種實力對比,也呈此消彼長的趨勢。冷戰結束以后近10年的時間里,國際事務基本上由美、英、法、德、意、日、加組成的七國集團所掌控。1997年,七國集團正式接納俄羅斯,七國集團遂變成八國集團。但由于俄羅斯債務沉重而往往不能參加會議,實際上,重大國際事務尤其是國際經濟和金融事務仍由七國集團說了算。進入21世紀,世界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全球化進程進一步加快,各國經濟、貿易、人文之間的關系更加密切;恐怖主義、環境污染、傳染性疾病、自然災害等非傳統安全問題日漸突出,全球治理的需求日趨增大;中國、印度、巴西等一批新興國家迅速崛起,在國際事務中的影響力日益增強,而八國集團在解決重大國際事務問題上越來越顯得力不從心。自2003年法國埃維昂峰會起,則依據不同議題邀請發展中國家代表進行對話。至2005年,逐步形成了較為穩固的“8+5”即八國集團與中國、印度、巴西、南非、墨西哥五個發展中國家構成的對話機制。2008年下半年,隨著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的爆發,始于1999年的二十國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則升為國家元首會議,會議性質也由國家經濟合作論壇發展為應對全球金融和經濟危機的政策協調會議。以2008年11月28日的華盛頓二十國元首會議為標志,“8+5”對話機制正式演變為二十國集團會議。其中,歐盟作為會議的獨立成員,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作為會議的列席代表。二十國集團涵蓋了世界2/3人口,3/4的生產總值,具有廣泛的代表性。二十國集團會議的誕生,說明發達國家實力的衰弱,發展中國家實力的快速增長和崛起。雖然二十國集團能在多大程度和多大范圍內解決國際事務還是未知數,但少數發達國家主導重大國際事務的局面將發生重大改變。[49]
在當代國家關系的舞臺上,金融和經濟危機對各國實力對比和國際關系變化的影響不僅是直接的,而且也是巨大的和深遠的。它不僅是各國實力對比和國際關系變化的催化劑,而且對各國實力對比和國際關系的變化也起著杠桿的推動作用。
四、未來國際關系的特點及其趨勢
此次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的發生及其運行過程,不僅引起世界各國實力對比的變化和國際關系的變動。而且也使目前乃至未來一個時期國際關系的運行具有以下特點。
1. 全球化加速進行,多極化迅速發展。近些年來,由于高新科技尤其是信息技術及其產業的興起,運輸成本和通訊成本大幅降低,國際貿易、跨國投資、國際金融迅速發展,各個國家之間的經濟聯系顯著增強,經濟全球化或全球經濟一體化的趨勢迅速發展。由于當今世界是以資本主義為主導的世界,因而,經濟的全球化,必然伴隨著資本的擴張和資本剝削的加強,從而使經濟全球化帶有資本主義的色彩。經濟決定政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上層建筑又是為經濟基礎服務的。西方發達國家為了維護和鞏固自己的霸權地位實現自己利益最大化的目的,在推動資本擴張的同時,必然進行政治擴張和意識形態擴張。這樣,以資本和資本關系擴張為內容的經濟全球化必然帶動資本主義政治全球化和意識形態全球化。然而,世界上的事物都具有二重性。這種由發達國家主導和竭力推動的全球化,在給廣大發展中國家經濟社會發展帶來重大機遇的同時,也給發展中國家帶來不可忽視的消極后果,諸如國際經濟政治地位的弱化,國家經濟職能和政治職能退化,綜合國力相對下降,相對貧困化加劇,文化意識形態西化,等等。這種狀態如果繼續下去,發展中國家必將在經濟、政治和思想文化意識形態等方向失去自己的民族特色,喪失自己的獨立性,成為西方新殖民主義的犧牲品。鑒于此,許多發展中國家猛醒,掀起了一種反全球化的浪潮。在這種反全球化的浪潮中,一些發展中國家如“金磚五國”,總結歷史經驗,積極探索適合自己國家的發展道路,通過改革開放,抓住機遇,利用各種有利條件加快發展,迅速提高了自己的綜合國力,縮小了與發達國家的差距,成為國際關系中不可忽視的方面軍。另外一些發展中國家,通過借鑒“金磚五國”的經驗,改革開放,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資源和條件,在經濟社會發展上取得了巨大成就,提高了自己的綜合國力,成為國際關系中一支重要力量。西方世界各國,在為實現經濟政治共同利益而應對世界各種不協調事件的同時,存在著各種利益關系的矛盾,由此也產生了經濟、政治等方面控制、反控制的斗爭,雖然這種矛盾分歧和裂痕不是根本性的,但在某一時點,也會激化和發展起來,例如,美國與歐盟的關系,就是這種既統一又對立的關系的寫照。這種對立統一的關系,也使歐盟成為國際關系中的一個重要的方面。總之,在當今世界上,既存在全球化的趨勢,又存在反全球化、多極力量加速發展壯大的趨勢。兩種趨勢相互聯系、相互對立,相互作用,并行不悖。
2. 東西雙方在經濟上既相互依存又相互爭峰。鄧小平曾經說過:“從經濟角度來說。現在世界上真正大的問題,帶有全球性的戰略問題,一個是和平問題,一個是經濟問題或說發展問題。和平問題是東西問題,發展問題是南北問題。概括起來,就是東西南北四個字。”[50]從東西雙方的關系來說,冷戰結束,人類社會進入21世紀,尤其是此次源自美國的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爆發以來,東方新興工業化國家的群體性崛起已成為不可逆轉之勢。隨著東方新興工業化國家的群體性崛起,以西方國家為中心的國際關系開始發生轉變,呈現出東西雙方在經濟政治等方面既相互爭峰又相互依存的特點。2008年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之后,東方新興工業化國家的典型代表“金磚國家”,憑借自己突出的勃勃生機,在國際關系體系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使自己在國際事務中的決策地位和話語權顯著增強。據國際分析家預測,金磚國家在21世紀的頭十年結束時,在全球產出中的比重不到10%,而實際所占比重卻是預測的兩倍。由于大多數“七國集團”中的國家增長乏力,未來幾年全球消費增長的很大部分將由金磚國家拉動。高盛公司提出“金磚八國”、匯豐銀行提出“靈貓六國”的概念,在這由八國組成的新興經濟體中,絕大部分是非西方成員國,它們的崛起代表著整個東方的興起。[51]國際社會普遍認為,金磚國家將為發展中國家創建一種新的發展模式,引領全球經濟增長,全球政治的板塊結構將發生變化,正在重新定義這個世界。[52]相反,2008年的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雖然沒有直接導致美國霸權的崩塌和西方主導的國際關系體系的瓦解,但也出現了西方大國群體性衰弱的跡象。這種跡象,正在通過美國霸權地位的動搖、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的持續發酵、西方權利的潛在性破壞、東西雙方權利向均衡化方向發展、世界權利具有東移的趨勢等方面表現出來。東西雙方在經濟、政治等方面相互爭鋒、居高不下的局面,在此次正在發酵的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中已經有所展現。然而,世界上的事物總是既對立又統一的。在當今國際舞臺上,在東西雙方相互爭峰、居高不下的同時,也表現出互為條件、互相依存的一面。例如,在國際經濟關系中,雙方貿易迅速發展;相互投資的規模迅速增大;中美經濟聯系在曲折中不斷發展;歐盟與俄羅斯在能源供求方面的關系日益密切;國際恐怖主義的威脅使利益相左的美俄之間開展安全合作;中俄在中亞地區的合作以“上海合作組織”為紐帶,正在各方面加強,等等。東西雙方既相互依存、又相互競爭,這種關系,如果處理得當,和平就有望持續一個較長時期,否則,世界就會出現麻煩,世界和平就會受到威脅。因此,東西雙方既相互依存、又相互爭峰,構成當前國際關系的重要特點。
3. 南北差距既相對縮小又絕對拉大。鄧小平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說過:“發展問題是南北問題。”時間到了21世紀10年代的今天,這一問題仍然非常突出。一種觀點認為,目前,南北貧富差距越來越大。還有一種觀點認為,就整體而言,發展中國家同發達國家的經濟差距不是越來越大,而是越來越小,金融危機加速了南北經濟實力差距縮小的趨勢。筆者認為,這兩種觀點各有局限。事實是,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貧富之間的相對差距是有所縮小,但就其絕對差距來說,不僅沒有縮小,反而越來越大。誠然,冷戰后期和20世紀90年代以來,發展中國家經濟平均增速比發達國家平均增速高出2個百分點。尤其是近10年,發展中國家經濟增速為發達國家經濟增速的2倍。2008年以來的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更是拉大了南北雙方在經濟增速上的差距。北方發達國家經濟陷入深度衰退的泥淖,而南方發展中國家則仍以4%以上的平均速度增長。2010年,北方發達國家的經濟仍不見起色,而南方發展中國家則獲得平均7.1%的增長速度,大大快于發達國家。[53]但是,我們也應看到,北方發達國家經濟增長率雖然大大低于南方發展中國家,但仍在增長,而且由于發達國家經濟基數較大,即使是較低的增長率,增加的絕對量也可能是發展中國家所不及的。例如,美國2010年GDP總量為14.62萬億美元,中國2010年GDP總量約為6萬億美元。按美聯儲預測的2011年3.7%左右的增長率計算,美國GDP總量年增長約為5 400億美元,而中國按9%的高增長率計算,年增長量也僅僅是5 400億美元。[54]何況其他發展中國家GDP的年增長率大大低于中國9%的增長率。同時,就目前及以后一個時期來看,西方國家具有雄厚的經濟基礎、高水平的人均受教育程度、高投入的科技研發、完備的社會基礎設施、豐富的能源和資源儲備以及較強的國際議題設置能力等,一旦經濟走出低谷,實現復蘇,其后發能力也是不可小視的。因此,在短期內,南北雙方貧富差距的絕對量很難縮小,并還可能有進一步拉大的趨勢。當前發達國家的經濟政治困境并不意味著徹底而絕對的衰退,也不意味著西方實力的絕對下降。因此,南北雙方貧富差距相對縮小和絕對拉大,是當前國際關系中客觀存在和不可忽視的特征。
4. 美國霸權地位開始動搖,但還將進一步持續下去。此次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爆發以來,世人對美國的霸權地位問題產生諸多看法。一種觀點認為,美國霸權地位即將衰落;另一觀點認為,盡管受美國金融和經濟危機沖擊,美國霸權地位仍然是穩固的;還有一種觀點認為,美國是金融出了問題,一旦金融監管到位,美國經濟將會很快復蘇,霸權地位仍將維持下去。筆者認為,對美國的霸權地位應作具體分析。歷史經驗證明,一國霸權地位的形成和持續,需要一定的條件。一是時空條件。現實是,進入21世紀尤其是2008年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爆發以來,新興大國的群體性崛起,“金磚五國”的巨大成功,俄羅斯的強勢復興,全球化變異為反美化、去美化、排美化,等等,使以美國為主導的國際關系體系受到多種力量、多重危機的挑戰。“冷戰”給美國霸權形成和維系所創造的“紅利”已經消失,美國維系霸權地位的時空條件已發生重大變化。二是創新條件和創新優勢。20世紀90年代,由于多方面原因,美國的創新條件和創新優勢達到頂峰,但自2000年互聯網泡沫破裂尤其是2008年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以來,并未開發出新的經濟增長點。一度被認為是“后新經濟時代”增長點的納米、信息通訊、新能源技術,未能形成新的氣候。新能源開發與國際油價、國內利益集團、政府投入息息相關,而美國在此方面的環境和條件未必可觀;由于美國經濟條件惡化,至今仍復蘇乏力,人力資源尤其是高端人才流失趨勢越發顯現;國際國內的政治麻煩、社會問題、文化挑戰四起;對其連續實行量化寬松的貨幣政策以轉嫁危機、啟動貿易保護條款來促進經濟復蘇的批評之聲越來越大,并受到多國的普遍抵制和反對;以勤勞、節儉、熱愛工作等為核心的新教倫理觀念在美國遭到侵蝕,靠投機、借債消費的奢華之風仍未徹底改變,等等,種種情況,使美國的創新條件和創新優勢受到極大挑戰。三是美國的信譽。此次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的直接原因和暴露出來的問題,從表面上看似乎在于美國的次貸危機、華爾街風暴所引發的銀行破產和信用評級機構失信等,但從深層次上看,卻是美國模式出了問題。“市場經濟+民主政治”曾是美國向全世界推行的普世價值和濟世良方,然而一些國家效法的結果,卻是金融危機屢發和經濟崩潰,而美國卻從中獲取巨大利益。為前蘇聯東歐制定的“盎格魯—薩克森”改革計劃和以私有化為導向的市場經濟的目標模式,導致了蘇聯解體、東歐劇變,其經濟社會危機四伏,倒退了近半個世紀。而以中國為典型的發展模式,卻引起了世界各國的認真思考和青睞。就美國而言,通過將全球引入“市場+民主”的軌道,運用金融霸權和國際壟斷獲利的套路越來越受到世界大多數國家的抵制。四是制度控制。長期以來,美國通過以自己為主導的國際金融體系和運作機制在國際舞臺上呼風喚雨,利用自己所擁有的美元武器在世界上為所欲為。但在目前,這一局面正在發生變化,體現于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貿易組織和世界銀行三大機構中的美國主導權、話語權和決策權的作用正在逐步下降,而新興大國在這些機構中的作用及其空間正在逐步增大;美國對外經濟制裁的效用正在遞減,包括歐盟在內的世界各國的離心力逐步增大;美國的霸權地位正在受到歐元獨立、美元貶值的挑戰,世界許多國家紛紛尋求替代或減持美元的方案,美元主宰世界經濟的強勢地位將逐步削弱。可以說,目前美國繼續維持霸權的環境和條件已遠非昔比。從各方面看,美國在國際舞臺上的霸權地位已面臨嚴峻挑戰或者說已經發生動搖。但從另一方面看,美國霸權地位仍將持續下去,在短時期內很難改變。這是因為,美國經濟雖然遭受此次金融危機和經濟危機的沉重打擊,但經濟基礎仍然雄厚,掌控的社會財富仍然是其他國家難以比擬的。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11年4月公布的世界經濟展望數據,2010年,美國GDP為14.66萬億美元,占世界比重的23.3%;排名其后的中國GDP為5.88萬億美元,占世界比重的9.3%;日本GDP為5.46萬億美元,占世界比重8.7%;德國GDP為3.32萬億美元,占世界比重5.3%。中日德三國經濟總量為14.66萬億美元,與美國經濟總量相當。2011年6月,美國財富雜志公布的全球企業500強中,美國133家,占27%;日本68家;中國61家占12%。[55]美國研發投入多,創新能力雖受到挑戰,但仍然強勁;勞動生產率與全球其他國家相比,仍然處于較高水平;諾貝爾獎得主占世界總數的39%,占世界自然科學、經濟學領域的47%;2000—2010年間,世界各國太空發射的衛星,美國占有40%。[56]與其他國家相比,在危機過后,美國以消費為主體的經濟增長結構基本上不存在產能消化問題。美國的商品出口,在制造業和軍工工業方面,潛力仍然巨大。美元仍然是世界各國的主要儲備貨幣和國際經濟往來中的主要結算貨幣。美元作為國際貨幣的主導地位,在短期內還難以用其他形式替代。[57]美國可以并正在利用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采取量化寬松、通貨膨脹等手法,稀釋主權債務,轉嫁危機。同時,美國還利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貿易組織和世界銀行的否決權,迫使這些經濟組織為自己服務。總之,美國的超強實力仍然存在,雖然受到嚴峻挑戰,有所下降,世界其他國家仍難以抗衡。因此,美國霸權地位動搖和仍將持續,乃是當前國際關系中的一大特點。
5. 歐盟既想另起爐灶,但又不得不與美國妥協,獨立的趨向與妥協并存。眾所周知,作為一體化程度最高的歐洲聯盟就是應西歐各國擺脫美國控制、鞏固和擴大自己經濟和政治實力的要求而誕生的。半個多世紀以來,通過各成員國的協調一致和共同努力,經濟社會獲得了巨大發展,經濟總量在2000年就已超過美國。近年來,盡管困難重重,但2010年里斯本條約的生效,還是使其一體化進程取得了突破性進展。英法兩個軍事大國2011年11月簽署的軍事協議,內容包括創建名為“聯合遠征軍”的快速反應部隊、實現核軍備共享、聯合使用航空母艦等,標志著在軍事整合、推進共同防務、增強歐盟內部的凝聚力目標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歐盟在2010年一體化進程中取得的成就,展示了“歐羅巴合眾國”的未來前景。[58]2008年的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在應對措施上,暴露出美歐之間在經濟價值觀上的巨大差異。例如:2009年4月2日二十國首腦金融峰會召開之前,美國希望在會議上說服歐洲各國加大財政刺激力度,結果不僅遭到歐盟的明確拒絕,而且歐盟國家官員還異口同聲地要求美國先理順自己的銀行。在2009年歐盟春季首腦會議上,歐盟輪值主席國總理托波拉內克說,歐盟領導人覺得不應聽任于美國。據2009年3月5日香港《大公報》引述英國《獨立報》的報道稱,華盛頓時間3月4日英國首腦布朗在美國國會參眾兩院發表演說時,有幕僚建議他借此機會表示愿意為英國的銀行危機承擔責任,并為此致歉,布朗表示堅決反對,并明確指出,英國這場經濟危機的禍根是由美國次貸市場種下的,他沒有理由公開致歉。[59]可見,美歐之間在經濟制度理念上存在著較大分歧。歐洲在與美國的聯盟上,獨立傾向明顯,離心力較強。然而,近些年尤其是2008年金融和經濟危機以來,歐盟各國主權債務危機愈演愈烈,群眾抗議活動頻繁,社會矛盾加劇,經濟蘇復困難重重。同時,也由于美歐之間有著共同的經濟政治利益,在許多問題上,如溫室氣體排放、低碳經濟發展、傳統和非傳統安全、對外軍事干涉以及經濟、外交政策等方面,又產生許多共鳴、協調、配合和妥協,表現出明顯的一致性。種種情況表明,歐盟在與美國的關系上,既相互競爭又相互協同,歐盟的獨立性和對美的妥協性并存,這不能不是當前國際關系的一大特點。
未來國際關系的走勢及其所形成的國際關系格局,不僅由現行國際關系的特點所決定,而且也是現行國際關系發展的必然結果。關于未來國際關系的走勢及其發展的結果,目前理論界存在諸多分歧。有人認為,今天的世界是美國主導下的單極世界。具體表現是:蘇聯解體后,美國成為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其他大國反對,它可以置之不理。聯合國反對,它可以避開聯合國大搞單邊行動。另有人認為,當今世界,實際上是多極化的世界,主要表現為美國的實力明顯下降,已沒有能力獨霸世界。也有人認為,當前世界戰略格局正處于過渡時期,或者說正在由兩極向多極化過渡,或加速向多極格局過渡。還有美國學者提出、國內不少學者附和的“G2”概念,認為中美已經或即將形成“共治”局面。最后,還有學者認為,當前世界戰略局面是“一超多強”格局。[60]筆者認為,上述觀點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前國際關系的現實,但仔細分析起來,則存在諸多片面性,這是因為,單極世界的提法反映的是20世紀末期的世界情況,而現在,由于2000年以后美國互聯網經濟泡沫的破裂和2008年國際金融和經濟危機的發生以及連年的所謂反恐戰爭,美國實力受到一定程度的削弱,在處理許多國際事務時已力不從心,不得不求助于其他世界大國。由美國學者提出、國內許多學者附和的“G2”“中美共治”格局,則過分夸大了中國的實力和影響。其實,中國實力并沒有那樣強大,況且還面臨諸多國際挑戰,還有許多國內問題諸如貧困問題、經濟科技文化相對落后問題等需要處理。同時,這種提法還具有“中國已正式成為超級大國”,要與“美國合作主宰世界”之嫌。“一超主導,多強制衡”的提法,雖然在“中國”之外又加上“多強”的內涵,但仍然給人以“多強”與美國相互抗衡、爭奪世界霸權的感覺。至于當今世界正由兩極世界向“多極化”加速過渡或“實際上是多極化”的提法,雖然在較大程度上反映了當今世界國際關系格局的現實,但卻忽略了美國在客觀上仍處于霸權地位這一重要方面。筆者認為,依據當前世界國際關系的上述特點,把未來較長時期國際關系的走勢以及所形成的國際關系格局定義為“一超主導、多極發展”較為合適。因為這一定義,繼承了毛澤東關于“三個世界劃分”的理論,第二世界的歐洲、第三世界中的“金磚國家”和其他發展中國家就是與美國抗衡、制約和反對美國霸權的多極世界,代表了當今世界不同經濟體多極化的利益訴求。同時,在美國利用多種經濟、政治、思想文化甚至不惜動用武力干預世界、維護其霸權的情況下,也有利于通過世界多種力量的分化和重組,建立國際反對霸權主義的統一戰線,有利于建立體現公平、公正的國際經濟政治新秩序,推動國際經濟社會的進一步發展。
五、結論和思考
自古以來,國與國之間的關系都是復雜而多變的。在影響國際關系變化的諸多因素中,有些是本質性的,有些是非本質性的。無論是本質因素還是非本質因素,都是通過一定表象展示出來的。這些表象,也是復雜而多變并由許多真象和假象構成的。真象與假象有著根本的區別,真象是事物本質的正面反映,假象則是事物本質的歪曲反映。在認識事物、預測事物的發展趨勢時,不僅要透過紛繁多樣的現象,揭示事物的本質和規律,而且,尤其重要的是,要把真象和假象區分開來,否則,就達不到認識事物的目的。[61]因此,我們在分析、研究當前的國際關系以及由此形成的國際關系格局時,必須運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區分真象和假象,去粗取精,去偽存真,通過對現象的分析和研究,了解和揭示當今國際關系的本質,揭示國際關系的走勢和即將形成的格局,不要被假象所迷惑。鄧小平說:“觀察國際關系問題不是看社會制度。”[62]“考慮國與國之間的關系主要應該從國家自身的戰略利益出發。”[63]但是,他又說:“我希望冷戰結束,但現在我很失望,可能是一個冷戰結束了,另外兩個冷戰又已經開始。一個是針對南方、第三世界的,另一個是針對社會主義的。西方國家正在打一場沒有硝煙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所謂沒有硝煙,就是要社會主義國家和平演變。”[64]筆者理解,鄧小平所說的西方國家為使社會主義國家和平演變而打響的沒有硝煙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是要社會主義國家正而視之,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進行針鋒相對的斗爭,粉碎西方對社會主義國家“不戰而勝”的圖謀,并使自己得到發展和壯大。他的這番話,是從戰略布局上來考慮問題的,在這個問題上,不是不考慮社會制度。而觀察和處理國與國之間的關系不考慮社會制度的思想,是從策略、從社會主義國家的長遠利益方面考慮問題的。前者是戰略問題,后者是策略問題。要堅持社會主義,使社會主義得到發揚光大,永不改變顏色,就必須從戰略上處理問題,必須考慮社會制度問題。要有效地開展反帝、反霸、反和平演變的斗爭,就要聯合世界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建立廣泛的統一戰線,在這個問題上,就不能采取關門主義,講究社會制度。鄧小平講“考慮國家關系問題不是看社會制度,”是有一定前提和條件的,理解和實踐鄧小平的這一思想,必須以一定的時間、地點和條件為轉移,應用范圍不應無限擴大和絕對化。毛澤東關于三個世界劃分的理論,并未過時,依然是我們處理國際關系問題的指針。從冷戰結束直至目前,在國際舞臺上為所欲為的雖然由美蘇兩霸變為美國獨霸,但國際關系的格局并未從根本上發生變化。此時此刻,正如鄧小平所說:“現在可以看得清楚,毛澤東同志在他晚年為我們制定的關于三個世界的戰略”,“對于團結世界人民反對霸權主義,改變世界政治力量對比,對于打破霸權主義企圖在國際上孤立我們的狂妄計劃,改善我們的國際環境,提高我們的國際威望,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65]
在分析研究國際關系問題時,要密切關注北非中亞地區發生的民族斗爭、宗教斗爭這類事態中所包含的反對帝國主義、反對霸權主義和反對新殖民主義的傾向。還要關注美國由于實力下降在世界其他地區實行戰線收縮,把東亞作為重點,利用歷史遺留問題,不斷挑起事端、圍堵中國、遏制中國崛起所作的戰略調整這類事態的發展。這類事態不僅反映了美國為維持霸權地位而進行的掙扎,而且也包含著為挽救資本主義頹勢、與社會主義進行較量的內容。這類事態,不僅影響各國實力對比的變化,而且也關系到當前國際關系走勢和未來國際關系格局的形成。總之,我們在分析和研究國際關系時,既要有對各類事態發生及其作用的敏感性,又要有對事態發展及其趨勢的前瞻性和預見性,要善于發現矛盾,科學分析矛盾,透過紛繁復雜的現象,揭示事物發展的本質和規律,爭取做到遇事不慌、處事不亂、應對自如,立于不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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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杜 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