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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然面臨文化的荒原——徐兆壽、朱大可等在上海書展上的對話
金 鑫
在西部,由于人們慣常意義上所說的封閉、落后、保守,所以,它慶幸地為我們保存了原生態的傳統文明、古老的宗教信仰以及廣闊的大地的道場。那個中國自漢代以來開辟的求法的道場荒蕪得太久太久了。所以,我寫下這部《荒原問道》,以此證明我西行的開始。當然,這也僅僅是開始。我同時想說明,中國當下知識分子的求法之路,除了一百多年來的另一個向西的坐標,這一條也許更值得我們去認同,去熱愛,去書寫。
——徐兆壽
西部雖是物質上的荒原,但是精神上的高原。我也在想,上海如此繁華,它的內里可能是空的,這就是另一個小說的隱喻,即文化的荒原。
——朱大可
時 間:
2014年8月15日上午地 點:
上海展覽中心參加人:
徐兆壽(著名作家、學者,西北師范大學傳媒學院院長,教授,文學博士)朱大可(著名批評家、學者,同濟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導)
郭曉林(復旦大學哲學博士)
陳瑞瓶(香港中文大學哲學博士)
何益鑫(復旦大學哲學博士)
郁迪(詩人、同濟大學哲學碩士)
主持人:
大家好!我先介紹一下今天的主角和嘉賓。今天的主角是《荒原問道》的作者徐兆壽。徐老師是復旦大學文學博士,著名作家,現任西北師范大學傳媒學院院長,教授。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甘肅省首批榮譽作家。著有長篇小說《非常日記》、《荒原問道》等7部,詩集有《麥穗之歌》等2部,學術著作《我的文學觀》等5部,在各類刊物上發表學術文章數十篇。獲“全國暢銷書獎”、“敦煌文藝獎”、甘肅省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等十多項獎勵。
朱大可老師。朱老師是中國最具影響力的文化學者之一,中國當代最優秀的批評家之一。因思想前衛、睿智,話語閃耀著理性、激情和啟示的光輝而在中國文化界享有盛名?,F任同濟大學文化批評研究中心教授,同濟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四川大學、云南大學、廈門大學、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客座教授。代表性著作有《守望者的文化月歷》、《流氓的盛宴——當代中國的流氓敘事》等10余部。
還有復旦大學哲學博士郭曉林,復旦大學哲學博士何益鑫,香港中文大學哲學博士陳瑞瓶,詩人、同濟大學哲學碩士郁迪等。
讓我們歡迎他們的到來。
今天書展的活動主要是來討論徐兆壽老師的《荒原問道》,小說被認為是現代知識分子的心靈史,著名評論家、中國小說學會會長雷達先生評論《荒原問道》“是一部啟蒙小說,它試圖重返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那場思想啟蒙之路,探索知識分子的苦難、中國文化的命運、中國人的信仰等一系列大的命題,因此,這是一部值得人們重視的作品”。并且他還說,“徐兆壽是文壇上的一個‘另類’,一個怪才。如此形容他,是因為他的創作在當代文壇始終別具一格,他讓我們思考得很多很多。我們需要這樣的作家,我們需要意識到他的不可替代性?!?/p>
下面我們先請徐兆壽老師先發言:
徐兆壽:
西部的意義4年前,我來到上海,在復旦大學中文系師從陳思和教授、讀博士。已經過了不惑之年。開始到思鄉的年齡了,所以,走得越遠,對故鄉也越是牽念。正是因為如此,我第一次站在如此繁華的國際大都市,回首遙望生活了40多年的西部,發現那是一片現代文明的荒原,但同時也慢慢發現,那是中國精神的故鄉,是一片信仰的高原。
上古神話講,天地之初,地陷東南,西北成為高原。中國的神話傳說便是從世界的最高峰(那時人們的認識)昆侖山上流傳開來,因為那里住著人類的祖母:西王母。文明從昆侖開始。昆侖在《山海經》等傳說中,更多的是想象的高原,它是世界的中心。向西,便化向美索不達平原。向東,則流向華夏文明。
周穆王是第一個去拜見西王母的人間帝王,實際上是去那里尋找玉石。中國的玉石之路從那時被打通。
漢武帝對昆侖之西的想象來自一匹馬,天馬。中國的絲綢之路從那時被鑿通。從那時起,中國開始影響世界。也是從那時起,西部,確切地說是西北部,就成為人類文明的交匯地。
從那條路,人們知道了佛教,聽說了西方極樂世界,于是,一條精神信仰的西游之路從漢代開始。朱士行、樂僔、法顯、劉薩河、玄奘……歷史記錄了一些信仰者的腳步。一直到唐末。向西求法,是中國在宋代之前的精神向度。
同樣,自漢開始,也有一大批從西域來的精神領袖:迦葉摩騰、竺法蘭、支婁迦讖、陀扇多、竺佛朔、安玄、支曜、康孟祥等等,最后是達摩。在數百年的時光里,西域成為中國內地的精神高地。它在為內地提供靈魂的護佑之法。這就是佛教。之后還有景教、摩尼教、襖教等,最后是伊斯蘭教。這就是今天的西北部。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地方擁有如此眾多的精神資源,它同時擁有世界三大宗教,還有中國的儒教與道教。
自北宋之后,尤其是伊斯蘭世界切斷絲綢之路后,整個世界發生了兩大變化:①歐洲世界發動了 200 年左右的十字軍東征,試圖想聯通與中國的道路,最后不得不重新從海上尋找通往神秘中國的道路,于是就有了歐洲文藝復興運動和世界地理大發現,就有了資本主義世界。②中國向東南方向傾斜,也不得不重新開發海上文明,中國精神從此慢慢衰落,雖然中途成吉思汗試圖想再次將整個絲綢之路打通,甚至統治它聯通的所有國家和地區,但信仰的不同仍然將那條剛剛開通的道路阻隔了,那條路徹底荒芫了。中國人的精神徹底衰落。它的結果是直到20世紀初成為半殖民主義國家,即使后來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成功,中國開始獨立,但文化上的衰落已然成為事實,于是,另一個向西方求法的時代開始了,但此西方非彼西方,這是向西方世界尋求科學、技術,乃至民主、法制。
那么,精神的法度在哪里呢?當西方世界已然進入形而上學之困境,已然被資本與科學主義綁架,中國的知識分子在向西的求法中才醒悟,那個西方的精神世界也陷入同樣的混亂與末法時代。
那么,重新尋找精神的高地就成為當下我們這代知識分子新的選擇。但是,她在哪里呢?
4年前,在上海,在這個物質文明與技術文明的高地,在這個海拔最低的地方,抬起頭,我看見了西部。或者說,我重新發現了文明的西部。數年前,作家徐坤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海拔越高的地方,信仰也越高。我深表認同。西部便是海拔最高的地方。
在那里,由于人們慣常意義上所說的封閉、落后、保守,所以,它慶幸地為我們保存了原生態的傳統文明、古老的宗教信仰以及廣闊的大地的道場。那個中國自漢代以來開辟的求法的道場荒蕪得太久太久了。
所以,我寫下這部《荒原問道》,以此證明我西行的開始。當然,這也僅僅是開始。我同時想說明,中國當下知識分子的求法之路,除了一百多年來的另一個向西的坐標,這一條也許更值得我們去認同,去熱愛,去書寫。
謝謝上海,謝謝我求學的復旦。謝謝各位!
主持人:
看上去徐老師對他所生活的西部是非常地熱愛,下面我們請朱大可老師來談談小說吧。朱大可:
《荒原問道》的三個關鍵詞上海書展每年都在做,每年對中國人讀書的平均數都有統計,上次統計是4.6本。這次不知多少。它告訴我們,現場的繁華和整個中國人的精神荒原形成了一個非常鮮明的對照。兆壽的《荒原問道》似乎就是來隱喻這個現象的。他的小說以及他剛才的演講使我想到了三個關鍵詞。
第一個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在中國的命運是很坎坷的。1949年以來,知識分子的命運一直處在一個顛簸的、跌宕起伏的狀態,《荒原問道》中的主人公夏木的命運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他出身于知識分子家庭,因為一些不可言說的原因和知識分子的理想,他去了西北支邊,結果遭遇了一系列不可預料的坎坷命運,致使他差點在雙子溝餓死,后做了近20年的農民。但是,“文革”以后,知識分子又迎來了一段黃金時段,就是激情澎湃的20世紀80年代?!痘脑瓎柕馈返暮蟀氩烤褪菑?0世紀80年代展開的,那個時代正是中國的啟蒙時期。知識分子夏木又進入大學開始他的啟蒙活動。大眾需要知識分子來啟蒙,大學里也需要夏木那樣的精神領袖。他扮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是,這個角色在20世紀80年代末的時候就結束了。夏木也一樣。改革開放以后,全民轉向了經商,知識分子再次跌落谷底,直到現在都沒有回到這種狀態。夏木從那時就變成孤獨的思想者,局外人,甚至與時代格格不入的邊緣人。最后,數碼時代到來,全民發聲,原來啟蒙是知識分子自上而下給出的,現在是老百姓可以自己啟蒙自己,不再需要知識分子,所以,知識分子就處在一個極為尷尬的境地。這是小說中新一代知識分子陳十三、黑子等所面臨的境地。所以,我覺得,在這個情況之下來反思知識分子走過的道路是很有意義的。這部小說能帶給我們很多啟示。
第二個關鍵詞是荒原?;脑烤怪傅氖鞘裁茨??兆壽所處的蘭州,或者說蘭州以西的廣大西部,是整個中華文明的起源地,當年曾經是富饒的糧倉,而現在變成了荒漠。這是很怪異的一個現象。整個中國文明從西部不斷地轉移,最后轉到了沿海地區。原來沿海是荒漠,沿海地區就是一片鹽堿地,標準的荒漠。上海就是一個荒漠,現在它繁華似錦,但它繁華的時間并不長,只有一百多年的歷史。西部的歷史,光是周朝就有上千年的歷史。這是一個文明的倒置。兆壽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是在上海,寫完后就回到了西部。他也在這兩個地方來回穿梭。所以他寫作的這段歷程就是不斷思考中華文明過去與未來的一個過程。他認為,在西部還保存著很多中國傳統的文明,世界幾大文明都曾在那里交匯,至今,那里的人們還擁有非常純正的信仰,甚至一些薩滿教的古老文化還隱約存在。他試圖想讓人們知道,西部雖是物質上的荒原,但是精神上的高原。我也在想,上海如此繁華,它的內里可能是空的,這就是另一個小說的隱喻,即文化的荒原。這當然并非兆壽第一次提出的,20世紀中期艾略特等已經發現,西方處于一片精神的荒原,現在我們也一樣。越是工業文明繁華的地方,就越是精神荒蕪的地方。這也是我一直在說的問題,即中國文化的危機。
這些年來,大家都在討論一個現象,即讀書問題。因為對知識分子的仇視,我們整個民族都有一種對知識分子的蔑視。即使后來強調讀書,也是“知識就是力量”,是為了脫貧,似乎并不是為了精神。所以,傳統中國社會中那種對讀書人的崇敬完全喪失,代替這種崇敬的是對政治權力和經商的崇拜。中國人始終沒有把讀書培養成一個很好的習慣。網上有個對中國人讀書的數據統計,據說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統計的,是每個人每年0.7本。這是荒漠的一個表現。那么,前面說的每個人每年4.6本包括什么呢?應該包括教科書在內,而且讀書的大部分是孩子。成人非常焦慮,沒有時間去看書。沒有時間讀書,就沒有時間也沒有辦法來修正自己的行為,改造自己的思想,所以,我們社會的問題就越來越嚴重,以致最后出現了倫理危機。比如老年人倒在路上誰也不敢去扶。這是文明應該有的景象嗎?肯定不是。所以現在大家都在討論一個問題:中國文化正在荒漠化。看起來一個都市很繁華,但實際上,從整體上來講正在荒漠化。這種精神文化的荒原正是這本書所要探討的問題,也是這本書寫作的重要精神背景。不理解這個,這本書你就很難理解它。
第三個就是問道。面對荒原,我們怎么辦呢?這個小說的結尾很有意思:一個是年輕的教師坐飛機去了希臘,借著傳播中國文化的名義,繼續去西方尋找現代文明的曙光。這比“五四”之時的知識分子多了一重意義,前進了一步。而老了的知識分子夏木則跑到荒原里去流浪了。這是老子的方式。這個結尾,其實仍然是中國知識分子的兩難選擇:是回到你祖先的土地上去尋根呢,還是從西方的現代文明當中找到中國未來的出路?這是擺在我們面前大是大非的問題。知識分子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小說沒有給出最后的結論,但是,我相信每一個讀者都會通過這本書,通過自己個人的閱歷,通過對生活的觀察,找到自己的答案。
主持人:
朱老師將西部的荒原與上海的繁華進行了對調,便形成一個很深刻的見解。下面我們再請復旦大學哲學博士郭曉林來談談閱讀小說的感受。郭曉林:
心靈史的自我回顧與超越西北師范大學徐兆壽教授的新著《荒原問道》絕對算是一本帶有濃厚學院派風格的“另類”小說。說其“另類”,已有評論家說徐兆壽本身就是一種另類的寫作,事實上,我覺得他的另類來自于他對知識分子心靈史的這種深沉的關注,這在其新作《荒原問道》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在《荒原問道》一書中,作者刻畫了兩代知識分子:建國后成長起來的第一代知識分子“夏好問”(夏木、夏忠)和20世紀80年代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陳子興(陳十三)。兩人經歷的時代變幻,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重合,于是兩代知識分子的人生經歷構成了建國后知識分子的人生經歷和心路歷程。對于知識分子所經歷的這70年歷史,民眾的認知來自于歷史書籍、影視作品以及自我的親歷,但是對于知識分子所經歷的那種心路歷程,大眾可能帶著觀看者常有的“揣摩”的心態,并不能“體味”“個中三味”,因為知識分子是一個由于經歷曲折,思想沖撞又兼具時代、人文關懷的特殊群體,他們內心的那種波瀾壯闊,并不比任何河流來得平靜。恰好,徐兆壽教授以其對建國后成長起來的兩代知識分子的熟識、對歷史的親歷、理解和體認為基礎,以及自己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固有的那種對社會、歷史和人類命運的深切關懷作為去理解、梳理、呈現、剖析這兩代知識分子的歷史命運和心路歷程的鑰匙,試圖帶領讀者一起進入到他們的生活和內心,一起追尋對文化、信仰、自由和愛等人類共同話題的深切關注。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還沒有一部小說能有《荒原問道》這樣宏大的視野和旨趣。并且,在語言和敘事架構上,也是極其精彩,比如,作者在小說中信手拈來又是匠心獨運的隱喻,不斷使得敘事更加靈活而自然,也使得小說的思想更加生動而深邃。下面談談我從兩個關聯性的隱喻中讀到的知識分子的心靈史圖景。
在夏木和陳子興的人生經歷中,分別有兩次“陽痿”,這兩次“陽痿”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生理病癥,而是心靈病癥。
夏木的陽痿出現在20世紀70年代末,他因為被一個農村婦女以生命所脅迫,被逼無奈脫掉了褲子準備接受這個農村婦女的“強奸”,但是被婦女的兒子和夏木的老婆秋香所及時發現制止,于是他被自己老婆和所有的村民誤解、指責、謾罵,從此以后就陽痿了。事實上,這次陽痿是夏木作為一個知識分子,被打成“右派”、參與勞動改造、大饑荒逃命、隱姓埋名入贅鐘家、變成放羊的夏忠、教書的夏老師、行醫的夏大夫這一系列歷史事件給他精神上的壓迫造成的精神上的陽痿。從開始被打成右派,他就失去了發言的權利,失去了作為知識分子的尊嚴與人格,即便在農村,他一度可以得到農民的信任、崇敬,但那種心靈上的需求并不能獲得正確的慰藉,所有的信任和崇敬不是來自于對夏木思想世界的共鳴和理解,而是來自夏木運用知識為大家帶來實惠的便利。夏木已經一無所有,他的命運完全被迫地典當了出去,在這個村子里,他必須聽從岳父的指令,必須隱藏自己的本真的面目,連自己的老婆和自已也不是一路人,他由內到外已經全部失去了自主性了。到最后,一個寂寞難耐、對白白凈凈溫文爾雅的夏木有著性幻想的農婦,居然在三番五次引誘不成的情況下,選擇用命來脅迫夏木,企圖用這樣的方式去占有夏木的身體。可以說,身體是夏木最后的自留地,他可以自由地選擇把它交付給誰、與誰共享,但是現在不行了,他連自己最后的自留地也被威脅了。此事的曝光使得夏木在農村這個小社會里進一步失去了作為人的最基本的尊嚴,在家庭這個小單元里失去了做女婿、丈夫和父親的尊嚴,他最后發現自己陽痿了,這是在隱喻他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已經被逼迫到了“無地自容”的境地了。事實上,不知有多少知識分子在一場接一場的運動中失去了做人的尊嚴和人格,乃至生命,這一代知識分子集體的陽痿就是他們共同的命運。
時代在進步,知識分子也不會永遠在各種外力的脅迫中沉淪,夏木馬上迎來了新的生命——思想的生命、心靈的重生。他考上了大學,進入了自己曾經工作的學校西遠大學,雖然這個結果并不如意,但是隨著和彭教授往事的真相逐漸被揭開,夏木又重新回到了20年前,煥發了一個年輕思想者的光芒。他在眾多學生的崇拜中找回了自信和尊嚴,找回了失散多年的精神伴侶,雖然現實生活中還有山之寬這樣的沽名釣譽者和時代幫兇在把持權力,雖然自己的老婆孩子還在農村,但是這些都不能影響他自由地思想,自由地表達。所以,當一次和自己小姨子偶然的身體遭遇時,夏木發現自己的“陽痿”不治而愈,這難道不是因為真理標準大討論之后,那場思想的狂歡帶給知識分子的劫后余生的欣喜和心靈的治愈嗎?
顯然,這個隱喻是作者精心安排的,他試圖說明、表達的內涵是極其豐富的,他想讓這個隱喻成為一個總結這一代知識分子心路歷程的關鍵詞。那么相比而言,新一代知識分子陳十三的陽痿則在某種意義上與夏木是完全不一樣的原因造成的。
陳十三的情感經歷是豐富而曲折的,是帶有某種心理陰影的,那就是他在16歲時愛上了自己的英語老師黃美倫,兩個相差了十六歲的師生愛得天翻地覆驚天動地,最后自然以一個悲劇收場。黃老師從大家的視野里失蹤,陳十三跌跌撞撞地考上了大學,后來讀了研究生,去了西遠大學,遭逢了夏木教授。
陳十三是一個生活有點混亂的人,總是和女性走不到一起,無論是高中戀人、大學戀人還是工作后遭遇的各色戀人,她們都不是曾經的黃美倫,于是陳十三和自己的第二任妻子正在準備生育計劃的時候,偶然碰見了曾經的初戀情人黃老師,就是這個看上去已經人老珠黃、但又身殘志堅、找到信仰的黃老師,讓陳十三突然之間和自己老婆在一起的時候,沒有預兆地陽痿了。
當然這依然是一個隱喻。陳十三的初戀情人黃老師,代表著古希臘傳統的西方文化,那種對真理孜孜以求的自由精神,從開始就奠定了陳十三和傳統文化的某種疏離。即便他按照考試、畢業、升職等一系列體制內要求,讓自己成為某一領域的專家、教授,但是他內心的心路歷程卻并不平坦。從大學時代的詩歌狂歡到黑子之死,從農村到城市各種生活尷尬,從學生到教師的各種遭遇,從理想到現實的諸多不平衡,都使得陳十三難以在一條可以安靜地治學的道路上,尋找自己的“黃老師”。夏木那一代人某種意義上是自我啟蒙的結果,而陳十三這一代人又多少帶一點被啟蒙的意味,畢竟八十年代那場文化的盛宴滋養了他們獨立的人格和個性,喚醒了自由和尊嚴的人性,陳十三是不憚于和那些偽裝的親情、友情、權力“割袍斷義”的,他內心一直在尋找一個機會。所以,當經濟大潮席卷而來,知識分子在這一場社會大變革中似乎還準備不足、立足未穩之際,陳十三的心路歷程又一次遭受了嚴重的沖擊。所以,當黃老師出現,他就突然發現,自己和老婆之間,已經隔了一個人,是三個人睡在一起了,這就隱喻了一個思想者在兩種文化傳統之間的那種選擇、糾結和焦慮。陳十三必然要陽痿的,因為,無論他選擇哪一種,都是和他的理想已經相去甚遠,他們沒有共同生活的那片“土地”了。
荒原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隱喻,作者把所有的故事都搬上這片帶著諸多色彩的荒原,力圖通過一系列的文化隱喻,探究兩代知識分子艱難痛苦的心路歷程,我認為,他做到了。這是徐兆壽為我們反思知識分子隱秘的內心世界打開的一扇窗戶,也是我們自己心靈的窗戶,因為我們是那么的需要它。就像夏木要去更遠的荒原大地尋根問道、陳十三要去希臘圓夢一樣,我們也需要回顧自身,超越自身,這是知識分子應對這個困局所應有的一種態度。無論選擇何種方式,我們都應該保持抗爭的姿態和努力,這是徐兆壽和真正的知識分子共同的心靈和祈愿。
郭曉林:
我想問一下徐老師,您書中寫到一個夢,夢里總是出現一只小羊,一個小村莊,這個夢境在主人公的夢里出現了無數次。我想,這是不是一個隱喻或者是不是折射的是他的迷茫以及曲折的人生當中那種心靈的糾結?徐兆壽:
這個夢,是我以前經常做的一個夢。我經常夢見自己突然來到了一個陌生的村莊,月亮很亮,村莊與樹的影子投得很濃很重,但村子里沒有一個人,即使有,也仿佛沉睡著,沒有一個人是我認識的,也沒有一個人與我說話。我把這個夢寫進了小說。當然,我在書里變成“我”尋找一只羊,然后來到了我常常想見的那個村莊。如果說有象征意義的話,村莊更多象征我們的東方文明,小羊象征人類,因為人類在西方文化是上帝的羔羊。羔羊迷失了方向,“我”在尋找。主持人:
請香港中文大學哲學博士陳瑞瓶談談她的感受。陳瑞瓶:
在文明與大地的張力間徘徊小說《荒原問道》以兩代知識分子的命運為線索,鋪陳再現了中國人自建國以來這幾十年來的迷茫和探尋。正如主人公夏木的嘆息,“文明離大地太遠了”,人和土地的關系這一主題一直縈繞在整部著作里,所有人——不管他知不知覺,實際上都在身處在這一張力的網中。
若從世界的大背景來看,我們當發現:近代的歷史是西方文明展現它神奇“進步”的歷史,自從十九世紀下半葉第二次工業革命開展以后,整個世界也被迫漸次跟隨它的步伐。在工業革命的背景下,產生了一系列連鎖的變革:城市化、女性運動、資本累積、科學革命、貧富差距……及至后來的兩次世界大戰,西方的思想家已經預先對此感到憂慮,胡塞爾后期寫下的《歐洲科學的危機和超驗論的現象學》已是警鐘,而海德格爾的那句“人詩意地棲居于大地之上”則成了膾炙人口的名言。
這場革命的另一個特征就在于,雖然它是西方文明主導的,但它卻必然影響了全球的各類文明。及至今日,這一影響依然如磐石入水,波紋廣布。中國的近代史正是在這個背景下痛苦地呻吟,這絕非是“無病呻吟”。眾所周知,中華文明歷來是農耕文明,中國歷來是農耕大國,傳統的中華文化是一種講究人和自然和諧互依、能量流轉的文化。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互動正是周易和中醫等傳統文化(乃至民間的風水雜學)的根本核心。而現在,在近代的這個大背景下,中國人和他曾經息息相連的土地已經漸行漸遠。在今后日益城鎮化的道路上,或許不復再有傳統意義上的農民。
一句話,人已經被迫從大地之上拔起了,他進入了熙熙攘攘的城市的文明叢林里。他和他的傳統文化之間斷離了,這既有政治的原因,也有時代的原因。當我們說,中華文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時,實則也同時意指:中國人的心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混亂中。辜鴻銘曾在《春秋大義》(又名《中國人的精神》)里說,中國人具有一種無法言表的溫順之情,因為中國人過著一種純粹精神和靈性的生活。然而時至今日,現在誰還相信這樣的說辭呢?遠離了大地的我們,去哪兒來尋求這滋養之源呢?
正是在這個背景下,《荒原問道》顯出它非凡的意義。這不是一部像大多數鶯歌燕舞歌頌“小時代”那樣的小說,毋寧說,它是一部在某種意義上“不合時宜”的作品。正是“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作家的心靈是靈敏而細膩的,在大多數人們懵懵懂懂地踏上遠離故土的漫漫長途時,他已然率先體驗到了一場在未來也無望的返鄉之旅的悠愁。就這個意義而言,這本書所蘊含的精神甚至也不僅僅是局限于中國人的,它必定也會引起那些和“土地失聯”的文明的哀鳴回音。
文明和大地間的張力已經日趨緊張,正如作者在書中所言,“大地是有它自己的法的,只是人們并不去聽。人們只聽人類自己的法則,所以離大地越來越遠了。”荒原問道,那么,道在何方呢?這令筆者想起了德國哲學人類學家M·舍勒的觀點,他認為:人的認識力在每一次的所謂“發展”和“進步”中,必定也伴隨著衰敗。因此,若要對生命有完整的認識,就要重拾每一“進步”階段中那被隱蔽、被遺棄的“衰敗”。本書的作者在一次讀書的發布會上也表達了相似的看法,因此他最后安排書中的兩位知識分子,一隱遁荒原求道,一遠赴希臘(即西方文明的發源地)解惑??磥恚磥淼摹皢柕馈敝冯m然必定漫長,但我們也窺見了一絲曙光:那就是東西方文明各自的自省、碰撞、融合。
陳瑞瓶:
《荒原問道》揭示了這樣一種困境:我們生活在城市當中,心中卻不免懷著荒原,可我們畢竟還是沒有辦法到荒原中去生活,還是只能這樣糾結著生活。但是,我想未來總歸是有一個美好的前景的吧。關于這點,您怎么看?您應該也不完全是一種悲觀的想法吧?徐兆壽:
應該說不完全悲觀,朱老師在上海這樣的都市中生活了多年,您應該有更多的感觸吧?我相信每一個人都會找到自己的精神歸宿。我非常贊成朱老師剛說的,在整個西部,是整個周朝文明的起源地,在高高的昆侖山上誕生了我們的神話。對這段歷史,前面我已經講過了。但是,我們現在忘了我們曾經生活過的那一片精神的高地。不僅僅是上海和東部忘了那里曾經是精神的高地,就連我們西部人也忘了。它仍然需要我們重新發現。我是在四十歲以后才慢慢發現西部的。我覺得西部還非常神奇。為什么現在大家還喜歡到西部,到絲綢之路啊,到西藏啊,到甘南啊,到青海啊,到新疆啊,這些地方去旅游呢?因為那些地方土地非常遼闊,能給我們都市和江南無法給予的一種遼闊之美,能讓我們感受到天地之間的那種悲壯的大美。但是大家都是看的表面,沒有真正地走進民間,沒有體會到那些非常非常具有精神性的東西。我們現在可能不太清楚為什么在通向西藏的道路上,會有很多人在匍匐朝圣,一步一步用身體來丈量大地,去虔誠地信仰。很多人把它稱為愚昧的東西。剛才瑞瓶說了一句話,現在小孩子為什么更容易信仰,用我的角度來講,我們現在都有“知識障”,我們很多人被知識障礙了,所以佛陀在入禪定的時候說,當時人們都被知識障礙了,他要重新發現知識,那其實是真理。在我們通向真理的道路上,我們知識的障礙太多了,所以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回頭再往西部去看一下,也許我們會找到我們中國人信仰的根。再加上整個世界文明的營養,我覺得我們會找到一種很多的解決的方法。這是我自己的解決之路。朱老師不知道怎么想。朱大可:
關于荒原,到底怎么理解,實際上兆壽剛才講了,就是西部看起來是一個荒原,但是它卻只是表面的荒原化,它的深層卻是一個富礦。上海這樣的東部城市,看起來非常富有,高大上,但是它的內部非常的貧困,這就是我們面對的一個悖論。主持人:
這個問題就討論到這里,下面我們請詩人、同濟大學哲學碩士郁迪談談。郁迪:
《荒原問道》的兩大反思徐教授的這部新作同時處理了兩個宏闊的主題。其一是對當代中國知識分子文化命運的反思。這體現在小說情節之轉折中,是為書中主線。它不僅是知識分子們精神上不斷掙扎、迷惘、尋求解脫的內在歷史,同時更是在處理一個真實的當代中國特殊文化背景。1957年反右斗爭、1978年真理大討論、1989年海子之死(故事中那位叫黑子的詩人無疑有著太多海子的影子)……這一系列文化大事件使得主人公夏好問與陳十三不再是兩個個體,而是當代知識分子的集體縮影。借助真實的外部歷史,兩人的經驗完成了從特殊到普遍的轉變,每一個問道者都能在其中發現自己。這得益于徐兆壽先生大學教授的身份、對知識分子的了解,但更重要的還是對中國文化當代現實以及未來出路的關切。因而雖說小說文筆流暢可讀來卻并不輕松。它所承載的厚重需要不斷停留、不斷反思,這種閱讀形式本身也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問道”的方式。
其二是對當代人類文明的整體性思索。如果說前一個主題體現在人世,那么后一個主題則更多地表現于自然。具體而言,在書中就體現在對土地、西北荒漠、古墓文物的態度。以青年夏好問為代表的知識分子所采取的是一種“利用自然、開發自然”的態度,似乎自然就是外在于我們的對象,它們的意義在于為我所用。這是現代文明“工具理性”的思維方式、近代啟蒙思想原則的現實表現之一。其背后所蘊含的原則是“主客體對立”的斗爭與征服。但恰恰是它構建起了當今世界的主導原則。
然而,在書中西北邊民鐘老漢的身上我們還可以發現另一種與之截然相反的態度:自然是我們崇敬的對象,我們能做的只是按其所是的順應其自身的規律。在自然面前,人類不過是滄海一粟。這正是中國傳統“天人合一”、敬畏自然的樸素觀念。在我看來,用后一種原則反駁前者并非作者主旨。因為在兩種態度中非此即彼地簡單站隊無疑是膚淺的。它們有其各自的合理性,拋開特定時空來空談抽象原則對我們思想無所助益,這絕不是“問道”應有之態度。相比之下,真實地呈現出來自古今中西不同的思想資源在當代中國人身上真切的撕扯,這才是深刻的,或許也是作者最想要告訴我們的。
郁迪:
首先,第一個問題,我發現,相對于反右斗爭和真理大討論,關于“文革”,您所用的筆墨比較少,我想知道這是因為主人公夏好問經歷的缺失導致的呢,還是您有意為之的?徐兆壽:
我原來的小說是58萬字,后來刪減到了32萬字,其中你說的這些內容原來其實挺多的。這是其中的一個方面。第二個方面,因為小說中兩個主人公的篇幅要大致一樣,所以,不得已就把他這一部分略去了一些。第三,我覺得,當代很多作家在這一塊寫得已經比較多了,我再重復也就有些無聊。郁迪:
第二個問題?,F在的知識分子與您書中描寫的那兩代知識分子有很大的區別,那時的知識分子,他們的出場似乎是閃著光的,帶有一點神性,不管是陳十三所遇到的中學女教師,還是夏好問到鄉村所接受的各種待遇以及他在20世紀80年代所扮演的精神領袖,都像是有層神的光環披在他們的身上。但是知識分子的那種光環當今已經缺失了,那么,今天的知識分子如何定位?如果他自己也放棄了這種光環,那就是一種操守的喪失,但他如果過分強調這一點,似乎他又是不斷地在把自己孤立化,那在這問題上我想聽聽徐老師以及朱老師的看法。徐兆壽:
現在應該說知識分子有一些還是有這樣的光環,你比如說朱大可老師,他仍然保持著八十年代的那種理性的精神立場,他在今天很多年輕人的心目中有真正的知識分子的那樣一種高蹈的形象。主持人:
是的,朱老師在我心目當中是有光環的,我剛才看到朱老師,就覺得總是在媒體上,在《南方周末》,在《財新網》,在《新周刊》里見到的這個文化學者,那么好的文字的書寫者和作者突然間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就感覺一個神一樣的存在了。所以,你看我們這個話筒也是,看到朱老師,看到徐老師就緊張的頻頻出現聲音,看來它們遇到大腕也是跟我一樣了。有請徐老師繼續。徐兆壽:
所以,我是這樣想,可能我們今天的知識分子太少了,但是他們身上的神性仍然存在,只不過我覺得這個時代太喧嘩,太平庸了,我們不需要他們,但事實上社會很需要這樣有著神性光輝的知識分子存在。我覺得知識分子首先是自我選擇,他自我選擇這種神性的存在,然后他就自然帶有這樣的光芒,他的文字以及他的行為就自然地帶有一種光輝。朱大可:
不能說我們有什么神性,首先是,有人性就不錯了。在這個時代,你要捍衛人性,捍衛最基本的人性,能夠把它保全了,這就不錯了。因為我們知道,這個時代,人性是匱乏的,金錢性、物質性超越了一切,它支配著我們的所有價值,所以呢,真的談不上神性的問題。20世紀80年代確實有這個問題,因為知識分子還有高度,他在一個啟蒙者的狀態,民眾是被啟蒙的。到了互聯網時代,每個人都是啟蒙者,于是,知識分子的意義價值就被解構了,他的神性就掉下來了。大眾的偶像就跌碎了。網上也有很多人在罵我。所以,我在想,在我們今天這個時代,保持神性是很困難的,但是,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地保持我們的人性,保持一個正常的人性,一個善的人性。我覺得這就是我們的目標,能夠做到這點,中國就有希望。主持人:
非常感謝今天到場的各位來賓以及所有專家學者對我們這本書的支持。由于時間的關系,我們專家的發言就到這里。因為今天是我們的新書發布會,有很多在座的讀者還沒有看到過這本書,所以你們一旦拿到這本書,看到了中國兩代知識分子的心靈史之后,肯定會有所感慨,那么最后的時間,我想留給這么多喜歡徐老師的讀者。
最后請徐老師和朱老師用一句話來給讀者推薦一下這本書。
徐兆壽:
我就不自我吹捧了。主持人:
您覺得這本書您想讓讀者們最想讀懂的是什么?徐兆壽:
我想讓人們重新來思考一下自我,自己如何存在,如何幸福。這是非常簡單的一個問題。主持人:
好的,謝謝徐老師,謝謝您。朱大可:
如果你覺得你面對的是一個荒原的話,那么這本書可以幫助你思考如何走出這個荒原。主持人:
好的,謝謝,謝謝朱老師。今天的活動就到這里,感謝大家的光臨。金鑫,西北師大文學院現當代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