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琴
《長征演義》中詩詞的意義
杜雪琴
湖北省鄂州市基層共產黨員、實力作家周承水集十年之功,創作百萬字長篇紅色紀實小說《長征演義》(周承水:《長征演義·上下卷》,百花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是一部結構宏大、描寫細致、人物豐滿、意義重大的作品,于天津出版集團百花文藝出版社正式出版后,受到讀書界的一致好評。此著在藝術上有一個顯著的特色,就是標準的章回體,在每一章與每一回中出現了許多的詩詞作品,引起了筆者的興趣。小說里安排詩詞作品,是中國古代小說的藝術特色之一,與中國小說的起源密切相關。在古代的章回體小說中,詩歌作品是必不可少的。如在《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紅樓夢》等四大名著中,詩詞是小說思想藝術的有機構成要素,對于小說的主題表達、人物刻畫與情節推進,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長征演義》在每章回尾固定有詩詞,而且在文中也不時穿插有詩詞,在這一點上,周承水無疑繼承了中國古代章回體小說的藝術傳統,并且在此基礎上有所探索,并有所發展。
在《長征演義》中,在每一回的結尾處都有詩詞作品,有的時候是詩,有的時候是詞,不拘一格,隨其需要而定。在故事情節展開的中間,也有一些詩詞作品,多半說是“后人有詩云”之類,因為沒有注明來歷,基本上可以看作是小說作者自己的作品。詩詞成為此部長篇小說在藝術上的主要講究之一。不過,詩詞在小說中的出現存在種種不同的情況:有的在中間,有的在最后,有的是引用,有的是原創,有的是不知來歷,有的是沒有注明出處,比較復雜。
第一種情況是沒有來歷的“后人有詩云”之類。如在第五回中,說周恩來與陳毅談了一個多小時才握手告別,于是“后人有詩贊曰”:“事無巨細有周公,義薄云天情意濃。一番肺腑知心話,常使英雄熱血涌。”(上冊,第040頁)這是誰人所寫?并沒有說明。還有在小說第六回,毛澤東夫人賀子珍與小毛毛相別后,再也沒有見到她心愛的兒子。此時作者指出:“后人看了賀子珍母子分離的故事后,賦詩曰”:“萬里長征話艱辛,兄弟姐妹傷別情。云山古寺母子別,何處相覓骨肉影。”(上冊,第047頁)此為哪位后人所作,也沒有任何的說明。在第八回中,作者指出“后人有人賦詩戲嘆白崇禧”時說:“桂系小諸葛,花花腸子多。梟雄蔣介石,拿他無奈何。”(上冊,第062頁)這首詩是哪位詩人所寫,也沒有任何的說明。這樣的詩詞,在小說中還有不少,這并不包括每一回結束的時候都有的詩詞作品,那些作品顯然是作者的創造。然而,小說故事情節的中間出現的詩詞,作家說是“后人”所作,并沒有說是自己所作,所以沒有注明任何出處,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說是存在問題的。
第二種情況是有名的毛澤東詩詞,在小說中也有多處出現。如在小說的第十七回,說毛澤東想到自紅軍西征以來,紅軍戰士在群山之中跑來跑去而感慨萬千,山之高峻與險要極大地激發了詩人的詩興,于是做詩一首:“山,快馬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山,倒海翻江卷巨瀾。奔騰急,萬馬戰猶酣。山,刺破青天鍔未殘。天欲墮,賴以拄其間。”這是一組真實的作品,就是毛澤東的詞作《十六字令三首》。在小說的第二十六回中,作家引用了毛詩《憶秦娥·婁山關》(上冊,第198頁)中的一部分,而在后面兩回中引用了下一部分,看來是作者有意而為之,對于小說的藝術表現是有幫助的。像這樣的毛詩作品,小說中引用不是太多,其實筆者認為可以按毛詩創作的年代,把他在長征中創作的所有詩詞作品放入小說里,成為小說中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紅軍長征以前他所創作的作品,在適當地方也可以回憶的方式出現,但作者并沒有這樣做。紅軍到達陜北以后的詩詞,也是可以用的,因為他以詩人的方式對紅軍長征進行了高度評價,如《七律·長征》(作于1935年10月):“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閑。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引自《毛澤東詩詞》,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50頁。)毛澤東的這首詩對于長征的氣概寫照與意義揭示,至今還沒有哪位政治家的言論可以代替之。
第三種情況是小說里的某一歷史人物出現在某一個景觀的時候,引用古代詩人的一些作品,有的注明了原作者,而有的并沒有注明作者。如在第十九回中,王稼祥回憶當年紅軍攻打贛州時,在郁孤臺有一首辛棄疾的詞作:“何處望神州?滿眼光風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上冊,第146頁)在第二十七回,在紅軍渡赤水初脫險境的情況下,毛澤東拄著竹子站在白沙巖下,發現石壁上刻了一首詩:“懸壁陡嶺白沙巖,降洞無涯小徑開。仿佛桃人避難處,時逢漁父問津來。”(上冊,第207頁)小說中并沒有注明此詩的作者,并不知是什么朝代與地方的人,顯然是一首古詩。這樣的詩詞出現在歷史人物到了某個地方,并且就是在那個地方的石頭上出現的,對于人物的塑造與環境的描寫,讓我們的視野延伸到了古代,也可以讓我們對古今人物產生一種精神上的同構,產生一種藝術審美上的多重性。
第四種情況是小說里引用的一些當地民歌,數量并不多,有三五首。如在第六回寫到紅軍開始長征的時候,有人唱起了興國的民歌:“哎呀來,分不開喲分不開,紅軍和老百姓分不開,今朝送同志哥喲,明天得勝再回來。分不開喲分不開,紅軍都是我們的親人,走到天涯海角,我們也不會忘懷。”(上冊,第049—050頁)不管它是不是真正的民歌,但運用在此處的確是發揮了一定的作用,一方面展現了軍民一家親而難以割舍的情懷,另一方面又讓我們對紅軍不得不離開根據地而產生了悲傷情緒。在第七十五回中,中央工農紅軍進入陜北根據地時,附近山坡上有一位老漢唱起了信天游民歌:“山羊綿羊五花羊,哥哥隨了共產黨。妹妹送哥上前方,打倒老蔣得解放。”(上冊,第588頁)同樣,這里的作品是不是民歌,還有待考證,然而它在小說中所起的作用,同樣是意義深遠的。當時,許多人的確也有這樣的認識。我們所說的民歌是現實的,同時也是歷史的,就是民間自發唱起來的,有了一段歷史的傳承,具有濃厚的地方色彩。顯然,這里所引的兩首詩都不是當地的民歌,而是作者為了表現小說的情境與人物而進行的重新創作。
第五種情況,也是最普遍的一種情況,是在小說每一回結尾處的詩詞,它們幾乎都是作者的原創,從“緣起”開始就有,一直到一百回,那就是說只是小說的結尾處一共就有101首詩詞,并且從其思想藝術來說,其質量都還是不錯的。有的是五言律詩,有的是七言律詩,也有五絕,也有七絕,更多的是長短句,也就是所謂的詞作。我們不妨來看兩首七絕:“生離死別自古然,壯士斷臂幾人看。雖敗猶榮真豪杰,一泄肝腸震敵膽。”(第十二回,第094頁)“滇黔大地擺戰場,兵臨城下取貴陽。虛晃一槍施小計,驚得蔣公心惶惶。”(第四十二回,第327頁)我們再來看兩首詞作:“松潘縱橫六百,風雨變幻莫測。星羅棋布沉潴水,盤根錯節覆沼澤。遙對滄海橫流,識我英雄本色。衣單赤腳趟雪地,皮帶野菜當青稞。”(第六十二回,第485頁,調寄《破陣子》)“相約友情總食言,何時月能圓?大夢難成施冷箭,居心何其險!月難圓,手難牽,分道我揚鞭。兄弟相殘暗流見,云中看驚變。”(第六十六回,第518頁)小說里的詩詞作品,從結尾處所用而言,絕大部分都是五言或七言,帶有一點打油詩的味道,也許為正統詩家所不看重,然而它們通俗易懂,一般讀者更容易接受,并且讓作品更易于流傳。如果讓評書與大鼓藝術家進行藝術轉化的話,是并不難的。這樣的作品在小說中的大量出現,是作者精心藝術構思的體現,也是歷史事件與人物形象塑造的需要,對于小說的藝術審美與小說的文體構成,其意義是正面的。只是有的詩詞并沒有融入小說的情境之中,也并沒有達到至高的藝術境界,有待進一步加工與打磨而已。
《長征演義》對于表現紅軍長征的題材而言,在繼承和發揚中國傳統文化的基礎之上,力圖進行一種新的嘗試,其中存在這樣與那樣的問題是正常的。如此巨著費時費力,非我輩所能想象。在祝賀它的出版之際,相信這部小說與其他藝術形式結合起來之時,會有更加廣闊的前景。
杜雪琴,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在站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