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云舫楹聯作品在楹聯學研究中的地位和價值

●葉子彤

鐘云舫一生的楹聯創作實踐和成果，其內容涉及歷史、政治、經濟、軍事、文藝、宗教、哲學、民俗等諸多領域，其形式幾乎運用漢語修辭的所有格式。 鐘云舫楹聯作品， 將文學藝術性、 應用功能及其內在規律，創造性地升華到一個嶄新的高度，無論是對楹聯史略、楹聯特性、楹聯分類、楹聯格律，還是對楹聯修飾、楹聯創作等方面的理論研究，都提供了極為豐厚的素材、勾畫了清晰的思路。

(一)楹聯作為一種獨立的文體，其起源、演變、發展，經歷了一個曲折而漫長的過程。隨著對歷代楹聯大家及其作品進行概括、提煉、鑒賞過程的深入，這一框架也更加趨于清晰、豐厚。 其中，鐘云舫的楹聯創作實踐和作品，則為『清代楹聯的鼎盛』這一史實提供了令人信服的印證。

鐘云舫初涉文壇就善于巧對， 一生創作楹聯四千余副，僅收入《振振堂》的則有一千八百五十副， 是中國楹聯史上留下作品最多的聯家之一，被人們尊奉為『楹昭日月，聯耀古今』的聯圣。 鐘云舫最為突出的經典之作是三副長聯， 即全聯一千六百一十二字《擬題江津縣臨江城樓聯》、全聯八百九十個字的《六十自壽聯》和全聯二百一十二字的《題成都望江樓聯》。 它們是浪漫主義作品的代表，追求光明，批判腐朽，立意高，眼界闊，是人類理性的積淀。有了更大的行文篇幅，鐘云舫楹聯創作的題材、內容也隨之拓展，其中有深厚的歷史，廣闊的社會，生動的人生，寫盡乾坤沉浮，國勢盛衰，以及物態人情，悲歡離合。如《六十自壽聯》，『長歌代哭』，橫論人生，縱觀歷史。『第取一件衣，一盂粥，保護皮囊。那富貴功名，總屬貧嗔癡妄』；『應該兩撒腿，兩拗捶，剔穿地殼，掃貪污庸懦，悉歸斬絞徒流。』在反思自己坎坷一生的同時，更對危機四伏、戰亂頻仍的國事， 對黑暗的現實社會作了淋漓披露和深沉思考。小自蚊眉蝸角，大至天文地理，微及煉銅煉鋼、測量測繪，乃至輪船火車、氫氣氧氣等，可謂無所不包，氣象萬千。與此同時，鐘云舫楹聯創作的表現藝術運用多種修飾手法， 揮灑自如， 得心應手。如『將上馬殺賊，下馬作檄，開拓往哲之心胸，推倒亞洲之豪杰』；『須左挾虬龍，右挾蛟蟒， 仗鉞鬇鬡之窟穴， 請纓椎髻之殿庭』(《六十自壽聯》)，其氣勢恢宏，文字凝煉而雄渾。如『遠從三百六度中，握斧施斤，與渠鐫囫圇沒竊混沌』；『近約十二萬年后，跟蹤躡跡，視儂斫玲瓏別式乾坤』(《擬題江津縣臨江城樓聯》)，其學識淵博，駭俗驚世。 如《題成都望江樓聯》：

試從絕頂高呼，問問問，這半江月，誰家之物；且向危梯俯首，看看看，哪一片云，是我的天。

其情感壯烈，泣鬼傷神。擬題江津縣臨江城樓聯：聽聽聽，村晴鶯囀，汀晚鷗嘩，那是咱活活潑潑，悠悠揚揚的性；瞧瞧瞧，蓼瘠椹敲，荷癯槳蕩，卻似仆凄凄惻惻，漂漂泊泊的情。

其文采斐然，語言精到、老練，亦挺亦秀，豪放，詼諧，美不勝收，極富表現力和創造性，且音韻上平仄合整，對仗工穩，毫不遜于前賢。

總之，鐘云舫的楹聯創作及其包舉宇內的楹聯作品， 是中國楹聯史上的一大奇觀，成為中華傳統文化的瑰寶，具有不朽的藝術價值。 鐘云舫與清代聯家李漁、 朱彝尊、愛新覺羅· 玄燁(康熙)、鄭燮、孫髯、愛新覺羅· 弘歷(乾隆)、袁枚、梁同書、紀昀、彭元瑞、翁方綱、鄧石如、伊秉綬、劉鳳誥、阮元、梁章鉅、陶澍、林則徐、魏源、何紹基、曾國藩、左宗棠、彭玉麟、薛時雨、俞樾、翁同和、張之洞等一道，把清代楹聯推上登峰造極的鼎盛期， 使之成為格律文學中的主流文體，創造了震撼人心的歷史輝煌。

(二)楹聯的特性集中表現在： 一是獨有的民族性， 即體現著中華民族的傳統和風貌，尤其是楹聯的『對稱』、『和諧』，正是中華民族倫理觀念、 思維方式和審美觀在文學形式中的體現； 二是廣泛的群眾性和實用性，即為廣大人民群眾所喜聞樂見，已經成為城鄉皆用，四季咸宜，雅俗共賞的一種大眾文體，既可以評論古今、褒貶善惡、議析是非、抑揚時政，也可以描摹景色、攝取風情、 抒發懷抱……。 三是鮮明的時代性，即能及時、深刻地反映時代的變化。 這些特性最終成為楹聯文化之所以千百年來經久不衰的內在因素。時代性是楹聯的生命。 楹聯作為文學藝術的一種形式， 必然是一定社會歷史的產物，屬于一定社會經濟基礎之上的上層建筑的一部分， 不可避免地總帶有它的歷史烙印，以適應時代的使命，反映時代的傾向、意識、風貌和潮流。這一點，在鐘云舫楹聯創作的實踐中表現得尤為鮮明和深刻。如《擬題江津縣臨江城樓聯》，聯前有段小序：『飛來冤禍，理所不解，偶』一觸念，痛徹心肝，遲遲春日，藉此搜索枯腸，欲其不以情攖念耳，以淚和墨，以血染紙，計得一千六百余字。『可見，此聯寫于獄中。地當扼瀘渝，控涪合之沖，接滇黔，通藏衛之隘。…… 』『鐘翁從江津的形勝下筆，洋溢著熱愛家鄉之情，遂引申至蜀中之典章人物，從四川說到全國，從地獄說到天堂，從盤古開天地說到十二萬年后。 其主要內容則是斥官場之腐敗，社會之骯臟，世道之黑暗，皆富有鮮明的時代性，極具現實意義。 如』『嘆區區錘鑿崔巍夸甚五丁手段？ 組織仁義，夸甚費蔣絲綸？ 抽玩爻占，夸甚譙程卜筮？ 』 接連三問， 矛頭直指那些抱殘守缺的貪官污吏。豺狼當道，是非顛倒，豈能庶『貧賤弗終貧賤哉？』 『冀緩緩私赴泉宮，徼還驅殼，誑說神州縹緲，宜佛宜仙，虹彩霓輝，都較幽冥黑暗。 』倒不如變成螞蟻，以洞為宮，『小小旃檀，妻妾恣紅塵夢寐』。是鐘翁逃避現實嗎？ 不是的。『畢竟是聰明誤我，我誤聰明』，『孽由酷濫九經』， 竟落得屢遭迫害的下場。『聊憑雙闕梯崇，望銀濤放聲痛哭，哭到海枯石爛』，可謂悲憤之極，達到高潮。然而，作者并未消沉，為護衛華夏大地，振臂高呼： 跟著我吧，把玲瓏、嶄新的清平天地開創！ 聯語痛訴冤屈、牢騷，抨擊黑暗社會，自述心志，將神話與現實融為一體，給人以離奇慘坦之感。

又如，清同治初年，江津縣城有惡霸贓官劉、孟、陳、吳等人欲搶奪關廟公產，全城輿論嘩然，年少氣盛的鐘云舫不勝其憤，潑墨展紙，寫下《題江津關廟聯》：荊州吾舊業，恨劉封孟達，協力匡吳，至今一局殘棋，須還我漢家疆土；陳壽爾何人，黨司馬夏侯，私心帝魏，誰知百年論定，要授它孔氏春秋。鐘翁此聯表面上看似寫關廟， 卻字字雙關，文不離《演義》，意卻隱指深括現實，實為聲討惡霸，巧妙至極，很快被城鄉百姓所傳誦。云：『勞勞人事， 數十年來不獲一日安居，乃因系我南冠，反得清閑兩載。 日長無事，因念行年六十，不能不自作壽聯。恐一出此門，并無握筆之暇，因預擬如此。』由此可見再如，《六十自壽聯》，鐘云舫在小序中鐘翁撰寫此聯時的處境，以及悲憤而難以自遣的心情。『六十年東碰西撞，誤入乾坤圈套』，則是上聯的主旨，是對其坎坷一生的總結和受盡挫折后的反思。 鐘翁敘述自己也曾有過雄心壯志，但終因『文章賈禍，魑魅興波』，『結果半生鮒轍，『這滿腔忠肝義膽，都付與狼吞犬噬』，『至今日筋疲腦碎』，于是發出『已矣，吾其與赤松子游矣』的感嘆，產生息隱林泉、浪跡山水之愿。 下聯則是鐘翁對紛紜多變、內憂外患之國事的概括，以犀利的筆觸刻畫了鴉片戰爭六十多年來所發生的戰火與喋血、痛苦與屈辱、卑鄙與兇殘、沉淪與覺醒、壓制與抗爭、幻想與希望，痛斥當朝者喪權誤國，使中華民族處于空前的危難之中，『羲農之胄裔，改號野蠻』，『但聞伊幾陣羊鳴，齊齊褫魄』。鐘翁大聲疾呼摧毀腐朽的舊王朝，拯救民族之危亡：『哈哈哈，假饒乞借斧柯，當傾瀉銀河，湔鋤骯臟，掀翻玉軸，搜檢貞元』。聯末，鐘云舫展望未來，堅信一旦時機成熟，定會英雄輩出，社會的混亂和腐敗必將得到根本改變，『登舞臺悄悄私看』，看那些『五爪獅』、『獨角虎』、『四眼狗』、『九尾狐』還能招搖撞騙多久。 綜觀聯語，思力沉厚，正氣磅礴，字里行間無不鑲嵌著時代的烙印。

(三)楹聯的分類是中國楹聯學體系中的一個重要問題。 隨著理論研究的深入和實踐的積累，楹聯的分類體系正在趨于合理和規范。鐘云舫楹聯創作實踐及其作品，涉及門類尤為豐富，為研究各類楹聯的特點、各自的用途和作法等，提供了極為豐富的素材和極具說服力的注釋。例如，為名勝古跡題寫的楹聯，稱為名勝古跡聯。 在特定的勝跡環境中構思出特定的意境，往往具有畫龍點睛的藝術魅力，其構思或寫景抒懷，或詠物懷古； 其風格或雄渾豪放，或細膩深沉，或疏朗明快，或詼諧纖巧。這些楹聯有的鐫刻于山崖壑壁，有的裝飾于臺榭亭廊、宮殿廟宇，與名勝古跡融為一體，相映生輝。

鐘云舫的名勝古跡聯，在其聯作中占有一定的比例，以景而發，情景交融，把自然之美與藝術之美結合起來，其非凡的感染力和表現力，使人在詩情畫意般的陶冶中享受高雅之藝術，產生心靈之共鳴。

題臨江樓聯：好容易，搜出詩來，題此江山勝景；不得已，推開天去，讓他樓閣崢嶸。鐘翁擬題詩寫樓，本無可非議，然而，好不容易搜出詩句來，卻意猶未盡，不得已，只好把天推開，讓樓閣顯出高俊之貌。

如此獨特、飄逸的構思，實出人意料。

題龍山頂聯：西川以此地為雄，勒馬問河山，誰漢誰唐？ 拋撤古今無限淚；東望覺吾鄉不遠，持鱉念親故，我歌我哭，思量高上有情天。此聯為鐘翁于甲午重九日以家事路過時即興而作，聯語一氣呵成，境高意遠，筆勢凝煉雄渾，氣魄博大恢宏。題峨眉山金頂聯：眾峰齊讓佛門高，稽首如來，要分此半輪秋月；一覽盡收天下秀，滿心歸去，勝游他五岳名山。

聯語出人思表、想落天外，大胸襟，大手筆，一覽天下秀，使人聯想起『一覽眾山小』，可與其媲美！又如，應用于各行各業的楹聯，稱為行業聯。行業聯是楹聯文化與手工業、商業及近代工業相結合的產物，其內容具有明顯的行業標志和廣告特征。

鐘云舫的行業聯，匠心獨具，引人入勝，在突出行業性質和作用的同時，融入濃厚的人情和社會風貌，使之實用性、思想性、藝術性自然統一，多為行業聯之上乘佳構也。

題傘鋪聯：舒卷自如，心中原有把握；飄零何憾，風前莫要張揚。

鐘翁在此聯中以傘的結構及其消費特點入筆，賦予人的品格，托物言志，借題抒懷，使聯語深寓人生哲理，含有警世勸勉之意，耐人尋味。

題照相館聯：面目皆真，真容現出真真我；精神如畫，畫筆還羞畫畫人。鐘翁在創作構思中，采用頂針、迭字等修飾手法，使聯語虛虛實實，反復回環，像也，畫也，令人信服。

題騾馬行聯：萬里風云，仗我驊騮開道路；一鞭雨雪，看他龍馬顯精神。鐘翁起筆自然流暢，貼切涵蘊，字里行間讀來尤感苦中有樂、苦中有美，給人以激勵、向上的力量。

題斗笠店聯：為愛煙霞，共爾遠尋方藥；能耽風雨，與君出釣寒江。鐘翁之聯語清新雅致，韻味綿長，藥農與釣叟的情趣盡從斗笠道來。

題茶館聯：忙甚幺，領我這雀舌茶，百文一碗；走哪里，聽他說龍門陣，再飲三盅。鐘翁此聯生活氣息濃厚，平白如話，似家常，似聊天，詼諧風趣，卻極富感染力，令人仿佛身臨其境而流連忘返。

再如，春聯是楹聯大家族中出現最早、最為普及的一個品類。 在鐘云舫內容豐富多彩的春聯創作實踐中亦見一斑。

謀生夢好雞常破；索債人多犬不閑。這是鐘翁的一副自題春聯， 它是其現實生活的生動形象之寫照， 敢于直面慘淡人生和觸及時弊， 寫出了舊時正直知識分子的辛酸生活境況和凄涼的處世心態。 上聯寫虛、寫夢，不是發財致富之夢，也不是飛黃騰達之夢，而是求生、謀生之夢。 鐘翁一生窮困潦倒， 誠如其一副自題聯中所說：『功名相厄，銀錢相厄，疾病相厄，患難相厄，傷心命運不如人。』鐘翁在夢中做著能安居樂業的美夢， 卻被雞鳴驚破。 一個『破』字，力重千鈞，飽含了多少辛酸和無奈！ 下聯寫實，寫其家中經濟狀況，整天上門討債的人絡繹不絕，以致犬吠不停，無一刻安閑。 此春聯與下聯有異曲同工之妙：過苦年，苦年過，過年苦，苦過年，年去年來今變古；讀書好，讀好書，書讀好，好讀書，書田書舍子而孫。

此聯被廣為傳誦， 采用三個字變序的修飾手法，強調一件事，可謂神來之筆。幾根窮骨頭，撐起氣運；兩個大眼孔，看倒乾坤。

鐘翁聯語以淳樸的詞句， 深刻地描繪了勞動人民的窮苦形象，及其情感和心態。鐘云舫春聯的內容，將春聯源于生活，反映生活，烙有時代印記這一特征表證無遺。除此而外，鐘云舫楹聯還涉及壽聯、挽聯、題贈聯、祠堂聯、廟宇聯、諧趣聯等諸多門類。 如，

為同姓一老七秩治筵聯：瞧瞧瞧，弟弟兄兄，個個須須眉眉，蒼蒼老老；來來來，親親戚戚，位位歡歡喜喜，坐坐談談。

鐘翁聯文構思奇創， 采用迭字修飾手法， 將親朋好友祝壽時的欣悅之情表述得活靈活現。 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先驅、《重慶日報》創始人卞小吾被清政府逮捕后押解于成都科甲巷待質所， 而鐘云舫也在此蒙怨拘押三年， 一九零八年六月十三日卞小吾壯烈犧牲。鐘云舫在江津聞此噩耗，悲憤填膺，力撰《挽獄友卞小吾聯》：何事惱穹蒼，竟碎荊山，黑暗面詎發文字光，這千年沉淵墜海之冤，化為白氣沖霄漢；同時遭叵測，幸逃軍府，金石人熬盡風波獄，余一把搶地呼天之淚，灑向朱棺涌血河。

謳歌敢為革命事業獻身的高尚精神，以喚起大眾的覺醒。

祭女兒聯：生既孝，死當靈，嗟嗟嗟，荏苒何歸，神魂未免憂孤寂；我思兒，汝戀父，來來來，馨香有所，姐妹依然供一龕。

鐘翁此聯『情動于衷而形于言』，其感情之深沉、內容之充實、文辭之懇切，詩韻之濃郁，把挽聯的特點演繹得淋漓盡致。(四)從各種文學形式來看，楹聯與包括駢賦、唐詩、宋詞、元曲、民間韻律性文學等在內的其它文學體裁、語言、文論術語之間，既有互相包容、滲透、扶翼的共性，又有自己的規律、定則。

楹聯作為傳統的格律文學，具有格律性、典型性，其基本特征是詞語對仗和聲律協調。

鐘云舫楹聯創作實踐及其作品，嚴謹慎重、對仗工整，即使是長篇巨制，其音韻也平仄和整，對仗復工穩之至，為總結符合楹聯基本特征的楹聯格律，提供了大量的素材和可信的范例。

題南華宮呂祖廟聯：方寸中，幾多玉宇瓊樓，要見見真仙，須從皓月當空處；塵世上，哪有青天白日，嘆紛紛富貴，都是黃粱未熟時。

鐘翁聯語中，『玉宇』、『瓊樓』、『皓月』分別對『青天』、『白日』、『黃粱』，名詞對名詞，顏色詞對顏色詞，均同類詞相對，且詞性結構也同為偏正結構； 首句』方寸中『與』塵世上『相對、末句』須從皓月當空處『與』都是黃粱未熟時『相對，其句法結構亦互相照應，彼此對稱，對仗工整。 節奏點的平仄聲交替與對立也頗為嚴謹、精到，且循朱氏規則安排句腳之聲韻，達到音韻和諧、起伏有致之效果，堪稱佳構。

題笑佛聯：你眉頭著什么焦，但能守分安貧，便收得和氣一團，常向眾人開笑口；我肚皮有這般大，總不愁穿慮吃，只講個包羅萬物，自然百事放寬心。

鐘翁此聯乃題四川新都寶光寺笑佛。笑佛，即彌勒佛。作者準確地捕捉了佛像大耳豐頤、口角掛笑、袒胸開懷的造型特點，并由表及里，將筆觸深入其內心世界，從而取得了以形傳神、形神兼備的效果。上下聯語意連貫， 皆借笑佛之口勸誡世人應笑口常開，樂觀豁達，反映了佛家安貧樂道、守虛致靜的人生哲學。 讀之讓人深解其意：安分者得快樂，寬宏人少煩惱。 在聯律上，名詞(『眉頭』與『肚皮』、『人』與『事』、『口』與『心』等)、數量詞(『一』與『萬』、『眾』與『百』等)、動詞(『著』與『有』、『收』與『講』、『開『與『放』等)、形容詞(『焦』與『大』等)、副詞(『什么』與『這般』、『便』與『常』等)，及其句法結構(『守分安貧』與『愁穿慮吃』、『和氣一團』與『包羅萬物』、『笑口』與『寬心』等)均一一對應，節奏點的安排，及句內平仄交替及上下聯平仄對立等也做到一絲不茍，對仗十分工穩，賦予聯作以旋律和節奏協和的音樂美。這正是楹聯的魅力所在。

鐘云舫一生與楹聯為伴，實可謂『以聯出名，用聯遭禍，因聯出獄，最后吟聯而死』。楹聯成為鐘云舫文學創作的主要形式，他的作品幾乎涵蓋了楹聯的各個門類，其數量之多，題材之廣泛，內容之豐富，思想性、時代性及藝術性之高度統一，無與倫比。鐘云舫以其楹聯創作實踐和作品，在中國楹聯文化發展史上樹起了一座豐碑，為中國楹聯學研究留下了極其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