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進+孫學峰
【內容提要】近年來,由閻學通教授領銜的清華團隊在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和東亞古代國際關系方面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引起了國際學界的重視,并被定名為“清華路徑”。本文認為,清華團隊的研究取向出現了歷史與思想并重的現象,即“一條路徑,兩種取向”。本文試圖對近年來針對“清華路徑”的批評與評論作出回應,并探索未來可能的研究方向?!扒迦A路徑”目前的問題在于如何將中國古代的思想和實踐與當前的國際問題結合起來進行實證研究;如何提煉一個或幾個核心概念,以便在思想與歷史之間架起一座溝通的橋梁;如何以概念為中心,將概念、思想與歷史有機地整合成一套國際關系理論。最后,要想將“清華路徑”上升為“清華學派”,清華團隊未來一段時間的研究重點應當是將新型國際規范的設想系統化和理論化,嘗試提出“道義現實主義”的核心概念。
【關鍵詞】清華路徑 清華學派 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 道義現實主義
【作者簡介】徐進,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員;孫學峰,清華大學國際關系學系副教授
【中圖分類號】D8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1568-(2014)06-0018-15
2005年,由閻學通教授領銜的清華團隊開始研究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 這一研究的開展既源于閻學通個人的興趣,也源于他對當代國際關系理論與歷史主要來自西方的不滿。但他堅決否認研究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是為了創立所謂的“中國學派”。] 經過七年的努力,清華團隊在這一領域取得了顯著的成果。2011年,由閻學通等人編輯的《古代中國思想與現代中國權力》一書由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這標志著清華團隊這一階段的研究達到頂峰,并引起了國際學界的重視。[ Yan Xuetong, Daniel A. Bell and Sun Zhe eds., Ancient Chinese Thought, Modern Chinese Power, Edmund Ryden trans.,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1.] 2012年初,澳大利亞默多克大學(Murdoch University)的張鋒博士發表長篇學術評論文章,將閻學通及其清華團隊的研究取向定名為“清華路徑”(Tsinghua Approach),并指出這一路徑有三個特征:首先,它旨在豐富現代國際關系理論并為當前中國崛起提供政策建議;其次,它借鑒中國先秦思想與實踐的獨到之處,以之為知識與思想來源,這是清華路徑最具特色之處;最后,它運用科學方法分析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 Zhang Feng, “The Tsinghua Approach and the Inception of Chinese Theories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5, No. 1, 2012, p. 75.]
本文兩名作者均是清華團隊的成員,現在仍然行走在“清華路徑”之上。我們贊同“清華路徑”這一標簽,并接受張鋒博士對清華團隊主要成果的學術批評。此外,作為局內人,我們可能對清華團隊的研究取向、所取得的成就與不足有更獨特的認識,也愿意將這種認識加以分享,請方家指教。簡單地說,清華團隊的研究取向已經有所分化,出現了思想與歷史并重的現象,可以稱作為“一條路徑、兩種取向”。“清華路徑”目前的問題在于如何將中國古代的思想和實踐與當前的國際問題結合起來進行實證研究;如何提煉一個或幾個核心概念,以便在思想與歷史之間架起一座溝通的橋梁;如何以概念為中心,將概念、思想與歷史有機地整合為一套國際關系理論。
一、對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的梳理
從2005年到2010年,閻學通教授及其清華團隊主要關注的是中國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在春秋戰國時期,中國大地上列國并立,國家間交往(貿易、戰爭、人員往來)比較頻繁,非常類似于1648年以來的近現代國際體系。同時,這一時期也是中國政治思想與哲學發展的黃金時代。在先秦時期的思想家中,一些是國家間政治的參與者,一些是旁觀者。但不管是參與者還是旁觀者,他們都對那個時代的國家間政治有自己的思考,而這些思考就隱藏在先秦典籍中。
因此必須首先把這些思想梳理出來。對中國先秦典籍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先秦時期的偉大學者都是百科全書式的思想家,他們并無嚴格的學科分類意識,因此其著作無所不包。往往在一章中既談論國內政治,也談論國家間政治,還談論社會治理。經過閱讀,我們發現,先秦典籍中并無系統的國際關系理論,只是包含一些原始的且頗具特色的國家間關系思想。因此,我們的第一步工作是編輯一本包含各種國家間政治思想的原始文獻集,以方便現代學者的進一步研究。2008年,由閻學通和徐進編輯的《中國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選讀》由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 閻學通、徐進編:《中國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選讀》,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在編輯過程中,我們遵循的一個原則是不以現代國際關系理論流派套用先秦思想家的思想。事實上,先秦思想家對于國家間政治思想的流派之爭與現代國際關系理論的流派之爭也無法有效地對應起來。比如,先秦時期的儒家、法家和道家雖然分別與現代國際關系中的理想主義、現實主義、建構主義有相似的思想認識,但它們之間的分歧更大。例如,儒家“禮”的思想與理想主義的“國際規范”理論有相似之處,但儒家“仁”的思想在理想主義中是找不到的。
然而在現實操作中,嚴格地貫徹這一原則是做不到的。我們仍然需要以某種套用或對應的方式來理解先秦思想家的思想。比如,對于《荀子·王制》篇的理解,我們指出:“荀子認為等級規范(禮)是維護國際體系穩定與和諧的根本?!瓏鴥群蛧H規范的本質都是等級規范?!F代國際關系理論的一個共識是,嚴格的權力等級體系有助于防止軍事沖突的發生。這一點與荀子關于建立等級體系規范才能維護體系穩定的觀念是一致的?!盵 同上,第42-43頁。] 又如,我們指出:“荀子認為,王權是世界上最高的權力,其基礎是道義,獲得王權是君主實行道義的結果?!詸嗍堑陀谕鯔嗟囊环N國際權力,擁有霸權而不能獲得王權因為君主的道義水平還達不到王者水平?!髯雨P于領導人道德水平對國際體系性質的影響,在現代國際關系理論中找不到相應的研究,但在國別研究中可以找到相似的研究”。[ 同上,第59頁。]
不管荀子的思想在現代國際關系理論中能否找到相應的研究,這均表明:在我們的思考中,仍然需要將古代的思想與現代的理論相對照,否則無法更好地理解古人的思想。但是這種古今的比較很可能被稱為“六經注我”式的研究。一些學者認為“六經注我”式的研究容易割裂古人思想的整體性,使其部分思想去語境化,不利于我們完整地理解古人的思想,因此提倡先要“我注六經”,然后再“六經注我”,甚至“六經注我”是完全不必要的。[ 在筆者及閻學通教授參加的一些學術會議上,有學者向我們提出這項質疑。]
對這一批評的回應有兩點:一是“我注六經”應當主要是歷史學家、古文字學家、政治思想史學家的工作。他們應當徹底而深入地對中國古代典籍進行注疏,以便后人學習和理解。而國際關系學者主要是借鑒其研究成果,來為建立或發展我們的理論而服務。二是批判者有些過慮了。先秦時期的國家間政治思想多散見于先秦典籍中,缺乏系統性。我們必須首先將其從典籍中“切”出來,這的確造成了某種“割裂”現象,但也是必要的。實際上,如果批評者將這些被“切”出來的語句或段落與我們為其所做的導讀進行比較,就會發現導讀的內容是非常審慎的,盡量避免了過度闡釋和不當類比。
二、對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的研究
我們的第二步工作是分別研究先秦主要典籍中所反映的國家間政治思想。由于那時的學者都是思想家而非理論家,他們對國家間政治的觀點都是不系統、不完整的,甚至存在前后矛盾的情況。實際上,我們要做的是將他們的思想盡量系統化、理論化。因此,我們不得不謹慎地使用一些現代科學研究方法來達到這一目的。經過近兩年的努力,我們的成果陸續發表在《國際政治科學》、《世界經濟與政治》等期刊上,并最終集結成一本論文集《王霸天下思想及啟迪》。[ 閻學通、徐進等:《王霸天下思想及啟迪》,世界知識出版社2009年版。] 由閻學通教授撰寫的第十三章《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流派的異同》可以認為是對第二步工作的全面總結。[ 該章被譯為英文后收錄在Ancient Chinese Thought, Modern Chinese Power中,為該書第一章。] 與此同時,我們的工作也引起了國際學術界的注意,因此我們把一些文章和評論結集成書,交由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名為《古代中國思想與現代中國權力》。
該書出版后,一些學者提出了批評并撰寫了學術批評文章,有的文章還相當尖銳。[ 這些書評主要發表在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上。參見Linsay Cunningham-Cross and William A. Callahan, “Ancient Chinese Thought, Modern Chinese Power,”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4, No. 4, 2011, pp. 349-374; Jeremy Paltiel, “Constructing Global Order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Yan Xuetong and the Pre-Qin Response to International Anarchy,”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4, No. 4, 2011, pp. 375-403; Zhang Feng, “The Tsinghua Approach and the Inception of Chinese Theories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p. 73-102; Kai He, “A Realists Ideal Pursuit,”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5, No. 2, 2012, pp. 183-197; Hui Victoria Tin-bor, “Building Castles in the Sand: A Review of Ancient Chinese Thought, Modern Chinese Power,”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5, No 4, 2012, pp. 425-449;中文書評可見鄒磊:《中國崛起語境下的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研究》,載《國際政治科學》2011年第4期,第130-142頁。] 歸納起來,這些批評可以分為三類。一是對書中某些概念的批評。比如,卡拉漢(William A. Callahan)和卡寧漢—克洛斯(Linsay Cunningham-Cross)針對“王”、“霸”這種具有高度道德和文化色彩的概念指出:“許多人對大國提出的道德性觀點保持警覺……用中國式的道德觀念來代替歐洲中心主義,或者以中國的新霸權代替美國的統治地位是不可取的?!痹蛟谟谒苋菀讓⒅袊ㄎ粸榈赖律险x的一邊,而認為其他方式都是不道德的。因此,他們提倡在討論道德問題時,首先各方都需要尊重他人多元化的價值觀和對政治的多樣性理解。[ Cunningham-Cross and Callahan, “Ancient Chinese Thought, Modern Chinese Power,” p. 362.] 他們還批評閻學通對“政治”這個概念的界定不明確,幾乎包括了所有中國古代價值觀的經典術語清單,而且未將政治實力與其他形式的實力或影響加以明確區分。
對于這些學者的批評,我們認為:雖然這個世界上存在多元化的價值觀和多樣性的政治,但的確是某(幾)個價值觀和政治形態占主導地位。在當代世界中,自由、民主、和平等價值觀顯然占主導地位,共和國的數量要遠多于君主國。因此,適當的文化和政治多元主義或相對主義是必要的,但切不可過分。我們無法預知歐洲中心主義未來會被什么替代,但顯然沒有任何一種主義將與世長存。關于諸如“政治”等概念界定不清晰的問題,兩位批評者可能有些誤解。我們并未對“政治”下定義,而只是歸納先秦思想家對于“政治”的界定。這一階段的研究還是集中在梳理和理解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而不是做理論建構或問題解決型研究。因此,如果說一些概念不清晰,那也是緣于古人對這些概念的界定不夠嚴格而導致的。
二是賀凱對閻學通提出的某些概念能否應用于當今世界提出質疑。比如,道德是閻學通所欣賞的“王道政治”的基礎。賀凱質疑閻學通將體系主導國統治者的個人道德與普世道德聯系起來的做法忽略了國家道德,而且如何判斷統治者的個人道德水準是很困難的,在這方面缺乏客觀的操作標準。[ Kai He, “A Realists Ideal Pursuit,” p. 188.] 賀凱還認為閻學通所欣賞的另一概念“等級制”實際上對現代國際體系來說是一個烏托邦,根本無法操作。[ Ibid., p. 193.]
對于賀凱的批評,我們承認目前尚無統治者個人道德水準的客觀判斷標準,其道德水準的高低可能也需要通過長期的歷史研究來判斷,在其執政期間是難以定論的。至于“等級制”,閻學通并不主張以等級代替平等,而是主張將兩者結合起來,那種認為等級制已經退出國際關系歷史舞臺的想法是錯誤的。
三是對該著作可能引起的政策后果的批評??ɡ瓭h和卡寧漢—克洛斯指出,閻學通所推崇的等級秩序是西方和中國周邊鄰國難以接受的,因為國家一律平等是現代國際社會的基本原則。閻學通提出的“小國或弱國服從于中國所領導的等級制度”的想法在東亞很難得到認同。一個明顯的例證是,近兩年中國在東海和南海與鄰國發生爭端后,許多東亞國家開始通過與美國加強軍事合作來制衡中國。
我們承認,各國一律平等是現代國際法的基本原則,但這一原則并不能阻止實力強大的國家在某些關鍵領域建立等級秩序。聯合國安理會、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北約、華約都是等級制的體現。至于小國是否愿意服從一個大國而不是另一個大國的領導,這取決于大國的相對實力優勢以及采取合適的政策。如果未來中國在東亞享有巨大的實力優勢,而周邊小國仍然不愿意服從中國的領導,反而更愿意服從美國的領導,這需要反思中國的對外政策出了什么問題,而不是斷言等級秩序是不可行的。
鄒磊提出幾個有意思的問題:一個由王權國主導的國際體系如何運作和治理?王權國的存在是否必然導致王權體系的和平?如果王權國與霸權國同時存在,前者如何應對后者的挑戰?如何判斷王權國的道德?王權國是否有權力將自身的道德原則推廣到世界?等等。[ 鄒磊:《中國崛起語境下的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研究》,第140頁。]
我們承認,在王權國出現之前,上述問題是沒有答案的,正如在核武器沒有出現之前確定核大國之間的關系模式是不可能的一樣。但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問題,而且超前思考一些問題并無壞處,反而有助于在事情真正發生時有所準備。
四是對運用科學方法研究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的批評。張鋒擔心,研究者用預設的范式和熟悉的標準來研究經典文本是危險的。正確的方法必須是從經典作者自己的情境中去理解他們,而閻學通等人的著作幾乎完全忽視了荀子思想的歷史政治背景、意義與后果。[ Zhang Feng, “The Tsinghua Approach and the Inception of Chinese Theories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p. 83, 88.] 對于閻學通用層次分析法來分析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張鋒批評稱,把先秦思想家分類到一個非?,F代的國際關系研究方法框架中,雖然可以得出頗具新意的結論,但不排除它可能遮蓋先秦思想中一些獨特的東西。因此,他建議通過先秦思想來反思當代方法論假定的局限性。[ Ibid., p. 84.]
張鋒的批評與上文“我注六經”與“六經注我”的爭論相類似。先秦思想中的一些概念的內容比較豐富,我們在借用時只選擇了一部分能與現代國際關系理論或現象相對應的內容,這是由我們的研究目的所決定的。但是,這種選擇性的借用到底是否不利于我們對現代國際關系的觀察尚有待驗證。比如,閻學通對荀子的“王”、“霸”、“強”概念的借用,是否能夠達到更深刻地認識國際關系中的一些現象的效果,這是我們更關心的,即在運用科學方法研究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的過程中,能否更準確地理解當代國際關系,但是必須承認張鋒的批評是有一定道理的。所幸我們前兩步的工作已經為感興趣的研究者奠定了初步基礎,他們可以根據張鋒的提議來作相應的研究,然后把研究結果與我們的研究相對照,如此可以達到相互促進的效果。
三、借鑒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發展國際關系理論
對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的梳理和研究工作可以說到此為止了,下一步的工作應當是在前兩步工作的基礎上,進行國際關系的理論或實證研究。我們的目的是借古鑒今,即利用古人的思想來豐富、發展、彌補甚至替換現有的理論,也就是創新。2011年初,閻學通教授發表了《國際領導與國際規范的演化》一文,這可以視為新階段工作的開始。[ 閻學通:《國際領導與國際規范的演化》,《國際政治科學》2011年第1期,第1-28頁。該文后被譯為英文,發表在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上。Yan Xuetong, “International Leadership and Norm Evolution,”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4, No. 3, 2011, pp. 233-264.] 在這篇文章中,閻學通借鑒荀子的“王”、“霸”、“強”三分法,指出體系主導國的性質決定國際規范的演化方向,而其自身行為是影響國際規范演化的主要路徑。
自研究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以來,閻學通對國際關系現實主義理論只強調實力、不考慮道義的做法多有不滿。他承認這可能是肯尼思·華爾茲(Kenneth Waltz)創立結構現實主義的后果之一,而經典現實主義者是強調道義的。比如,摩根索提出的政治現實主義六原則中的第四項原則就是討論道德和國家行為之間的關系。摩根索認為,道德要求和政治行動成功的條件之間存在不可避免的沖突。普遍的道義原則在抽象的普遍形式下無法適用于國家行為,必須把道義原則滲透到具體的時間和地點的環境中加以貫徹。[ Hans J. Morgenthau, Politics Among Nations: The Struggle for Power and Peace, Fifth Edition, Revised,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1978, pp. 14-15.] 閻學通對第四項原則的理解是:利益(指物質性利益)和道義都是國家利益的組成部分。當兩者不存在矛盾時,國家可以同時追求利益和道義;當兩者存在矛盾時,國家通常先確保利益?;谶@種認識,他認為體系的主導國和崛起國會爭奪道義制高點,并將自己的道義原則固化到國際規范中。
在《國際領導與國際規范的演化》一文中,閻學通提出主導國影響國際規范演化的三種路徑:示范—效仿、支持—強化、懲罰—維護。[ 閻學通:《國際領導與國際規范的演化》,第10頁。] 他認為示范—效仿是獨具中國傳統特色的路徑,其精髓是人們熟知的“以身作則”。他認為:“示范—效仿的路徑與伊肯伯里(G. John Ikenberry)和庫普坎(Charles A. Kupchan)的勸說路徑[ G. John Ikenberry and Charles A. Kupchan, “Socialization and Hegemonic Power,”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44, No. 3, Summer 1990, pp. 283-315.] 有本質的不同,勸說路徑強調霸權國通過話語權來促進他國遵循其所提倡的國際規范,而示范—效仿路徑是主導國通過以身作則來促使他國遵循相同的行為規范。勸說路徑無法排斥誘惑和威脅,而以身作則是樣板作用,是使對方自愿地效仿。主導國不遵守自己所倡導的國際規范也能勸說他國遵守。例如,美國違反《核不擴散條約》與印度進行核能方面的合作,但是仍能說服韓國不以發展核武器來回應朝鮮的核試驗。然而示范—效仿的路徑只有在主導國遵守國際規范的前提下才能產生作用。”[ 閻學通:《國際領導與國際規范的演化》,第11頁。]
這篇文章的政策意義在于,它使人們思考中國崛起后應當提出什么樣的道義原則,并據此促進國際規范的轉型。對于這一點,閻學通本人有一些尚未完全理論化的有趣觀點。他在2012年底發表的一篇文章中指出:“自由主義在當前國際體系中居于絕對主導地位,但這并不意味著中國沒有促進新型國際規范形成的空間?!杂芍髁x思想的核心是自由、平等和民主,這是現代國際規范最主要的思想基礎。然而,這種思想并非沒有超越的空間。在中國‘禮、‘仁、‘義的傳統思想的基礎上,中國可以提出以公平、文明、道義為原則的新型國際規范?!盵 閻學通:《權力中心轉移與國際體系轉變》,載《當代亞太》2012年第6期,第21頁。] 在2013年初發表的另一篇文章中,閻學通比較全面地闡述了如何在中國傳統文化基礎上發展一套符合當今時代的普世價值觀的觀點,并認為這套價值觀的核心應當是“公平、正義和文明”。[ 閻學通:《公平正義的價值觀與合作共贏的外交原則》,載《國際問題研究》2013年第1期,第12頁。] 他還自信地認為,這優于自由主義的“自由、平等和民主”價值觀。
四、對古代中國和東亞國家間關系的研究
許田波曾質疑閻學通借鑒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發展現代國際關系理論的努力是非歷史的,好比在沙灘上蓋大樓,地基不穩。[ Hui Victoria Tin-bor, “Building Castles in the Sand: A Review of Ancient Chinese Thought, Modern Chinese Power,” p. 426.] 張鋒也有類似的看法。他說:“我們確實需要關注事實,但并不是思想家們所使用的事實,而是嚴謹的歷史研究所建立起來的史實。”[ Zhang Feng, “The Tsinghua Approach and the Inception of Chinese Theories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 88.] 雖然這兩位批評者的提醒是有道理的,但我們在前兩個階段的工作旨在梳理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關注歷史不是這兩個階段工作的任務。當轉入第三階段后,思想與歷史并重是必需的。閻學通在《國際領導與國際規范的演化》一文中就運用了不少中國歷史來證明自己的觀點,盡管該文仍然是思想重于歷史。
2011年初周方銀發表了《朝貢體制的均衡分析》一文,標志著清華團隊成員開始進入古代中國與東亞國家間關系的研究領域。[ 周方銀:《朝貢體制的均衡分析》,載《國際政治科學》2011年第1期,第29-58頁。英文版見Zhou Fangyin, “Equilibrium Analysis,”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4, No. 2, 2011, pp. 147-178.] 該文運用博弈模型對中國古代朝貢體制的均衡及其穩定性進行了分析,其結論既有學術意義,也有政策意義,但政策意義大于學術意義。其學術意義在于,它突破了關于朝貢體制研究的既定框架,從中國與鄰國策略互動的角度揭示朝貢體制的內在邏輯。朝貢體制向來是歷史學家的領域,國際關系學者此前幾乎無人涉足。歷史學家對朝貢制度的研究主要集中于朝貢的理念、制度、禮儀,各朝代外國朝貢使團的人數、活動、禮物、路線、貿易,等等,但幾乎無人對朝貢制度背景下的中外關系互動策略進行研究,這正是政治科學家所擅長的。周方銀發現小國對大國的最優策略是騷擾,但不能騷擾過度,以免引發大國的軍事懲罰。而大國對小國的最優策略是懷柔,但不能懷柔過度,以免引發小國的非分之想和非分之舉,所以大國和小國需要尋求雙邊關系的平衡點。
該文的政策意義在于,它可以很好地解釋中國自1949年以來與某些與我有陸地和海洋權益爭端的周邊國家的雙邊關系。這些鄰國企圖以“切香腸”的方式蠶食中國的領土或權益,又注意不引起中國的強力反彈;中國出于政治和經濟方面的考慮,可能不愿立即作出強烈反應,甚至可能暫時默許對方的某些行動。但當這些國家不斷地“切香腸”,以至中國忍無可忍時,就會以一次強有力的反應(通常是軍事行動)來回擊,迫使對方全部或部分放棄已獲的利益。此后雙方關系重回一個均衡點,同時又開始新一輪重復博弈。
2012年,周方銀根據春秋時期的歷史撰寫了一篇分析“尊王”策略的文章。[ 周方銀:《松散等級體系下的合法性崛起--春秋時期“尊王”爭霸策略分析》,載《世界經濟與政治》2012年第6期,第4-34頁。] 該文分析了春秋時期一種特殊的爭霸行為--尊王。他認為“尊王”是一種在松散等級體系下較為有效的爭霸策略,因為它是一種合法化的崛起方式,既可以減少體系內中小國家的擔心和反對,也有助于孤立和威懾競爭對手。該文雖然通篇都是春秋時期的歷史事件,但也有現實意義。周方銀在文末指出,這一研究“有助于我們避免只是從歐洲的經驗來理解大國崛起和爭霸行為,……對于我們理解未來東亞秩序的發展演變也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周方銀最近在與作者交流中解釋稱:“該文討論的是大國爭霸中的一種比較特殊的情形,可以體現東亞與歐洲的歷史經驗存在一定差異。春秋時期的大國爭霸以比較溫和的方式進行,爭奪的重點之一是以合法的方式獲得權威。歐洲歷史上的大國爭霸戰爭不一定是東亞地區的未來。由于未來東亞地區的權力轉移可能主要以和平的方式進行,因此,東亞秩序的演化(包括這一地區主導權的爭奪)或許可以從中獲得一定的啟示,特別是對于大國爭取權威的方式及其條件和有效性的討論,以后的研究也許會取得更多成果。”人們會發現,中國在崛起過程正在實施某種“尊王”策略。比如,中國非常重視聯合國和各類國際組織的作用,強調遵守國際法和國際規則,等等。
2012年,徐進同樣根據春秋時期的歷史撰寫了一篇分析“尊王攘夷”的戰略效用的文章。[ 徐進:《春秋時期“尊王攘夷”戰略的效用分析》,載《國際政治科學》2012年第2期,第38-61頁。] 作者發現,“尊王攘夷”戰略的效用取決于戰略對象的價值。當戰略對象的價值高時,戰略的效用大;當戰略對象的價值低時,戰略的效用??;當戰略對象無價值或價值消失時,這一戰略就會被拋棄。事實上,這個發現與周方銀分析“尊王”策略的發現有些類似。周方銀指出,春秋國際體系越是松散化,“尊王”策略的效用就越是下降。[ 周方銀:《松散等級體系下的合法性崛起》,第34頁。]
徐進文章可能的政策意涵要大于其學術發現。作者指出,如果我們拋開“華”、“夷”等具有東方色彩的政治概念,而把春秋時期的“華”、“夷”之別看成兩類具有不同政治制度(意識形態)的國家集團之間的競爭,可能更好地理解和預期當代國際政治中的一些現象與事件。比如中國將中美關系視為對外政策中的重中之重類似于春秋時期的“尊王”戰略。當中國持續崛起導致美國相對實力下降時,未來以中美關系為重中之重的戰略效用會隨之下降。又如,楚國“由夷入夏”的啟示是中國應當繼續加快改革開放步伐,縮小與美國在政治、思想、教育及文化上的差距,使美國今后難以以意識形態為題而鼓動制衡同盟。[ 徐進:《春秋時期“尊王攘夷”戰略的效用分析》,第60-61頁。]
對古代中國和東亞國家間關系的研究并非新生事物,一些學者在這個領域已經作出非常杰出的貢獻。[ Alastaire Iain Johnston, Cultural Realism: Strategic Culture and Grand Strategy in Chinese History, N. 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5; Victoria Tin-bor Hui, War and State Formation in Ancient China and Early Modern Europ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5; Yuan-kang Wang, Harmony and War: Confucian Culture and Chinese Power Politic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0.] 清華團隊成員在這方面只能算作新手,他們的成果尚未引起國際學術界的較大反響。[ 這種反響正在緩慢出現。比如,美國學者沃馬克針對周方銀的《朝貢體制的均衡分析》一文發表了學術評論文章。Brantly Womack, “Asymmetry and Chinas Tributary System,”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5, No. 1, 2012, pp. 37-54.
] 中國悠久的歷史和豐富的對外關系經驗的確是一個有待開發的巨型寶庫,有理由相信,清華團隊成員未來還會利用這個寶庫做出更有價值的研究。
五、存在的問題與可能的發展方向
雖然由閻學通教授領銜的清華團隊在“清華路徑”上取得了一些成就,但仍然存在諸多問題,而解決這些問題意味著可能會開辟新的研究方向。
(一)創新步伐放緩
清華團隊在前兩階段的工作參與人員較多,士氣高漲,成果較多。發表了多篇論文,編輯出版了三部著作。而從2011年轉入創新階段后,團隊成員發表的論文明顯減少,亦有不少成員轉向其他研究領域。出現這種現象,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學術創新的困難程度要遠高于學術梳理。梳理需要研究者耐心、細致地花費大量時間去閱讀、梳理經典著作,然后將他人的成就以更好的方式體現出來,便于大家學習和批評,但梳理工作本身不具有創新性,它只是創新的前奏。梳理工作適合于“大兵團”作戰,而創新不是靠人多能解決的,而是需要少數人的獨特能力,特別是發現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能力。
二是清華團隊成員的學術素養仍有待提高。借鑒中國古代國家間政治思想與歷史來發展現代國際關系理論需要研究者既精通國際關系理論,也熟知中國古代國家間政治思想和歷史,因此研究者需要具備跨學科研究能力。清華團隊成員絕大多數出身國際關系領域,對中國歷史和政治思想史的知識儲備不足,雖然可以借助于現代學者的白話文解讀來大致讀懂典籍,但要做到精深的理解,并將這種理解與現代國際關系理論結合起來,就十分困難了。
我們已經意識到上述兩個困難,亦曾嘗試在全國范圍內吸納有志于此的研究者,但應者了了。這說明該研究在可預見的未來將處于一種“小眾”狀態,依賴少數有志于此的研究者的堅持與努力。研究者發表的文章不一定多,發表周期也可能比較長,但力求高質量,能夠引起國內外學界的爭鳴與批評。
(二)兩種研究取向暫未融合
如上所述,清華團隊成員在堅持“清華路徑”的同時出現了分別側重于思想和歷史的兩種研究取向。雖然研究者在兩種取向上都可以取得一定的成果,但這兩種取向也有融合的可能,這種融合將可能開辟一片新的研究領域。
融合的途徑可能有兩個:側重思想、兼顧歷史或側重歷史、兼顧思想。閻學通教授在前一條可能的路徑上作了初步的嘗試。他在《國際領導與國際規范的演化》一文中借用荀子的“王”、“霸”、“強”思想來構筑關于國際領導權的理論,但在論證過程中也使用了中國西周和春秋時期的歷史案例。另外,他還設想在“禮”、“仁”、“義”的傳統思想基礎上建立一套以公平、文明、道義為原則的新型國際規范。如果他欲將這一設想系統化和理論化,引用中國歷史案例想必是不可或缺的。
清華團隊成員尚未在后一融合路徑上有所成就。據悉,國外有學者嘗試開展一種“斜向比較”研究,即用現代國際關系中的某一現象與中國歷史上的某一國家間現象作比較。比如,可以比較美國與同盟國之間的關系與清朝中前期清帝國與其周邊朝貢國的關系。如果清華團隊的成員開展類似的研究,可以嘗試在側重歷史的基礎上兼顧思想。比如,意識形態或價值觀對當今同盟體系的作用和對中國某王朝與其朝貢國的作用有何異同。
(三)缺乏核心概念
張鋒指出,他之所以稱清華團隊的工作為“清華路徑”而非“清華學派”,是因為“清華路徑”的三個特征尚不足以構成“清華學派”。
一個學派必須在某個領域具有獨特且系統的研究方法,并已建立相對完整的標志性方法與觀點,同時為今后的進一步發展留下學術空間。例如,英國學派以多元性方法和“國際社會”這一標志性觀點聞名。哥本哈根學派通過借鑒語言行為理論提出“安全化”理論,并使用話語分析的方法揭示安全問題的社會構建。政治思想史中的劍橋學派則通過分析“語言”的含義與語境的獨特方法,融合了政治史與思想史。目前清華團隊在古代中國思想、現代國際關系理論及當代中國外交政策的研究方面,缺乏在方法和理論上的深入思考。清華學派的建立尚需在理論、方法與經驗研究上的諸多努力。[ Zhang Feng, “The Tsinghua Approach and the Inception of Chinese Theories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 75.]
我們完全贊同張鋒的上述論斷。從“清華路徑”到“清華學派”,清華團隊還缺乏一個像“國際社會”或“安全化”這樣的核心概念。張鋒稱閻學通為“道義現實主義者”,并預言這種道義現實主義不僅有理論潛力,也有政策意義。[ Ibid., pp. 95, 98.] 在道義與現實主義之間,清華團隊還必須創造一個概念作為兩者之間的橋梁,否則道義與現實主義將始終處于“兩張皮”的狀態,不能有機地融合在一起。我們認為,閻學通對世界主導權和新型國際規范(公平、正義和文明)的強調可能是未來提出一個核心概念的著力點。
結語及展望
本文回顧了中國國際關系研究的“清華路徑”的形成過程,總結了其成就和不足,同時指出了其未來可能的發展方向。要將“清華路徑”上升為“清華學派”,清華團隊還需要在思想與歷史的融合、道義與現實主義的融合兩方面下工夫,未來一段時間的研究重點應當是將新型國際規范的設想系統化和理論化,進行斜向比較研究。此外,最關鍵的一點是嘗試提出“道義現實主義”的核心概念。
從中國國際關系學的整體發展脈絡來看,“清華路徑”的提出是以閻學通為代表的中國學人在嘗試運用中國本土資源豐富和發展國際關系理論方面作出的可貴努力。[ 另一位學人應當是外交學院的秦亞青教授。秦亞青近年來致力于將建構主義與中國傳統的“關系”結合起來,試圖創建一個獨具中國特色的“過程建構主義”。秦亞青:《關系本位與過程建構--將中國理念植入國際關系理論》,載《中國社會科學》2009年第3期,第69-86頁。] 最近一篇有關中國國際關系學界發展的學術評論指出:中國國際關系學界的整體理論創新水平雖未有明顯提升,但涌現出一些具有相當水準的創新成果,特別是出現了宏觀層次的原創性理論。[ 楊原:《中國國際關系理論研究(2008-2011)》,載《國際政治科學》2012年第2期,第62頁。] 但該文也尖銳地批評稱:非創新成果仍是中國理論研究的主流,梳理型、口號型的成果仍然充斥于中國最優秀的國際關系學術期刊。[ 同上,第106頁。]
科學研究的目的在于增長知識,在于通過理論創新來幫助人類更好地理解世界,因此理論創新對于一個學科的發展與進步至關重要。找到并解決某個重大核心理論問題是建立原創性理論并繼而發展出一個理論學派的前提。遺憾的是,中國國際關系學界雖經30年的努力,但仍未找到這樣一個問題,因而也無法建立起自己的學派。我們希望,在新世紀的第三個十年到來之前,能夠看到希望的曙光。
這一研究的開展既源于閻學通個人的興趣,也源于他對當代國際關系理論與歷史主要來自西方的不滿。但他堅決否認研究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是為了創立所謂的“中國學派”。
Yan Xuetong, Daniel A. Bell and Sun Zhe eds., Ancient Chinese Thought, Modern Chinese Power, Edmund Ryden trans., New Jerse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2011.
Zhang Feng, “The Tsinghua Approach and the Inception of Chinese Theories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5, No. 1, 2012, p. 75.
閻學通、徐進編:《中國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選讀》,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同上,第42-43頁。
同上,第59頁。
在筆者及閻學通教授參加的一些學術會議上,有學者向我們提出這項質疑。
閻學通、徐進等:《王霸天下思想及啟迪》,世界知識出版社2009年版。
該章被譯為英文后收錄在Ancient Chinese Thought, Modern Chinese Power中,為該書第一章。
這些書評主要發表在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上。參見Linsay Cunningham-Cross and William A. Callahan, “Ancient Chinese Thought, Modern Chinese Power,”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4, No. 4, 2011, pp. 349-374; Jeremy Paltiel, “Constructing Global Order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Yan Xuetong and the Pre-Qin Response to International Anarchy,”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4, No. 4, 2011, pp. 375-403; Zhang Feng, “The Tsinghua Approach and the Inception of Chinese Theories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p. 73-102; Kai He, “A Realists Ideal Pursuit,”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5, No. 2, 2012, pp. 183-197; Hui Victoria Tin-bor, “Building Castles in the Sand: A Review of Ancient Chinese Thought, Modern Chinese Power,”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5, No 4, 2012, pp. 425-449;中文書評可見鄒磊:《中國崛起語境下的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研究》,載《國際政治科學》2011年第4期,第130-142頁。
Cunningham-Cross and Callahan, “Ancient Chinese Thought, Modern Chinese Power,” p. 362.
Kai He, “A Realists Ideal Pursuit,” p. 188.
Ibid., p. 193.
鄒磊:《中國崛起語境下的先秦國家間政治思想研究》,第140頁。
Zhang Feng, “The Tsinghua Approach and the Inception of Chinese Theories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p. 83, 88.
Ibid., p. 84.
閻學通:《國際領導與國際規范的演化》,《國際政治科學》2011年第1期,第1-28頁。該文后被譯為英文,發表在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上。Yan Xuetong, “International Leadership and Norm Evolution,”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4, No. 3, 2011, pp. 233-264.
Hans J. Morgenthau, Politics Among Nations: The Struggle for Power and Peace, Fifth Edition, Revised,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1978, pp. 14-15.
閻學通:《國際領導與國際規范的演化》,第10頁。
G. John Ikenberry and Charles A. Kupchan, “Socialization and Hegemonic Power,”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Vol. 44, No. 3, Summer 1990, pp. 283-315.
閻學通:《國際領導與國際規范的演化》,第11頁。
閻學通:《權力中心轉移與國際體系轉變》,載《當代亞太》2012年第6期,第21頁。
閻學通:《公平正義的價值觀與合作共贏的外交原則》,載《國際問題研究》2013年第1期,第12頁。
Hui Victoria Tin-bor, “Building Castles in the Sand: A Review of Ancient Chinese Thought, Modern Chinese Power,” p. 426.
Zhang Feng, “The Tsinghua Approach and the Inception of Chinese Theories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 88.
周方銀:《朝貢體制的均衡分析》,載《國際政治科學》2011年第1期,第29-58頁。英文版見Zhou Fangyin, “Equilibrium Analysis,”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4, No. 2, 2011, pp. 147-178.
周方銀:《松散等級體系下的合法性崛起--春秋時期“尊王”爭霸策略分析》,載《世界經濟與政治》2012年第6期,第4-34頁。
徐進:《春秋時期“尊王攘夷”戰略的效用分析》,載《國際政治科學》2012年第2期,第38-61頁。
周方銀:《松散等級體系下的合法性崛起》,第34頁。
徐進:《春秋時期“尊王攘夷”戰略的效用分析》,第60-61頁。
Alastaire Iain Johnston, Cultural Realism: Strategic Culture and Grand Strategy in Chinese History, N. 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5; Victoria Tin-bor Hui, War and State Formation in Ancient China and Early Modern Europ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5; Yuan-kang Wang, Harmony and War: Confucian Culture and Chinese Power Politic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0.
這種反響正在緩慢出現。比如,美國學者沃馬克針對周方銀的《朝貢體制的均衡分析》一文發表了學術評論文章。Brantly Womack, “Asymmetry and Chinas Tributary System,”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Vol. 5, No. 1, 2012, pp. 37-54.
Zhang Feng, “The Tsinghua Approach and the Inception of Chinese Theories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p. 75.
Ibid., pp. 95, 98.
另一位學人應當是外交學院的秦亞青教授。秦亞青近年來致力于將建構主義與中國傳統的“關系”結合起來,試圖創建一個獨具中國特色的“過程建構主義”。秦亞青:《關系本位與過程建構--將中國理念植入國際關系理論》,載《中國社會科學》2009年第3期,第69-86頁。
楊原:《中國國際關系理論研究(2008-2011)》,載《國際政治科學》2012年第2期,第62頁。
同上,第106頁。
[收稿日期:2014-04-25]
[修回日期:2014-09-26]
[責任編輯:張 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