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離
叫我自己親愛的
離離
在一個窗臺上看見一束干花,就一直念著。
我想自己最近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帶兒子去山上采一束回來。
一個人,一個站臺,一個靠窗的座,去往遠方的火車,咔嚓咔嚓。
我是那么容易迷路的一個人,一輛車隨便把我帶到哪里也好。隨便,在哪個路口,遇見的陌生人,向他打聽方向,問最近的小旅館的名字。隨便,出門數日。忘記煩憂多日的事,記著身邊的親人。在每一個小鎮,給他們買小小的禮物,打電話報平安。隨便,珍藏幾張舊車票,記住一些經過的小地名,和車窗外小姑娘的笑臉。給夜晚街邊唱歌的孩子一點小錢。
希望車子在開滿向日葵的地邊停一會兒,就一小會兒。我在她們之間,然后告訴自己,這一生總有那么幾天,我不再是我,而是自己的背叛者。
想和一個人說說話,但是沒有。
想和一個房子說說話,但是沒有。
想和窗臺上花盆里的植物說幾句,但是沒有。
房間里到處是光。不知道光是怎么進入這個房間的,沒有聲響。不知道它又是怎么出去的,我關上門的時候它并沒有一點動靜。
就像它從后面穿過我,到墻壁為止;它從前面穿透我,到書柜為止。
它從右面穿過我,到桌子一角的一方硯臺為止;從右面來的光,必須到窗戶為止。
就像我必須堅守自己體內的黑暗一樣。
我希望你想念的那個人是我。我希望月亮和風聲想念的那個人也是我。
我希望死亡和花朵同時想念我。
我希望被干干凈凈地想念一年。我希望不久就可以看見雪花。
看見我骨子里深藏的孤獨的白和一個慢慢張開的冬天。
登機口,排在前面的老人帶著孩子,那孩子突然大哭,說不要坐飛機。想起自己在他那樣的年紀,家鄉的上空總有飛機飛過。一聽見轟隆隆的聲音,我就會向院子里跑,一邊跑一邊抬頭看。后來的某一天黃昏,又有飛機飛過,聲音比平常大很多倍,仿佛就要挨著屋頂落下了。我們都在一個大大的麥場里,等待它落下的樣子,想看看究竟像什么。后來,據說它幾乎就撞到山頂的一棵老白楊樹上,但還是跌跌撞撞飛走了,哦,那只鳥一樣的東西……
那時候,家鄉的天空那么藍,總是那么藍,那些鳥就在上空飛著,飛著。那些藍,一直都是我深深懷念的。
喝一杯咖啡,只是延續一種心情。
記得那年在一個小旅館,夜晚的燈光下,飛著很多蛾子,小巧,而敏感。樓下的夜色里,似乎看不到一棵完整的樹和它身上的葉子,更望不見它身體里藏著的年輪和創傷。
多年后的某個夜晚,還是因為某種情緒,我一個人駕車出城,就在城西的公路上,幾乎沒有可以依靠的東西,除了那些鋪天蓋地的黑。
一直以為,那些黑,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買了很多衣服,黑色的。
他們說太暗了。太暗了,是什么意思。因為光照不到我的身體嗎?
最后想和卡佛一起讀出那句詩:叫我自己親愛的,感覺自己,在這個世上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