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立鵬
那年冬天,我第一次坐火車,綠皮火車,一路向西。
那年,是 1995年,那年,我 19歲。
接到入伍通知書的時候,我幾乎被興奮沖昏了頭腦,只知道要去當兵了,再也不用坐在教室里記那些公式、定理、蝌蚪文了,根本沒有想到是要告別家人,告別熟悉的環境,去幾千公里之外一個毫無概念的陌生地方。
滿身書生意氣的我和一百多個同鄉在縣武裝部門前集合,拿著老媽的煮雞蛋和燒餅,穿著沒有肩章領花的冬訓服,背著背包,提著行李,戴著大紅花被接兵干部領上大巴車,前往西安轉乘火車。
記得在西安火車站,我們來自省內各地前往新疆的很多新兵在站前廣場分開排列,很壯觀,很多農村娃其實都是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坐火車,很是興奮。
終于,輪到我們上車了,送行的人不能進入站臺,于是,此起彼伏的招呼聲、叮囑聲從各處響起,接兵干部催促著大家,我透過人群,看到母親被擠在人群里,拼命地沖我說著什么。隔得遠,聽不清楚,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叮嚀我聽領導的話,保護好自己的身體等,我鼻子一酸,大滴的眼淚不爭氣的往下流,想說些什么,卻也說不出口……很快,就隨著大家進了站臺,看不見母親了。
沒想到,和母親這一別,再見竟然已是五年之后。
上了火車,大家開始忙綠地按照干部的安排坐到自己位子上,歸置好自己的東西,火車就鳴笛開啟了。
我離開生養我19年的故鄉富平,前程未卜地奔向了遙遠的西部。
我們坐的是1043次,這趟火車可以從西安直接開到奎屯,由于方便和便宜,當年是很多往返新疆和陜西求學、打工者的首選,記得到去年更換成空調列車的時候,網絡上還有很多人寫下了“記憶中的‘綠皮車’”的動情文字。
雖然是普通客車,可是我們乘坐的幾節車廂全是軍人,連乘務員都沒有,實行“自治”,我們稱其為“軍列”。
為了將我們安全地帶的到新疆,接兵干部在火車上選出了臨時班長和聯防隊長,在社會上混過幾年,個子高的楊濤等人配合幾個排長負責管理我們。
整個車廂里面打掃得干干凈凈,行李和背包整齊劃一,加上坐的硬座上著裝統一的小伙子們,好像就有部隊的感覺了。
在火車上除了吃自己帶的雞蛋和燒餅之外,接兵干部還定時發放方便面和火腿腸,讓我們覺得還不錯啊!
列車呼嘯向西,十二月的西北大的實在乏善可陳,特別是過了蘭州以后,從車窗外看出去,幾乎看不到綠色的東西,聽說這就是茫茫戈壁,我們第一次切身的感受到了地域的遼闊和自己的渺小。
怕新兵胡思亂想,學員排長開始教我們唱歌,《團結就是力量》、《說句心里話》、《一二三四歌》開始回蕩在車廂里,還進行互動拉歌,一下子使得氣氛熱烈起來。
火車那是至少要走三四天吧,大約第二天還是第三天,干部開始安排人給我們發放當月津貼,多么讓人興奮啊,很多人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領工資,雖然只有49塊錢,扣掉方便面和火腿腸錢后也所剩無幾了,但想到以后每月都會有這樣一份固定的收入,心里暗自得意。
我們是在精河站下車的,精河一個部隊的兵站。
好像是半夜吧。一陣忙亂的搬運與集結后,我們被集中在一個候車大廳里等待天亮被接走。
這中間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可笑。
在這里集中起來送往伊犁軍分區的,就不光是陜西兵了,也有其他省份的。我們隨隊從火車上往候車室走的時候,可能是比較困吧,走在我邊上的一個“小胖子”正昂頭迷迷糊糊走著,整個人居然掉到一個敞開口的下水道里了,多虧背后的背包卡在了井口上,才沒有出大事兒,不過小伙子的褲子已經全濕了,自己嚇得哇哇哭,接兵干部好氣又好笑,讓我們勻出幾條秋褲給他套上。
世界真小,后來這個小伙子居然和我分在一個新兵班,他是甘肅臨夏的東鄉族,叫馬文祥。
天蒙蒙亮的時候,部隊接我們的大卡車到了,一個車廂十幾二十個人,一人一個皮大衣,冒著凜冽的寒風,我們“漂大箱”繼續前行,目的地就是伊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