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盈
收藏,這個美好的字眼。
多年前,年輕的自己常常丟三落四,自己從出生一直到高中畢業的相冊竟然丟在了南下的火車上,打工掙的第一筆錢買的漂亮的蜜雪兒連衣裙遺忘在了長沙的一家賓館,買的第一部摩托羅拉手機隨手放在了深圳火車站的候車室座位上忘了拿走,朋友送的一套《三毛全集》被我遺忘在開封的公交車上……好在,這么多年,沒把自己丟了。后來,四處漂泊的日子讓我漸漸養成了一個習慣:收藏。
而我習慣的收藏,不是藝術品收藏,而是類似于收納的收藏。我的收藏類別很多,大的收藏夾套著小的收藏夾,新的收藏夾里藏著老的收藏夾,在好的習慣養成后,我的人生,也是從不再丟東西后,開始被自己慢慢梳理、歸類、分揀、收藏的。
近日讀了匡匡的《時有女子》,便更加喜歡收藏了。書中寫道:“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年輕的歲月里,漂泊的歲月中,曾經是多么渴望有一個人,能把自己細心收藏。但有著灰姑娘清貧黯淡身份卻沒有灰姑娘最應該具有的優點——年輕和貌美的自己,無數次在內心里告誡自己: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會來。有了自知之明,知道了自己被人細心收藏的可能性極小,索性自己愛上收藏。
我的手機頁面上建有許多收藏夾,城市、閱讀、音樂、照片、理財,有了孩子后,又多了一個收藏夾:親子。
城市收藏夾里放的是我到過的和向往的一些城市的風土人情,這個收藏夾承載的是我的過去、托起的是我的夢想。我沒有簡單地把它命名為旅游,是覺得旅游這個詞太膚淺。城市,不同的城市、不同的體驗、不同的面孔,因為不同,所以才讓太多人神往。我們的生活,因為有了太多的雷同,有了太多的復制,所以時時渴望走到另一個城市,走近了,才發現其實到處都一樣,你向往我的,我神往你的。生活,就是如此吧?
閱讀文件夾里,有我下載的許多電子書,但我很少讀。讀電子書,因了一會有電話、一會有短信的緣故,總是不能集中精力,所以,我更喜歡讀散發著墨香的紙質書,它給我存在感,讓我實在、沉靜、安然。結了婚,特別是有了孩子后,常常,我會在繁雜的生活事務里暈頭轉向,覺得日子過得七上八下的,唯有在拿起書時,心才會沉下來。但我不會刪除手機上的電子書,它能隨時提醒我去讀讀紙質書籍,去找一找在生活中丟失了的東西。
親子收藏夾,是我心里那顆被砂和石子磨出來的珍珠,是我靈魂深處最柔軟的所在。兒子的到來,打碎了我的婚姻和別人不一樣的幻想。曾經,像很多凡俗女子一樣,我在掙扎了很多年以后,終于還是選擇了婚姻,生活的柴米油鹽、兒子的吃喝拉撒鬧、婆媳之間的摩擦,將飄在半空中的自己打回了原型。然而,每次看到兒子那純凈如水的目光、那天真無邪的笑臉、那像開花一樣一天一個樣的成長,自己那顆被抽空了的心便被一點點填滿、變得越發充實豐盈起來,我不再感到兒子的到來是一種負擔,在與他的相處中,我學會了欣然接受、感恩生活。這個收藏夾里,放著我和兒子的合影、放著一些育兒知識,記錄著兒子的每一次生病和細微的變化。感謝可愛的兒子,讓我學會了如何做一個合格的母親。
我的電腦硬盤里有三個最重要的收藏夾:照片、文字和影視。
照片收藏夾里有我和親人們的所有照片,每次翻開,就像打開了一幀幀收藏了多年的藝術品,細細品味、認真回想,那時往事不禁涌上心頭。
文字收藏夾里有我十多年來寫過的文章,那是我思想的形狀、心靈的舞蹈,散文似我的外衣,小說像我的靈魂,詩歌是我的笑臉,評論和新聞表明了我的率性。
影視收藏夾里有我多年來喜歡看的電影,這些電影伴隨了我的青春時光,見證了我的成長,《孔雀》里那拴在自行車后面的自制降落傘是我青春時光里膨脹的虛榮心,《失戀33天》里那個蓬頭垢面的女子告訴我生活中除了愛情還有許多值得收藏和守護的情感,那個《立春》里叫王彩玲的女人讓我知道了其實每年立春過后生活還得繼續,在《周漁的火車》里我讀懂了詩歌也讀懂了生活因為距離而美好。
在我的心里,也住著許多的收藏夾。
生日收藏夾里有父母、愛人和兒子的生日,這些不同的數字時刻提醒著我,父母在一天天老去,兒子在一天天成長,自己也在一天天強大。每為他們過一個生日,就越發感嘆時光像流水。這流水,讓我在放松的同時會莫名地感動,父母的愛像水,像至柔至軟的水,將我這沉重的塵世之軀穩穩地托到現在,甚至,年近六旬的他們還為我托起了兒子;這流水,這愛,最高遠也最低微,父母總會適時地加以選擇高遠和低微,讓我在他們愛的水中自在、舒適、放松;這流水,讓常常漂在這愛的水上的自己感到羞愧,父母的愛無處不在,我又為他們做過什么呢?
朋友收藏夾里多的是電話號碼,茫茫人海,熟悉的人千千萬萬,通訊錄上的號碼萬萬千千,有些號碼,可能很久我都不會去撥打,但我萬分感激那些在深夜里默默聽我訴說和向我訴說的朋友,他們用泥土般的芳香和瓦礫一樣的樸實,讓我在一個個彷徨的夜里安然入夢。在這個城市里,我有很多泥土、瓦礫一樣的朋友,他們靜靜地待在屬于他們的角落,溫和地存在著,偶爾聯系,我們或點絳唇、或念奴嬌,或沁園春、或聲聲慢,只要我們的手指連著文字,文字連著心靈,即使是在這個休閑洗浴中心替代了唐朝的華清池、奔跑的寶馬替代了宋朝的香車、流行歌曲替代了元朝散曲的社會,那長長的11位手機號碼實在阻擋不了我們相知相交的通途。
同時,我知道,懺悔的時候對著一千張蔑視的臉也認錯、堅持的時候對著一萬雙抗議的手也遵循內心原則的自己,也是他們收藏夾中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