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鳳姐”的性格特征

趙麗

《紅樓夢》人物畫廊中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大群形態各異、風姿獨具的女性形象，而其中最生活化、最生動、最豐富的女性形象當推王熙鳳了。她可以說是紅樓中塑造得最出色的人物了。“鳳姐”像貓兒一樣可愛，像狐貍一樣狡猾，像獅子一樣兇猛，卻又像豺狼一樣兇殘、貪婪而且卑劣。她有個綽號“鳳辣子”，是最恰當不過的了。她在治家管理、巧于心計和手段狠毒方面都向我們展現了“鳳辣子”獨到的一面。

一辣：治家管理 弄權營私

作為賈府的“女總理”，王熙鳳地位顯赫，但也責任重大。要管好“三百余口人，一天也有一二十件事，竟如亂麻一般”的賈府，談何容易！府內窮奢極侈的生活，揮金如土的耗費，豪奴悍仆的差遣約束等等；外面皇親國戚的賀吊應酬，親朋故舊的婚喪嫁娶、喜慶壽誕，侯門府第的送往迎來，繁文縟節等等，這一大攤子龐雜瑣碎千頭萬緒的事體，都要由她處理、過問、決斷。她是賈府里的大忙人，忙得幾乎到了：“不可一日無此君”的地步。忙是忙，然而鳳姐管起來，無論大事小事，里里外外，都是井然有序，妥貼周詳。

1.鳳姐的理家才干，在“協理寧國府”的過程中，表現得最為充分。秦氏之喪，是賈府的一件大事，也是很難辦好的一件事。書中第十三回賈珍說“大妹妹從小就有殺伐決斷”。的確，鳳姐的不講情面，不避鋒芒的凌歷之風，令人嘆服。對于寧國府這個積重難返的局面，鳳姐一上來就理清頭緒，抓住要害，立刻找出寧府的五大弊端：第一件，人口混雜，遺失東西；第二件，事無專執，臨期推諉；第三件，需要過費，濫支冒領；第四件，任無大小，苦樂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縱，有臉者不服約束，無臉者不能上進。找到弊端后鳳姐馬上對癥下藥，責任到人，立下規則，賞罰分明，而且自己是不辭辛勞，親臨督察，過失不饒，懲一儆百。例如有一個仆婦遲到了，說了情也不饒，打了二十板子，還得跪下叩謝，罰去銀米。鳳姐這種不講情面，不避鋒芒的銳氣，正如她自己所說“既托了我，就說不得要討你們的嫌了，如今可要依著我行，錯我半點，管不得誰是有臉的，誰是沒臉的，一律清白處治”。鳳姐的這種殺伐決斷得到了寧府大多數人的認可，這種凌歷之風，在處理日常事務和人際關系中也可見。比如，寶玉的媽媽李嬤嬤嘮叨羅嗦，最終被攆走。還有倒三不著兩的趙姨娘，鳳姐一來，立刻不敢吭聲。總之，不管什么難纏的人、難纏的事，鳳姐一來，立刻解決。

2.王熙鳳是賈府的實際當權派。她協理寧國府，主持榮國府，而且溝通官府，為所欲為。這是個政治性很強的人物，不是普通的貴族家庭的管家婆。她在治家管理上最顯著的特點就是“弄權”，一手抓權，一手抓錢，十足表現出剝削階級的權欲和貪欲。最著名的就是“弄權鐵檻寺”。老尼求鳳姐辦事，鳳姐說道：“你是素知我的，從來不信什么陰司地獄報應的，憑是什么事，我說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銀子來，我就替他出這口氣。”結果她假借賈璉的名義，官府依仗權勢，欺瞞長上，神不知鬼不覺做成一樁骯臟的交易。結果導致一對愛人雙雙被逼死。如果協理的時候是用權，那么在這里就是弄權，假權營私。

二辣：巧于心計 察言觀色

人們常說，鳳姐少說“也有一萬個心眼子”，從這一點可以看出鳳姐心計之多，變化之快。

1.日常小算計，聚錢斂財

《紅樓夢》第四十五回，為了大觀園詩社的費用，鳳姐、李紈姐妹在那里說笑，鳳姐就笑李紈：“虧你還是大嫂子呢！”她就開始算計：“你一月有十兩銀子的月錢，比我們多兩倍。……還有個小子，足足又添了十兩。……年終分例，你又是上上分兒，你們統共算起來一年有四五百兩銀子。這會子你怕花錢，你又挑唆他們來鬧我……”李紈說：“你們聽聽，我說了一句，她就瘋了，她就說了兩車無賴泥腿世俗專會打算盤分斤撥兩的話。”還說：“天底下都被你算計了去！”從她們的對話中我們不難看出鳳姐的日常小算計。

除此而外，鳳姐的日常小算計還很多，例如克扣月錢，放債生息等，她不但把下人的錢拿來克扣，連老太太的、太太的都敢挪用，不光扣住不發，而且即使是十兩、八兩，她也把它攢到一起放出去。所以李紈說她“專會分斤撥兩”。

2.察言觀色，辨風測向

鳳姐的心計不僅表現在日常小算計中，在平常的處事應對中，鳳姐常常像一個高明的心理學家，她非常善于察言觀色，辨風測向。常常對方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她已經猜到了；對方剛說出來，她已經辦了。這種例子是很多的。書中第三回黛玉剛進賈府，王夫人說：“該隨手拿出兩個來給你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著叫人再去拿吧，可別忘了。”鳳姐馬上說：“這道是我先料著了，知道妹妹不過這兩日到的，我已預備下了，等太太回去過了目好送來。”這個地方脂硯齋有一個評語：她并沒有預備衣料，是隨機應變，但是王夫人點頭相信了。再比如大觀園那個詩社起來，探春剛剛說出口，要請鳳姐做“監社御史”，鳳姐馬上就猜到“你們是缺個‘進錢的銅商，是想要贊助了”，并說“我明兒立刻上任，放下五十兩銀子給你們慢慢作會社東道”。她的這種高明的心理推測實在讓人佩服，難怪李紈說她是“水晶心肝玻璃人”。

王熙鳳這種揣測對方的心理，善于察言觀色的本領超出任何一人。有時候，她還可以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同一件事情，原來這樣說，現在又那樣說，但她都說的入情入理，十分動聽。邢夫人要討鴛鴦的事件就充分體現了這一點。邢夫人先來找王熙鳳商量，王熙鳳一聽，她就連忙說：“別去碰這個釘子。”她脫口而出，她說：“老太太離了鴛鴦，飯也吃不成了，何況說老爺放著身子不保養，官兒也不好生做。”她反勸告邢夫人，“明放著不中用，反招出沒意思來，太太別惱，我是不敢去的。”她覺得這個事情根本是不行的，但是邢夫人一點也聽不進去，反而冷笑說：“大家子三房四妾都使得，這么個花白胡子的……”，意思說要個妾有什么不可以，她認為老太太未必好駁回，反而埋怨王熙鳳，說我還沒有去你倒派我的不是。王熙鳳聽了邢夫人這話知道剛才的那番實話全不對路，就立即調頭轉向，改換話鋒，連忙賠笑：“太太這話說的極是，我能活了多大，知道什么輕重，想來父母跟前，別說一個丫頭，就是那么大的活寶貝，不給老爺給誰。”而且她還舉出例子，她說賈璉做了錯事，老爺太太恨得要命，可是等到見了面，仍然拿自己心愛的東西賞給他。父母待兒子都是這樣，現在老太太待老爺當然也是一樣的了。從這件事可以看出鳳姐說話多么現成，多么有說服力。當時邢夫人又高興起來。同樣是討鴛鴦這件事，一正一反的兩種說法，同出于鳳姐之口，居然都通情達理，動聽入耳。像這樣能夠順應對方心理，急轉直下又不落痕跡的本領只有在王熙鳳身上可以看得到。她的這種心機變化之快真讓人嘆為觀止。

三辣：手段狠毒 機關算盡

鳳姐是個做事不擇手段，不留后路的人，她的心狠手辣，讓人心寒。這方面，《紅樓夢》中有許多描寫，就拿鳳姐素常懲治丫頭的辦法來說“墊著磁瓦子，跪在太陽地下，茶飯不給，便是鐵打的，一日也管招了。”當她發現為賈璉望風的那個小丫頭后，就喝命“拿繩子來，把那眼里沒有主子的小蹄子給我打爛了”，而且還威嚇她，說：“我要用燒紅的烙鐵來烙你，要用刀子來割肉。”竟然當即就拔下簪子戳小丫頭的嘴。揚手一巴掌，打得那個小丫頭臉上立即紫脹。

另外，在清虛觀打覺的時候，一個小道士，也就是一個小孩子，他很莽撞，無意間撞到鳳姐身上，當時鳳姐揚手一巴掌，打得那個小道士一個趔趄都站不住。也難怪下人們背地里都罵她狠毒了。

以上說的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常見的，對鳳姐來說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事。如果說有一件事，是碰到了利害，能損害到鳳姐的尊嚴，危機到她的地位，鳳姐就會使出渾身解數，用盡毒辣手段，此時她的“機心”謀略會表現得淋漓盡致。這主要表現在兩個著名的事件上：“毒設相思局”和“賺取尤二姐”。

有人說賈瑞的死屬于自投羅網，但我認為即使是這樣，這張網也是鳳姐張設的。賈瑞的確是懷有調戲王熙鳳的非分之想，但他第一次在半路上截住王熙鳳的時候，并沒有太出格的言行，他是在試探。而鳳姐一次又一次地假意挑逗，虛情地承諾，目的是“誘敵深入，圍而殲之”。而賈瑞又以假當真，執迷不悟，屢中圈套卻還硬說“我死也要來”。當賈瑞最后不行了的時候，曾經找鳳姐求人參，而鳳姐就用那些渣渣末末去搪塞他，見死不救，眼睜睜地看著賈瑞送命。這不證明了正是鳳姐的心狠手辣導致了賈瑞的送命嗎？

對于賈瑞，鳳姐只需略施小計，稍微地調兵遣將，就把他置于一種又冷又餓，又臟又臭，欲進不能，欲罷不甘的境地，最后導致送命。比之于賈瑞，在“尤二姐事件”中，鳳姐是煞費苦心，正所謂“機關算盡”了。鳳姐是親自出馬，素衣素樸來到了小花枝巷。說了一番完全是自責自怨的話：“只求姐姐進去，和我同居同處，同分同例，同侍公婆，同諫丈夫。喜則同喜，悲則同悲，情似姐妹，和比骨肉……只求姐姐在二爺跟前替我方便方便，容我一席安身……”這一番話，讓尤二姐把她當作好人，覺得她很“賢良”，乖乖地跟著她進府了。這樣，鳳姐就“賺取尤二姐”了。而同時鳳姐又背地里唆使張華狀告賈璉發動一場官司，并且把賈蓉扯上，并借此生事，大鬧寧國府。就這樣，鳳姐明里“賢良”，暗地行云布雨，憑借衙門的法，家族的禮，造足了輿論，布滿了流言，使得尤二姐陷入一種軟綿綿、黑沉沉的陷阱當中，不能自拔，最終走向絕路。而卻“不漏絲毫壞行”。這是一種怎樣的“機心”和狠辣手段！這正如她的判詞“機關算盡太聰明”！

綜上所述，王熙鳳真是名副其實的“鳳辣子”！鳳姐這個《紅樓夢》中獨一無二的人物，就如同一面鏡子，這面鏡子不只是《紅樓夢》里講的“風月寶鑒”，更是一面“人生寶鑒”，它的正面是那樣的光彩照人，照出了當今社會眾多有才而又地位高，能說會道而又處世精明的人，他們憑借自己的能力和心計在不同的崗位上盡顯才能。它的反面是身敗名裂，映出了當今那些才華橫溢而又貪欲難遏的風云人物的命運。這些人才華橫溢同時政績卓越，但是沒有很好地節制自己的欲望，為了達到目的，手段狠毒，害人害己，最終走到身敗名裂的地步。鳳姐的形象對這些人有一種特殊的警示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