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4年11月16日,是中國共產黨優秀黨員,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我心目中十分敬重的老首長秦基偉100周年誕辰。
從抗日戰爭到抗美援朝戰爭的10多年間,我與秦基偉同在一支雄師勁旅中戰斗和工作,他一直是我的直接首長。他指揮我們千軍萬馬下太行,逐鹿中原,馳騁淮海,縱馬長江,進軍贛閩、兩廣和云南,解放西昌,剿匪平叛川滇黔邊,血戰朝鮮戰場,經歷時間之長,行軍路程之遠,打硬仗、苦仗、惡仗和勝仗之多,在第二野戰軍軍史上都是少見的。十五軍發展之順利,戰績之輝煌,聲譽之遠播,與秦基偉的名字緊緊聯在一起。他襟懷坦蕩,光明磊落,無私奉獻。對黨無限忠誠,對祖國和人民無限熱愛,對人民戰爭和人民軍隊建設無限執著;他盛名貫耳,功高傳世;他的英雄業績、崇高品質、好學要強的性格和活潑灑脫的精神風范,一直銘刻在我的腦海里。
千軍萬馬下太行
抗日戰爭時期,時任八路軍太行軍區第一軍分區司令員兼中共地委書記的秦基偉,領導根據地軍民開展了5年艱苦卓絕的反“掃蕩”、反封鎖、反蠶食斗爭,打出了一片新天地,他的名字享譽太行山。到了抗日戰爭的最后一個年頭——1945年8月初,蔣介石對人民力量的日漸壯大心懷恐懼,便以“最高統帥”的名義,命令八路軍、新四軍“就地駐防待命”,妄圖壟斷對侵華日軍的受降權,搶占抗戰勝利果實。
善于治軍的秦基偉,為了適應向日偽軍發起大反攻的需要,推動部隊整編工作,決定于8月12日在河北省贊皇縣李川溝召開出擊動員大會并舉行閱兵,同時指定時任一分區主力第十團團長的我為閱兵總指揮。他說,閱兵是古今中外軍隊鼓士氣、增斗志、壯軍威的通用做法,我們也可以運用。于是,數千名八路軍戰士和武工隊員、游擊隊員、民兵、民工隊伍,按照他的命令,肅立在村頭臨時平整過的廣場上。
上午10時,閱兵開始。秦基偉先是由我陪同檢閱部隊。繼之,他向部隊發表了講話:“同志們,我們已經度過了最黑暗的時期,小鬼子完蛋了。可我們不能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蔣介石現在下山摘桃子來了,搶奪抗戰勝利果實。我們怎么辦吶?”我隨即帶頭高喊“捍衛勝利果實,堅決斗爭到底”!部隊熱烈響應,喊聲如雷。秦基偉又說:“對!我們的劉鄧首長決心集中太行、太岳主力開展大反攻。我第一軍分區的任務是,由北向南出擊平漢線,收復失地,開辟戰場,準備應對大規模的內戰!”閱兵完畢,部隊和民兵、民工士氣高漲,求戰心切,在秦基偉的號令下,千軍萬馬分成數路,浩浩蕩蕩地殺下太行山。
8月18日,秦基偉揮師包圍贊皇縣城。他來到我們第十團指揮所,對我說:“這是一只病老虎,不要逼,逼急了病老虎也能傷人。”他還出了一個絕招:圍而不打,用“嚇”和“拖”的戰術,把敵人嚇成一只狗,嚇成一只貓,最后嚇成一只豬,叫他們乖乖地爬出來。
遵此命令,部隊找來了幾十只土喇叭,成立了“喊話隊”,晝夜不停地向城內喊話;還組織了幾十名偽軍親屬喊話,母親喚兒子,妻子喊丈夫,兒女勸父親,聲淚俱下,哀告不絕。這一手特靈,城內偽軍軍心動搖,成了驚弓之鳥。19日,秦基偉為了強化“嚇”和“拖”的戰術效果,指揮部隊實施了半小時火力攻擊,敲山震虎。果然,敵軍大亂,潰不成軍,一批批地逃之夭夭。20日,逃敵全部投降,贊皇遂告解放。隨后,我軍又于9月21日解放臨城,9月22日,解放內邱縣城、高邑縣城。9月23日,總攻邢臺,秦基偉親臨第一線指揮,10名戰士抱著100多公斤炸藥包轟開了通路,部隊乘守敵驚慌失措,像潮水一樣沖入城內,打進敵指揮部。戰斗勝利后,他囑咐我說:“老向,這是我們目前解放的最大一座城市。向部隊講清楚,要嚴格執行紀律,不該去的地方不去,不該拿的東西不拿,做到秋毫無犯,樹立良好形象。”
此后兩個月內,秦基偉還指揮太行第一支隊參加了解放邯鄲和臨銘關戰斗,一路兵鋒所向披靡,連克數城,戰無不勝,取得了對日偽軍大反攻戰役的重大勝利。
逐鹿中原
1947年6月30日,劉伯承、鄧小平親率晉冀魯豫野戰軍第一、二、三、六縱隊,一舉突破蔣介石自以為可抵40萬大軍的“黃河防線”, 拉開了逐鹿中原的序幕。
遵照中央軍委和劉鄧首長的指示,第九縱隊與第四縱隊以及戰場起義的原西北軍第三十八軍編為“陳(賡)謝(富治)集團”。8月21日起,部隊南渡黃河,跨越隴海路,開辟豫西根據地,兩克洛陽,參加平漢、豫東戰役,解放鄭州,有力地配合了劉鄧大軍的南下作戰。
鄭州戰役之初,剛成立的第九縱隊并未擔任重大角色,按新任九縱司令員秦基偉的說法,“小弟弟依然是小弟弟,盡管換了件把新衣裳,吃了幾頓肉,多了幾件好槍好炮,一旦大戰來臨,老大哥還是搶頭陣的”。他一再強調,仗怎么打都行,但準備要充分,要把小仗當大仗準備,次要方向的仗也要做主要戰場上的準備。
為確保鄭州戰役先機制敵,秦基偉決定先打好“間諜戰”。為此,他派出兩位副旅長和縱隊偵察科長以及部分團營連級干部,抵近鄭州城,采取化裝潛入、抓捕“舌頭”和火力偵察等手段,獲取了大量情報,并由此作出3點判斷:一是鄭州之敵守備空虛,信心不足,棄城逃跑的可能性大;二是敵向北逃跑的可能性大;三是基于以上兩點,我之戰術構想是必須先敵控制黃河沿岸到鄭州之間的通道和要點,并做好阻逃打援準備。
戰役情況的發展,果然不出秦基偉所料。鄭州守敵見勢不妙,于凌晨棄城向黃河大橋方向逃竄。秦基偉對我們說:“敵變我變!將攻城戰轉變為野外殲滅戰。”當時,鄧小平和陳毅正在第四縱隊指揮所。秦基偉在電話里向他們報告了最新敵情和自己的決心。鄧小平說:“我看可以。你們一定要殲敵于運動中,不能讓它跑掉了!”秦基偉說:“政委放心。我的網已經形成了,它跑不掉。”陳毅接過電話筒,說:“秦基偉,這一回就看你的啰!打得好,我到你那里給你唱《借東風》。打得不好,是要打屁股的。”秦基偉信心百倍地說:“陳司令員,你等著吧!九縱這個小兄弟長大了。打完鄭州,我們進城還是聽梆子吧!”陳毅朗聲大笑:“好,秦基偉,一言為定,你請客。”
幾個小時圍截激戰后,鄭北戰場形勢呈白熱化,部隊一度打得很艱苦。秦基偉親自跑到我的二十六旅指揮所,給前沿部隊團長打電話:“要堅決頂住!鄭州之役全勝,此是關鍵一著。全體共產黨員、革命干部要做戰斗先鋒,勇于犧牲,為取得最后勝利,堅決頂住敵人的垂死掙扎!”他的聲音幾乎傳遍了整個戰場。
大門關住了,接下來是一場浩大的野外追殲戰。九縱和華野十四縱密切配合,殲敵1.1萬余人,繳獲各型火炮82門、各種槍支4100多件、汽車30多輛。兩個縱隊在黃河鐵橋上勝利會師,鄭北殲敵之戰落下帷幕。此役,是秦基偉在解放戰爭中指揮的漂亮仗之一。戰后,陳毅高興地對秦基偉說:“九縱已經成熟了,可以打大仗了。”
馳騁淮海
1948年秋冬之際,人民解放軍中原、華東兩大野戰軍與國民黨軍主力云集于江蘇徐州周圍,展開了一場曠古未有的戰略大決戰。
淮海戰役打響后,九縱司令員秦基偉、政委李成芳首先率部圓滿完成了襲取宿縣、出擊澮河的任務,繼而參加了分割圍殲黃維兵團的作戰。黃維兵團是蔣介石的嫡系部隊之一,是諸兵團之中最能打仗的一支主力部隊。所以說,我軍分割圍殲黃維兵團的任務十分艱巨,這是一著險棋。
11月27日11時,秦基偉指揮九縱二十六旅、二十七旅白晝出擊澮河,經過一番頑強戰斗,攻下了敵7個村莊陣地,基本上把當面之敵第十四軍打癱瘓了。
然而,澮河大出擊盡管對黃維兵團形成巨大壓力,但敵人的實力仍十分雄厚,而且很快收縮防御,構筑起成群地堡,并倚仗強大火力、憑借村莊進行頑抗。我進攻部隊低估了敵轉入防御后的能力,在接敵運動中一批批指戰員倒下去,傷亡較大。在第一線指揮作戰的秦基偉,對此早有察覺,他嚴肅地對我們說:“不能把 ‘拼老命的政治口號當成戰術思想,拼老命不是死拼,敢拼不等于亂拼。要嚴令各級指揮員,必須愛惜階級兄弟的生命,充分發動群眾,認真研究戰術,摸著石頭過河,要以勇敢加智慧,砸碎敵人的硬核桃!”
一天夜間,第八十一團班長牛盈連和兩個戰士在執行偵察任務時,匍匐至敵鹿砦跟前,靠著堆土包、挖交通壕,居然生存了一天。秦基偉得知此事大喜:“這不就是我們戰士的一大創造嘛!起名叫‘敵前近迫土工作業吧。”于是,全縱隊開展了大規模的敵前近迫土工作業。一夜之間,塹壕、交通溝、貓耳洞遍布,并且一直延伸到黃維的鼻子底下。正如秦基偉日記所寫:“午前視察陣地,往返均較安全,部隊接近敵前沿僅30公尺。”
12月6日16時3分起,部隊遵照劉伯承、陳毅、鄧小平的命令,向黃維兵團發起總攻。被俘的囯民黨第十八軍軍長楊伯濤哭喪著臉說:“面對共軍依托塹壕逐步蠶食的戰術,高級將領一籌莫展,毫無對策。”后來,秦基偉回憶起此事,說:“哎呀呀,那真不得了,工事越是抵近敵人,對他精神上的震撼也就越大。我們挖到一村就攻殲一村,那敵人當然怕得要死。”
12月15日,總前委命令向黃維兵團發起最后攻擊,擔任縱隊第一梯隊的我二十六旅,最先沖進了黃維兵團部西馬莊,進而奪占了雙堆集以東的炮兵陣地,并控制了賴莊臨時飛機場。隨之,九縱與友鄰部隊一起攻進了敵核心陣地雙堆集。在20多天的日日夜夜里,第九縱隊這支成立不久的野戰軍經過苦戰、血戰,全殲黃維兵團,為淮海戰役第二階段目標圓滿實現,做出了不凡貢獻。
縱馬長江和南征
1949年2月,第九縱隊改編為第十五軍,隸屬于以陳賡為司令員兼政治委員的第四兵團,秦基偉任軍長,谷景生任政治委員。就在這料峭的冬末春初,第十五軍作為第四兵團的先遣部隊,冒雨取捷徑,隱蔽進至安徽省望江縣之太湖、泊湖地區,掩護兵團主力展開于沿江北岸,開展水上大練兵,為南渡長江做準備。
一天,秦基偉陪同兵團副司令員兼參謀長郭天民等來到江邊勘察地形。當他的目光落在對岸香山時,頭腦中很快形成了一個基本的戰術構想,遂對我們3個師長說:“船往上拖,水往下流。古有諸葛亮巧借東風,而今,我十五軍巧借流速,飛兵直下,出敵之不意。”
隨后,他又帶著各團的干部來到江邊勘察了好幾天,終于定下了計策:明確以我們四十四師為第一梯隊,務必于當夜渡過長江,搶占香山,奪占黃山。我當場表示:“請軍長政委放心,我師堅決完成任務!”接著,秦基偉和谷景生神色肅穆地代表軍黨委,將繡有“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字樣的兩面旗幟,分別授予我四十四師一三〇團(紅軍老二團)和一三一團兩個突擊團。
4月21日15時,秦基偉命令炮兵開始試射,引誘對岸敵軍火力暴露。16時45分,炮兵開始實施效力射,首發炮彈即把對岸的燈塔摧毀,實現了秦基偉“一個蘿卜一個坑”的指示。23時,秦基偉見東北風起,遂果斷地下達命令:“起航突擊!”
我師第一梯隊航渡編隊如同離弦之箭,飛流直駛大江南岸。
不一會兒,對岸敵軍萬炮齊鳴,江面上掀起沖天水柱,突擊船隊有的被打散了。秦基偉對我說:“向守志,偷渡不成了,就按計劃強攻。命令二梯隊起航,成敗在此一舉。”我回道:“是。請軍長放心!”
從秦基偉的話語中可以感覺到,他還不是那么放心。因為當時我軍的炮兵火力有限,對敵壓制不夠,再加上敵江岸還設有水雷、地雷等障礙物,會給登陸部隊造成極大殺傷和困難。
突擊船隊進至江岸百米左右時,敵火力更加猛烈,紅三連船上老船工中彈倒下,船桅桿被炮彈削斷,船只失去控制。指導員周福祺指著那面“打過長江去”紅旗,高聲呼喊:“我們不能辜負軍、師首長的信任,真英雄真好漢,關鍵時刻是考驗!”
南岸守敵眼見解放軍開始登陸,就用火焰噴射器封鎖灘頭。我突擊船隊的英雄指戰員們冒著敵人的火力,奮不顧身地搶先登陸,并在岸上燃起了篝火,3顆綠色信號彈騰空而起,登陸成功了!
多年以后,在談到渡江戰役時,秦基偉說:“知天知地,就是要學會利用天候地理條件。我們裝備差,兵力不足,靠什么?靠戰術,靠指戰員的勇敢加智慧,還要依靠天候地理條件。憑著濃霧,溯水拉船,如猛虎靜臥于吉水一帶,起航渡江時如蛟龍出海,順流急下,叫做奇兵飛流下香山,出敵不意啊!占領香山,又是放火,又是吹號,殺聲震天,搞得沸沸揚揚,從心理上給敵人很大震懾和壓力。”
萬里長江橫渡告捷,江南國民黨軍紛紛南逃,我軍展開千里追擊。秦基偉向我們3個師長嚴肅交代:“必須馬不停蹄地奮勇追擊,不為小股敵人所阻,不為成群逃散之敵所滯,不為繳獲所拖累,不為城鎮所羈絆,不為高山、風雨和人困馬乏所動搖。總而言之一句話,一個鐵的決心,就是追!追!追!追上大塊頭之敵并將其全殲!”
我們遵此命令,日夜兼程,冒雨窮追猛打26天,行程750多公里,戰斗12次,殲敵1.2萬余人。一路之上,指戰員“宜將剩勇追窮寇”的大無畏英雄氣概,促成了“兵貴神速”,入贛閩,逼上饒,取南平,威懾福州,一路席卷,所向披靡。隨后,我們在秦基偉和谷景生的統率下,又參加了兩廣戰役,入粵桂追殲窮寇,解放西昌,馳騁川南平定匪患,連戰皆捷,十五軍這支勝利之師開始揚名全國。
血戰朝鮮戰場
1950年9月15日,美軍在朝鮮西海岸仁川登陸后,長驅北進至鴨綠江邊,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處于危亡邊緣。
10月29日,秦基偉趕至重慶,參加了中共中央西南局會議,主動請纓參加抗美援朝。當秦基偉率領中國人民志愿軍第十五軍于1951年3月底跨過鴨綠江時,正趕上第五次戰役的準備階段。從4月22日開始,他指揮十五軍擔任第五次戰役的第一梯隊,痛殲美軍第三十八團并展開群眾性對空作戰,取得了擊落敵機56架、擊傷27架的輝煌戰果,受到志愿軍司令部的通報表揚,實現了出國作戰開門紅。戰役任務完成之后,志愿軍由三八線以南向北回撤時,風云突變。聯合國軍運用“磁性戰術”,攻占志愿軍中部防線,企圖截斷志愿軍東線主力兵團的退路,使得某些部隊出現了罕見的混亂。司令員彭德懷為此痛心疾首,命令十五軍迅速在金化以南芝浦里地區組織防御,至少堅守7天,掩護志愿軍東線兵團調整部署。
秦基偉臨危受命,立即部署三道防線,號令各級指揮員:“要與陣地共存亡!半步都不能后退!”從5月29日至6月7日的10天中,秦基偉指揮十五軍在芝浦里地區,頑強阻擊了聯合國軍在強大飛機和炮火掩護下的猖狂進攻,斃傷敵5700多人,擊落擊傷敵機4架,粉碎了聯合國軍攻占鐵原、金化,切斷志愿軍東線兵團退路的企圖。彭德懷在激動之中,特地給秦基偉發來一封充滿感情的電報:“秦基偉,我十分感謝你們!彭德懷。”
1952年3月,第十五軍奉命接替第二十六軍的防線,在朝鮮中線的平康、金化、淮陽地區約30公里寬大正面上組織陣地防御。這是一項戰略意義十分重大的艱巨任務,用美軍第八集團軍司令范佛里特的話說,“中國軍隊控制的鐵三角,是聯合國軍的心頭大患。”
所謂鐵三角,是指鐵原、平康、金化三郡的簡稱。平康位于三角形頂端,鐵原、金化分別位于三角形東、西兩個頂端。有人把朝鮮半島比作人形,鐵三角正處于人的肚臍偏上的心窩地區。當面之敵為美七師、韓二師和韓九師一個團,共3萬余人。其陣地前沿位于西方山、391高地、中墨谷、上甘嶺、下所里、外也洞一線。
秦基偉向我們3個師的師長、政委分析戰場形勢,說:“敵人進攻方向不外乎兩個:一個是四十四師防守的西方山方向為主攻,五圣山方向為輔攻,這種可能性較大。二是四十五師防守的五圣山方向為主攻,具體地點以攻擊忠賢山為主。”他又說:“兵團首長和我最擔心的是西方山方向,山頂坡緩,縱深一馬平川,便于敵人機械化長驅直入,如果口子一開,那必定是防不勝防,堵不勝堵。”我說:“請軍首長放心,四十四師要用一切手段阻止敵軍突破陣地!”
1952年10月14日凌晨3時,范佛里特指揮40架飛機、320多門大炮、127輛坦克,發動了“金化攻勢”,以罕見的炸彈炮彈火力密度,傾瀉到我上甘嶺陣地上。上甘嶺頓時一片火海,巖石變成了粉末,我陣地地面工事大部被摧毀 ,坑道內許多指戰員七竅出血,一些人被震死。在長達一個多小時火力準備之后,美七師三十一團、韓二師三十二團及十七團1個營,共7個營兵力,分6路向上甘嶺左右之597.9高地、537.7高地發起猛烈進攻。與此同時,美韓軍隊又以4個營兵力向西方山和芝村方向實施進攻,企圖牽制我四十四師部隊,分散秦基偉的視線。
在前方電話線被炸斷、電臺被炸毀、話務員被震死、一點信息都得不到的緊急關頭,秦基偉卻臨危不驚。他走出道德洞軍指揮所,立于山坡一塊山巖上,注視著正南方燒紅的半邊天,他在觀察,在捕捉信息,在深深地思考著。
堅守上甘嶺的四十五師一三五團,與進攻之敵鏖戰至日暮黃昏,雖然傷亡很大,但除597.9高地、537.7高地表面陣地被敵占領外,主峰陣地仍在我軍手上。
隨著前線傳回的信息越來越多,秦基偉擔心上甘嶺陣地上的四十五師傷亡過大,火力不夠用。他在調整部署的同時,親自給志愿軍副司令員洪學智打電話,要來了一個“喀秋莎”火箭炮營。10月19日17時30分,在“喀秋莎”火箭炮營和103門火炮一次齊射后,四十五師師長崔建功指揮在坑道內待機的6個連,向占領597.9高地、537.7高地之敵發起攻擊,激戰至半夜,全部恢復了表面陣地。秦基偉在這天日記中寫道:“戰斗的緊張激烈和殘酷性是朝鮮戰場上一年多所沒有的情況,敵人傷亡8000余,我四十五師傷亡也在3500左右,在一個東西4公里南北3公里的陣地上,敵人使用了5個團的兵力進攻,我反擊部隊亦使用了22個連隊和強大的炮火同時參加了這個地區的反擊作戰。”
范佛里特對丟失兩個攻占的陣地十分惱火,下了更大賭注與秦基偉較量。10月25日,美韓軍以3個加強營兵力,在30多架飛機和強大炮火掩護下,瘋狂反撲。雙方激戰終日,反復爭奪40余次,敵軍再次占領了表面陣地。
秦基偉具有極其不凡的頑強毅力。他在道德洞坐鎮指揮,連續7個晝夜未睡過一分鐘覺,神經高度緊張。面對不斷傳來部隊傷亡巨大的消息,他對崔建功說:“告訴同志們,十五軍的男人流血不流淚。誰也不許哭,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傷亡再大,也要打下去。為了全局的勝利,十五軍打光了也算不上什么。”他重重地說:“丟了五圣山,你崔建功可不好回來見我嘍!”崔建功沙啞著嗓子說:“一號,請你放心,打剩一個連我當連長,打剩一個班我當班長,只要我崔建功在,上甘嶺還是中國人民志愿軍的!”秦基偉說:“請告訴部隊,打到最后一個人,我秦基偉上去守陣地!”他這誓言般的聲音,很快傳遍了上甘嶺,傳到十五軍每個指戰員耳邊,成為鼓舞指戰員英勇戰斗的號角。
由于兩軍拉鋸式的反復爭奪,表面陣地多次易手,四十五師3個團多數連隊只剩十幾個人,有些連隊全打光了。10月21日,秦基偉與志愿軍代司令員鄧華通話說:“建議暫停反擊,前沿部隊轉入坑道,學他個孫悟空,鉆進敵人肚子里鬧他個天翻地覆!并以小分隊活動與敵人周旋,牽住敵人的牛鼻子。同時調整部署,整補部隊,抓緊準備決定性的大反擊。”他的意見得到鄧華的完全同意。
部隊轉入坑道斗爭后,敵人截斷水源,對坑道施放毒氣、煙熏火燒。坑道越炸越短,傷員和烈士遺體越來越多,飲食生活越來越艱難,指戰員們忍受著極大的困苦,以英勇無畏的獻身精神和鋼鐵意志,為人類的生存極限創造了一個制高點。
幾天后,兵團代司令員王近山給秦基偉打來電話:“老秦,十五軍打到這個地步,已經到了極限。現在有兩條路:一是頂著打下去,二是退一步再說,由你選擇。”秦基偉說:“王司令員,信不過十五軍嗎?為什么不打?從這十來天看,范佛里特的底氣不過如此,我的意見是堅決打下去!”王近山說:“我知道你。我個人也是主張打下去,但是打,要想辦法,不能光靠硬拼。我這里趕緊給你派部隊去。”
10月25日,十五軍召開作戰會議,發揚民主之后,秦基偉說:“目前,整個朝鮮的仗都集中在上甘嶺打,這是十五軍的光榮!十五軍已經打出了很硬的作風,咬著牙再挺一挺,敵人比不了這個硬勁。上甘嶺打勝了,能把美軍士氣打下一大截。我們最困難的時候,往往也是敵人更困難的時候,這就要與敵人較量膽魄和意志。上甘嶺戰斗要堅決打下去!我們就是要和美國人比比這個狠勁兇勁!”會上,秦基偉決定從二十九師八十五團、八十六團、八十七團各抽調部隊支援上甘嶺的反擊作戰。
第二天,王近山調十二軍副軍長李德生和三十一師增援,配屬十五軍作戰。十二軍部隊到達上甘嶺積極投入戰斗,與十五軍一起又消滅了大量的敵人,鞏固了上甘嶺陣地,直到上甘嶺戰役結束。
當時,板門店談判正在進行,雙方都在等著上甘嶺的消息,誰家部隊在上甘嶺打得硬,談判桌前的腰桿就硬,底氣就足。因此,兵團、志司、軍委總參乃至毛澤東,都在關注著上甘嶺的一得一失。
范佛里特不曾想到,攻占兩個高地會引發一場拉鋸式的惡戰。他更沒有想到,攻占表面陣地后卻像坐在火山口上,隨時都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于是,他驚嘆道:“共軍都是用烈性酒麻醉了的瘋子。”
上甘嶺戰役,于1952年10月14日開始,11月25日結束,志愿軍共斃傷俘敵2.5萬余人,擊落擊傷敵機270余架,最終守住了陣地。作戰中,志愿軍傷亡1.15萬余人。此役,創造了現代戰爭史上堅守防御作戰的光輝范例。12月18日,《人民日報》發表題為《慶祝上甘嶺前線我軍的偉大勝利》社論,指出:“親愛的上甘嶺前線的朝、中部隊的指戰員同志們!你們以無比英勇頑強的精神所進行的勝利戰斗,不僅大量殲滅敵人有生力量,而且使美國侵略者在政治上遭到了嚴重打擊。”“你們的勝利更具有特殊重大的意義。”
彭德懷用對比的語氣贊揚他的愛將秦基偉,他說:“范佛里特那一把子年紀了,跟我們血氣方剛的秦基偉軍長抵杠,那哪是對手啊!”
一直關注上甘嶺戰役的毛澤東,于1953年6月16日,在中南海豐澤園菊香書屋,罕見地單獨接見了秦基偉。毛澤東說:“上甘嶺打得很好。上甘嶺戰役是個奇跡。它證明了中國人民志愿軍的骨頭比美利堅合眾國的鋼鐵還要硬。這個奇跡是你們創造的。”毛澤東破例單獨接見秦基偉,是對秦基偉的最高獎賞。
馳名中外的上甘嶺戰役,為將星秦基偉的戰爭歲月,劃上了一個漂亮圓滿的句號。(題圖為秦基偉與向守志(左)在一起)
(責任編輯:徐嘉)
鏈 接:向守志,1917年出生于四川宣漢,1934年參加紅軍。1935年隨紅四方面軍參加長征。抗日戰爭時期,任太行軍區第十團團長。解放戰爭時期,任太行軍區獨立第二旅旅長,晉冀魯豫、中原野戰軍第九縱隊二十六旅旅長,第二野戰軍第十五軍四十四師師長兼政治委員。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任中國人民志愿軍第十五軍四十四師師長,十五軍參謀長、軍長。1959年被任命為西安第二炮兵技術學院院長,后調軍委炮兵副司令員,第二炮兵首任、第四任司令員,南京軍區司令員。他是中共第十二屆中央委員。1987年被選為中共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1955年被授予少將軍銜。1988年被授予上將軍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