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向月亮的手指

李明海

新學期，新班，新教材，頭一單元，照例是與自然相關，這似乎成了一個慣例。草草地上了一兩課時，晚修的時候，我就安排學生體驗了一把這“自然”。兩遍鈴聲響過，教學樓里燈火輝煌，我帶一班還不大認識的孩子，下樓，到足球場上去，全脫了鞋、襪子，赤腳在草地上瘋了一會兒，再招呼他們安靜，坐下或躺下，聞草香，看風吹樹，看半個月亮爬上來。那時太陽下去好久了，殘霞還在。接著，我們又都閉了眼，靜心聽。——這活動簡單極了，沒什么深奧的名堂，也沒多耽誤工夫。回教室后，我讓他們隨便寫點什么，也沒多提要求，黑板上就寫著“細心看，自由寫”幾個字，如此而已。我也自由地寫了寫，用的是教室里的電腦，寫了有二十分鐘，五六百字，信馬由韁。我是想通過這東西，叫學生看看文章可以“自由”成啥樣。

看著月亮的時候，一個孩子忽然問我：“老師，為什么不能用手指月亮？”我覺得這話有點莫名其妙，當時也想不起來在哪兒有過這樣的說法或者講究，那時的場面，也沒容細想，就隨口說：“百度一下，你就知道啦。”孩子“嗯”了一聲。晚修結束后，他又追到講臺上，問了同樣的問題，這回有點兒認真的意思了。我覺得這孩子有點沒頭沒腦的，誰說不能用手指月亮了？我剛還在下水文里開玩笑說：“我拿手指了指月亮，哈哈，沒事，我還是我。”

晚上看球賽，看到兩點多，睡不著，又想起這事來，就拿手機百度了一下“為什么不能用手指月亮”。沒想到，關心這問題的人還不少，看來好多地方都有這講究。——小時候大人這樣教導，如果指了，會被月亮上的神仙割掉耳朵，會被詛咒，會倒霉的，等等。其中，自己覺得有些觸動的說法，是認為這樣是對月宮娘娘的不敬，“三光者，日月星”，古來這種對大自然的敬畏一直都有（后來在飯堂吃飯時跟同事聊，也都說知道這事，我也才模模糊糊地想起來一些相關的童年記憶）。這樣的敬畏，綿延了數千年，怕是最近幾十年才成為“笑話”的，但在孩子那兒，還存著這份心。

想起前兩年，有女生拿了個小青蟲，曲曲彎彎的，放在紙盒里給我看，問我它會變成蝴蝶嗎？我當時也是隨口就說：“你把它一直養著，不就知道答案了嗎？”自己覺著這反應，算是挺機靈的了。孩子聽后點了點頭。過了大概兩周的樣子，幾個女孩子找到我，把著個寶貝似的紙盒子，一起興奮地打開給我看，里頭有絲絲縷縷的蠶絲狀的東西，一只小小的飛蛾正蜷縮在里邊——是那只蟲子變的。我忽然覺得很慚愧，我差不多全然忘記了這件事兒了。于是趕緊回辦公室百度了一下，看到各種不同的蟲子變成各種不同的飛蛾，種類繁多，大長了一回見識。

我覺得，對教育這事，對孩子，也確實該存著點兒敬畏。在他們身上，常常包含了天地之間的靈氣，而這樣的通靈之氣，在現如今的大人身上，已經稀薄到快沒有了。

還是說回月亮。佛法有這樣的隱喻：通過我的手指你可以看到月亮，但最終你看到的不是手指而是月亮。北京有個叫范錦榮的老師接著這話說：“我們最終的目的都是要讓學生找到月亮，而不是停留在看手指上。” 而我想說的是，作為老師，單這抬手一指的工夫，也遠非易事啊，非草率可為。

（作者單位：中山市三鑫雙語學校 廣東中山 528463）

責任編輯 余志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