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寫一篇體面的八股文

傅斯鴻

【適用主題】八股文與文體規范；古文素養與傳統文化；科舉考試……

王鏊的《百姓足，孰與不足》和王守仁（王陽明）《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生以成仁》這兩篇八股文入選了浙江杭州高中學生的語文教材。這可能是教材編纂者的一種公正表現。

明清時期，八股文曾被用于科舉考試，很多人把它與“刻板”、“陳腐”聯系在一起。但出現在宋朝的八股文其實是一種伴隨著改革風氣而生的文字，目的在于鍛煉考生對儒家經典的理解和對時局策論的分析。相比于南北朝以來的四六駢文，八股文言簡意賅，嚴格的起承轉合關系蘊含邏輯性。蘇軾、陸九淵、文天祥都寫過十分優秀的八股文。

學著寫一篇體面的八股文，能鍛煉思維、了解中國的傳統文學，如果哪天不小心穿越了，更是受益無窮。

寫八股文的第一難在于破題。

明清科舉出題分為大題和小題。大題一般是多句和整章，小題則是一句或者一句中的幾個字。例如：“戰”（《論語》），“妻”（《孟子》），“是也”（《論語》）等等這樣的題目，開放性強，但輕松玩死考生。

更有荒唐的“截搭題”，如：“王速令出，反其旄倪，止其重器。”這是孟子對齊宣王說的話。有考官取“王速令出反”五個字來作為題目，和“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說”是類似的情形。大批考生中招，認為大王失心瘋，命令部隊對自己造反。有考官直接用了個圓圈（句號）作為考題，而考第一名的考生抖機靈破題：“圣人治學之始也，空空如也”。

入選高中教科書的這兩篇八股文中，王鏊的殿試作品《百姓足，孰與不足》出自《論語·顏回篇》，原文是：“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這是孔子弟子有若答魯哀公所問“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時的言論。王鏊用“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來破，其實就是“大河有水小河滿，小河無水大河干”的廟堂式表達。

破題一旦偏了或是格局不高，那么考官根本不用往下看，直接就劃定等級了。這也是八股文體給考官們帶來的閱卷方便之處。

破題之后，接下來是承題，即對破題句的進一步闡述，王鏊這篇文章的要領就在承題上：“蓋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豈有獨貧之理哉？”簡單明了，道理說得極為透徹。從而引出后面起講的論點：“有若深言君民一體之意，以告哀公，蓋謂君之加賦，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

從破題、承題到起講，這需要作者花大力氣熟讀《四書》、《五經》，用圣人的話語來回答考官們所出的考題。而接下來的“四比”，才算進入到了文章的骨干，即策論的部分。這一部分在八股文中有嚴格的對仗要求，所以作者在寫這部分時，要對所用的字進行嚴格的音韻平仄區分。這也就使得古人從小便有著對聲律啟蒙的嚴格要求。康熙時車萬育又在李漁《笠翁對韻》的基礎上著成《聲律啟蒙》一書，過年家家貼對子，就是全國人民在比自家的政治潛力和前途。

八股文最后一股稱“大結”，是全篇的主旨所在。王鏊在這篇八股文的最后寫道：“吁！徹法之立，立本以為民。而國用之足，乃由于此，何必加賦以求富哉？”之所以這篇文章能算作八股文中難得的好文，在于其規勸皇帝藏富于民，不要亂加賦稅。

跟高考作文差不多，也有意外突圍的，有一年張之洞督學四川，所出考題是《黿鼉蛟龍魚鱉》，因為過分怪僻而引起眾考生不滿。有個頗有才學的生員（秀才）為了發泄內心的不滿，索性不做正卷，寫道：“黿有黿之洞，鼉有鼉之洞，蛟有蛟之洞，龍有龍之洞，魚有魚之洞，鱉有鱉之洞，猶夫張有張之洞耳！”張香帥畢竟雅量非凡，非但沒治其罪，反而請他入了幕僚。

王鏊曾經請誅惡太監劉瑾，王陽明則是學問事功都有造詣的大師，兩位都是明朝青史留名的大臣，高中生也許有一天會成為公務員甚至部長總理，讓這兩位大家提點一下他們，或許能提升年輕人的見識格局，比讓他們讀“我是一只天狗呀”可能更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