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市土地租賃戶農作物選擇機制及其對糧食安全的威脅

郭歡歡

（1. 重慶市國土資源和房屋勘測規劃院， 重慶 400020；2.國土資源部土地利用重點實驗室重慶研究中心， 重慶 400020）

1 引言

作為全球人口第一大國，糧食安全在中國具有重要地位，有學者就提出糧食安全是中國農業現代化的首要任務與重要標志[1]。為保障糧食安全，中國提出“十分珍惜、合理利用土地和切實保護耕地”的基本國策，并嚴守18億畝耕地紅線。

國內學術界高度重視糧食安全問題研究。從目前研究看，耕地數量和質量是影響糧食安全最重要的因素，如高中貴等研究認為急劇膨脹的工業、住宅及交通等建設用地大量占用耕地對農業發展威脅極大[2]；熊鷹等認為耕地資源稀缺已經成為制約糧食安全的瓶頸[3]。也有學者認為盡管耕地面積減少，但依靠增加投入和科技進步提高耕地生產率，也可以保證糧食生產安全[4]。

保護耕地無疑是保障糧食安全最重要的根基，然而，耕地的利用方式也與糧食安全密切相關。農村土地流轉的“非糧化”嚴重威脅糧食安全已經受到國內學界的關注[5]。2008年，中央電視臺也對土地流轉中的非糧化傾向給予關注。盡管有學者將土地流轉非糧化的原因歸結為農產品內部價格體系不合理、土地非糧化收益高、對土地非糧化的危害認識不足和制度建設不健全等[6]，但目前對土地流轉非糧化的原因分析還不夠深刻。本研究以重慶市為例，通過對重慶市土地流轉模式與自耕模式下的成本—收益比較，重點研究土地租金對租賃戶農作物選擇的影響，進而揭示土地流轉中“非糧化”的經濟驅動機制。

2 研究區概況及數據來源

2.1 研究區概況

重慶市下轄38個區縣，土地總面積為8.24×104km2。長期以來，重慶市是中國主要的勞動力輸出地，戶籍人口常年在外務工人員達400多萬，促使該市土地流轉規模不斷增加。2013年重慶市農戶承包地耕地流轉達到1323.7萬畝，占農村承包耕地總面積的37.3%，農村土地適度規模經濟面積達1052.9萬畝，農村土地規模經營集中度為29.7%[7]。

2.2 重慶市耕地流轉租金調查

為全面反映重慶市耕地租金情況，本文通過重慶市農業農村信息網、重慶市各區縣人民政府網、重慶市區縣農業農村信息網及國內相關學者[8-16]在重慶市范圍內開展的土地流轉調查收集到的2007年至今的74宗耕地（水田）流轉租金案例，涉及重慶市都市發達經濟圈、渝西、渝東南和渝東北30個區縣，占重慶市總區縣數量的78.95%，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個別租金為數值區間，本研究取中間值）。從租金類型看，實物租金（黃谷）28戶，占37.84%；現金租金46戶，占62.16%。按2012年重慶市稻谷1.35元/kg測算，得到74宗土地流轉租金，平均租金為722.17元/年。其中，都市發達經濟圈7宗案例，租金均價919.64元/年；渝西經濟區25宗案例，租金均價778.92元/年；渝東南15宗案例，租金均價631.00元/年；渝東北26宗案例，租金均價603.44元/年。

2.3 數據來源

本文的數據來源為重慶市農村農業信息網、2012年《重慶市統計年鑒》和2012年《全國農產品成本收益資料資料匯編》（以下簡稱《匯編》）。

3 土地流轉成本收益分析與農作物選擇機制

3.1 重慶市主要農作物種植情況

重慶市主要農作物有水稻、玉米等糧食作物和蔬菜、油料等經濟作物。2004—2011年間，主要農作物播種比例如表 1所示。稻米、玉米等6大類農作物占重慶市農作物播種面積的80%左右，可反映重慶市種植業的總體情況。2004年以來，以稻谷為代表的傳統糧食作物比重呈下降趨勢，而以蔬菜為代表的經濟作物種植比重呈上升趨勢。

表 1 重慶市主要農作物播種比例（2004—2011年） 單位：%Tab.1 The proportion of main corps in Chongqing (2004—2011) unit: percent

3.2 兩種模式下主要農作物投入產出

《匯編》根據各地中等水平農戶種植情況匯總了當地各種農作物的投入產出情況。本文選取2012年《匯編》中重慶市主要農作物的投入情況進行研究。為便于對比分析自耕模式和流轉模式的區別，本文作以下設定：（1）自耕模式的人工成本按照全部人工成本和部分人工成本（主要指雇工費用）兩種模式核算利潤率；流轉模式中的人工成本則采用全部人工成本（家庭用工折價+雇工費用），這是由于當土地流轉量大時承包戶一般難以滿足勞動力需求。（2）自耕模式中的土地成本忽略不計；土地流轉模式中的土地成本按照真實發生的土地租金測算。由于重慶市各地租金有所差異，本文按照都市發達經濟圈、渝西經濟區、渝東南和渝東北4個區域平均租金進行測算。（3）不考慮各區縣自然條件差異和農產品運輸成本，按照地頭投入產出情況比較。（4）不考慮復種指數。（5）土地流轉產生農業生產規模效應[17]，但農地規模效應也存在效率問題和適度規模問題[18]。為簡化研究，本文采用徐慶等2011年的研究成果[19]，即“每增加1畝地的經營面積所帶來的成本降低效應在2%—10%之間不等”，結合重慶市丘陵山區地貌特征對規模種植的限制，取最低值2%測算規模效應。同時，根據重慶市戶均耕地0.235 hm2（3.53畝）[20]，規模經營農戶種植面積取20畝測算①根據新華網報道，重慶市20畝以上的種糧大戶達9.59萬戶，經營面積152.2萬畝，占全市糧食播種面積的4%。http://news.china.com/zh_cn/news100/11 038989/20081010/15130179.html。，則規模經營農戶的種植成本降低約28.30%（不含土地租金）。根據以上設定，得到兩種模式下重慶市主要農作物類型的投入產出情況（表2—表3）。

3.3 結果分析

3.3.1 自耕模式的盈利水平遠大于土地流轉模式 在自耕模式下，農戶無需考慮土地成本，因此，單從土地成本角度看，該模式比土地流轉模式畝均成本降低603.44—919.64元/年。對于自耕年輕農戶而言，將勞動力投入農業生產需要考慮機會成本，在這種情況下，其種植稻谷的成本利潤率為55.62%；對于自耕年老農戶而言，其家庭勞動力由于無法從事其他非農生產，其投入農業生產的勞動力可以不計，在這種情況下，其種植稻谷的成本利潤率達到236.66%，其他糧食作物和經濟作物的成本利潤率更高。與自耕農戶相比，土地流轉模式的利潤率與土地租金有較大關系：在都市發達經濟圈和渝西經濟區，只有種植馬鈴薯、茄子和蘿卜等蔬菜作物才能實現盈利，種植糧食作物將會有8.37%—55.08%的虧損；在渝東南和渝東北經濟區，種植馬鈴薯、茄子和蘿卜等

蔬菜作物能實現盈利，種植稻谷能夠勉強獲得盈利，而種植玉米、大豆和油菜籽也會面臨虧損。

表2 2011年自耕模式投入產出情況 單位：kg/畝，元/畝Tab.2 The cost-benefi t of the owner-peasant in 2011 unit：kg/mu，yuan/mu

表3 2011年土地流轉模式投入產出情況（分區域） 單位：kg/畝，元/畝Tab.3 The cost-benefi t of the land transfer mode in 2011(different regions) unit：kg/mu，yuan/mu

3.3.2 農業規模經營產生的成本節約促使蔬菜作物的規模化生產 盡管自耕模式的盈利水平大于土地流轉模式，但畢竟受規模限制，其種植成本高，絕對收益小。以都市發達經濟圈為例，在不計自耕農戶家庭勞動力的情況下，按照戶均3.53畝測算，農戶農業生產年凈收益在0.18—1.72萬元之間，與外出務工收益相差甚遠。因此，在非農就業機會帶動下，大量的農民外出務工，耕地被撂荒或流轉，這為大戶承包經營創造了機會。以都市發達經濟圈為例，按照承包20畝耕地測算，大戶種植蔬菜作物將實現年盈余2.91—6.33萬元，而種植稻谷可能虧損0.51萬元，玉米虧損1.13萬元，大豆虧損1.42萬元。都市發達經濟圈種植茄子比收益最低的油菜籽每畝利潤高3912.18元，比收益最高的糧食作物稻谷收益高3420.8元。在巨大的收益驅動下，大戶承包的最優選擇是種植收益率更高的馬鈴薯、茄子和蘿卜等蔬菜作物，壓縮稻谷、玉米等糧食作物（表 4）。

表4 主要農作物之間利潤差異 單位：元/畝Tab.4 The benefi t balance of different corps unit：yuan/mu

3.3.3 主要農作物可承受土地租金壓力測試 首先，設定主要農作物取得0盈利水平，測算各種農作物可承受土地租金情況（表 5）。可以看出，茄子可承受的土地租金最高，達4086.93元/畝；油菜籽可承受的土地租金最低，僅為174.75元/畝。從目前重慶市4個區域平均租金看（最低603.44元/畝），玉米、大豆和油菜籽無法承受租金壓力。在現實中，不盈利的土地租賃行為不會發生或不可持續。因此，設定主要農作物取得10%的盈利水平，測算各種農作物可承受土地租金情況（表 6）。可以看出，10%盈利需求使得各種農作物可承受的土地租金急劇下滑，稻谷也成為種植不經濟作物。蔬菜作物方面，馬鈴薯可承受的租金最低（1752.50元/畝），遠大于4大區域中平均租金最高的都市發達經濟圈（919.64元/畝）。在成本—收益脅迫下，稻谷、玉米等糧食作物被土地租賃戶淘汰，而馬鈴薯、茄子和蘿卜等蔬菜作物成為優先選擇的對象。這表明在土地流轉種植模式選擇中，糧食作物缺乏競爭優勢。如果土地流轉規模無限擴大，在經濟利益驅動下，糧食作物將會受到壓縮，極有可能影響糧食安全。

3.3.4 土地流轉、主要農作物播種與糧食安全 近年來，重慶市土地流轉面積呈快速增長的趨勢。2003年，全市土地流轉面積為104萬畝，而2013年的流轉面積達到1323.7萬畝，年均增幅高達28.96%。相關性分析可知，耕地流轉對糧食作物中的稻谷和經濟作物中的蔬菜影響最為顯著（表 7）。土地流轉面積與稻谷種植比重呈明顯的負相關關系，相關系數為-0.830，而土地流轉面積與蔬菜種植比重呈明顯的正相關關系，相關系數為0.882。兩者一正一負的結果表明，土地流轉面積增加將會減少糧食作物種植比重，并威脅地區糧食安全。邵景安等基于重慶市不同經濟類型區的調查也表明，原本種糧的耕地流轉后僅有43.68%繼續種糧，其他改種蔬菜、經濟林果和花卉苗木等經濟作物[21]。

表 5 農作物土地租金壓力測試（凈利潤為0） 單位：kg/畝，元/畝Tab.5 The pressure test of different corps (profi ts = 0) unit：kg/mu，yuan/mu

表 6 農作物土地租金壓力測試（凈利潤為10%） 單位：kg/畝，元/畝Tab.6 The pressure test of different corps (profi ts = 10%) unit：kg/mu，yuan/mu

表7 土地流轉面積與主要農作物種植比重相關性分析（2003—2011年）Tab.7 The correlation between land transfer and proportion of main corps (2003—2011)

4 結論

研究發現，與自耕模式相比，土地租賃戶的土地租金成本對其種植結構的影響非常明顯。在區位條件好的地方，土地租金占農戶現金成本的比例高達61.77%。由于糧食作物投入產出率低，在一些地區甚至出現虧損，因而，在土地流轉后糧食作物被淘汰。與之相比，農業規模經營產生的成本節約促使蔬菜作物的規模化生產。土地流轉面積增加將會減少糧食作物種植比重，并威脅地區糧食安全。

通過土地租金壓力測試發現，以茄子為代表的蔬菜作物可承受的租金壓力也遠大于糧食作物，但在重慶某些區縣種植柑橘等經濟作物優惠政策比種糧更多，如種植柑橘每畝不僅獲得市級財政資金1300—1600元的補貼，還能獲得每畝250元的種苗補助，高于種糧補貼標準。這類政策激勵進一步惡化了地區糧食安全形勢。為保障糧食安全，提升區域糧食自給率，地方政府應根據各種農作物的成本收益對糧食作物種植大戶提供政策補貼。對于經濟作物種植風險，應通過農業保險等市場化手段解決。

為突出土地租金對土地租賃戶農作物選擇的影響，本文弱化了區域自然條件、復種指數和交通運輸條件等的影響，這也使得各種模式下農戶種植業收益率偏高。在現實生活中，糧食作物耐儲存和消費者追求新鮮蔬菜作物的特征使得自然條件和交通運輸條件不可忽視。因此，綜合考慮自然條件、交通運輸成本和土地租金等因素對于研究土地租賃者種植行為必不可少，后續研究將在這方面進一步完善。

（References）：

［1］謝小立，周敬明，劉新平，等.糧食安全：我國農業現代化的任務與標志［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01，11(3)：50 - 53.

［2］高中貴，彭補拙，濮勵杰.長江三角洲地區糧食安全性度量研究［J］.人文地理，2006，21(1)：80 - 84.

［3］熊鷹，王克林，胡敢，等.湖南省耕地資源態勢與糧食安全研究［J］.地域研究與開發，2004，24(2)：92 - 95.

［4］李玉平.河南省糧食生產與耕地變化的分析及預測［J］.地域研究與開發，2007，26(3)：95 - 98.

［5］王勇，陳印軍，易小燕，等.耕地流轉中的“非糧化”問題與對策建議［J］.中國農業資源與區劃，2011，32(4)：13 - 16.

［6］朱忠貴.農村土地流轉非糧化與糧食安全［J］.南方農村，2009，25(4)：78 - 80.

［7］重慶市農業委員會.重慶市土地流轉面積比例和規模經營集中度較去年略有提高［EB/OL］. http： //www.cqagri.gov.cn/detail.asp?pubID=579073.

［8］郭放,雷淼.我國農村土地流轉現狀實證分析——以重慶市為例［J］.西南林學院學報,2010，30（5）：77 - 81.

［9］劉新榮.當前重慶市農村土地流轉調查研究——以重慶市九龍坡區為例［J］.福建論壇（社科教育版），2010，（6）：66 - 68.

［10］馮應斌,楊慶媛,董世琳,等.基于農戶收入的農村土地流轉績效分析［J］.西南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08，30（4）：179 - 183.

［11］毛飛,孔祥智.農村土地流轉的政府支持和模式創新——來自重慶市江津區的經驗與啟示［J］.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37（6）：126 - 131.

［12］陳亞東,劉新榮.農村土地流轉調查研究［J］.經濟縱橫，2009，（4）：58 - 61.

［13］馮玲玲,邱道持,趙亞萍,等.農地流轉中二維主體的博弈研究——以重慶市璧山縣為例［J］.農村經濟，2008，（11）：18 - 21.

［14］魏沙平,蔣孝亮,田永中,等.重慶市北碚區三個行政村土地流轉模式探析［J］.中國發展，2011，11（2）：51 - 55.

［15］秦山平,周寶同,后學峰,等.重慶市農村土地流轉對農民收入的貢獻分析— —基于重慶市永川區青峰鎮農戶調查［J］.咸寧學院學報，2012，（5）：10 - 12.

［16］王玲燕,邱道持,錢昱如,等.重慶市忠縣農村土地流轉市場化程度評價［J］.中國農學通報，2009，25（17）：326 - 330.

［17］邱道持，馮玲玲，石永明，等.重慶市農村土地流轉和規模經營探討［J］.西南師范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08，33(5)：165 - 169.

［18］許慶，尹榮梁.中國農地適度規模經營問題研究綜述［J］.中國土地科學，2010，24(4)：75 - 80.

［19］許慶，尹榮梁，章輝.規模經濟，規模報酬與農業適度規模經營——基于我國糧食生產的實證研究［J］.經濟研究，2011，(3)：59 - 71.

［20］李松芹.重慶農村土地使用權流轉價格研究［D］.重慶：西南大學，2007.

［21］邵景安，魏朝富，謝德體，等.家庭承包制下土地流轉的農戶解釋：對重慶不同經濟類型區七個村的調查分析［J］.地理研究，2007，26(2)：275 - 2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