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P2P：大風險、大潛力

孟睿思 楊一婧

P2P融資理財模式在經歷了全球信貸危機之后的英國和美國已經是一種相當流行的借貸方式，在中國，這種通過網上借貸平臺將潛在的投資人和借款人聯系起來而實現融資的方式也十分紅火。從許多方面看，這種融資理財模式特別適合于中國。中國有在家族和朋友之間私下借貸的悠久傳統（“社會借貸”），而且中小企業也希望有高回報的投資機會和容易獲得貸款的渠道。此外，隨著金融業創新而出現了移動服務，加之本來就存在的監管套利機會，兩者的有機結合導致了中國的互聯網融資業務出現并得到迅猛發展。中國的互聯網融資公司能夠通過移動通訊和基于互聯網的交流方式，向他們的客戶提供支付、儲蓄和投資服務，其便利程度較之以前當然不可同日而語。一般說來，這些服務都要比中國的大型國有銀行為其客戶提供的服務好得多。

P2P的中國土壤

根據賽訊咨詢公司（Celent consultancy）去年公布的調查結果，中國的P2P融資市場盡管還只占中國總貸款額的極小一部分，但是增長速度卻十分驚人：在2009年只有3000萬美元，到2012年便增加到9.4億美元。按照這個增長速度，到2015年則有望達到78億美元。P2P融資這種想法來自海外，但中國是特別適合于它生長的地方。中國傳統的實行嚴格控制的金融體系不能為投資者提供足夠的高回報投資機會，同時，小額借款者卻一直要面對貸款的困難。對于許多人來說，P2P正好可以解決這兩個難題。

互聯網融資提供的另一個重要機會是“監管套利”：中國金融體系仍然存在著政府干預而導致的價格扭曲。中央銀行規定了一個利率上限，實際存款利率經常為零甚至為負。中國傳統的銀行一直是存款很多，而流動性很差。各家銀行吸收存款的競爭十分激烈，互聯網基金就是新出現的一種能夠影響到各家銀行季度末存款的競爭對手，這些銀行要靠這種季度末存款來達到對它們的貸存比要求。第三方支付平臺也構成了一種對中國銀聯的直接威脅。中國銀聯是中國的屬于同一個銀行聯盟的銀行卡組織，具有準壟斷性質。

互聯網融資公司對銀行造成了競爭壓力，這種競爭有健康的一面，也有不健康的一面。一方面，受到競爭壓力，傳統銀行不得不向客戶提供更好的服務，進一步改進網絡和移動服務的效能，并開發出更加適合消費者需要的金融產品。在這方面已經能看到一些跡象，例如許多銀行都開始向消費者提供基于互聯網的金融產品。另一方面，不健康的惡性競爭 ，比如承諾無法實現的高回報率、不講道德、找門路逃避監管等，則有可能在這個行業還沒有充分發揮其潛能的時候便被完全毀掉。在這方面也能看到一些不好的跡象。

海外P2P融資的起源和發展

P2P融資模式始于英國于2005年建立的一家叫做Zopa的公司，其他公司隨后迅速跟進。但是Zopa今天仍然是最大的網上互助借貸公司，擁有超過50萬客戶。這個行業遵守的是英國金融行為監管局（Financial Conduct Authority）制訂的行為標準。在理論上，P2P對其儲戶不作擔保承諾，但是這個行業有一定程度的自律。有一個P2P金融協會（Peer-to-Peer Finance Association），它要求其會員公司執行共同的協議，以確保萬一有某家經紀公司破產也要保證能夠償還有關貸款。截至2013年10月，英國的P2P貸款公司總共貸出了6億英鎊。英國政府在2014年宣布，英國金融行為監管局將會采取進一步的措施來規范這個行業。

這些融資公司中已經有公司宣布倒閉，它們的倒閉正好可以檢驗這個行業的償還機制是否可靠，從而有助于摸索出一套最佳的經營方法，逐漸形成一種有利于經營的小環境。例如有一家叫做Quakle的P2P融資公司，它曾經試圖像易趣網（eBay）那樣以回贈積分的辦法來鼓勵借款人還貸，可是它仍然只勉強維持了一年就倒閉了。另有一家于2010年成立的公司Ratesetter，它是第一家設立有一筆準備金的P2P公司，若有借款人違約，它就用這筆準備金來保護放款人。還有一家公司MarketInvoice，它首創按照借款人提供的發票來發放貸款的經營方法。再比如Funding Circle公司，它是第一家將私人投資者直接與中小企業聯系在一起的P2P融資公司。

在美國，P2P融資模式始于2006年，為Prosper首創，緊隨其后的是Lending Club，后者是當下最大的一家融資公司。早期的P2P平臺對借款人的資格審查不嚴，結果出現了很高的違約率。 2008年，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要求P2P公司把他們提供的產品當作證券注冊，置于1933年頒布的證券法所規定的一套嚴格標準的監管之下。注冊的審查過程十分嚴格，一些公司不得不退出了市場，而那些被批準的公司則獲準向投資者出售用放貸還款兌現的票據。這些運營商還建立了一個二級市場來為投資者的資金提供流動性。對于放款人和二次買家來說，二級市場也使得貸款申請變得更加透明。

Lending Club是美國的一家基于P2P的貸款公司，它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P2P互聯網貸款平臺，發放超過15億美元的貸款。在美國， P2P貸款是增長最快的投資方式之一，不少大投資者甚至對于投資太空項目也表示出越來越大的興趣。在2013年11月，巴克萊和摩根士丹利與Social Finance合伙發行了一種靠個人對個人的助學貸款支持的債券。這是同類產品中第一個獲得信用評級的產品，甚至谷歌也在2012年向這家公司投資了15.5億美元。

中國P2P的潛在危機

中國的P2P融資公司人人貸（Renrendai）在2013年底收到了一輪來自一群投資者的總價值達到1.3億美元的資本注入，這也是這個網貸行業所進行的最大一輪集資。摯信資本投資公司（Trustbridge Partners）是這一輪注資的大戶，投入資本6500萬美元。值得注意的是，這輪集資正好發生在中國的P2P行業從總體上看正在經歷一場大收縮的時期。

在中國，P2P公司會把錢借給這個國家的一些風險最大的借款人，所以，一旦遇上貨幣緊縮，它們就會最先面對違約的麻煩。近些年來突然冒出的大量P2P貸款網站，由于借款人拖欠貸款，已經有好幾十家被迫關閉。根據跟蹤這個行業的一家門戶網站網貸之家（Online Lending House）的調查，中國有接近1000家P2P公司，在去年的最后一個季度就有58家破產。許多公司遭致失敗，僅僅是因為這個行業發展得過濫和過快，沒有足夠的交易量來讓每一家公司都賺錢。然而在政府看來，健康的競爭會淘汰掉一些借貸公司，競爭其實仍然不夠充分，還需要作進一步的調節。P2P借貸行業如果出現嚴重危機有可能會引發更大的信貸危機，“金融體系可以看到在銀行體系外部所產生的由理財產品所引起的不良貸款雪崩。那些理財產品是否會變質也難說?！睒藴势諣柟镜氖紫洕鷰煴Ａ_·格倫瓦爾德（Paul Gruenwald）在接受《實時經濟》（Real Time Economics）采訪時曾經這樣說。

這種潛在危機的存在，部分是由于中國的P2P貸款服務在過去幾年中變得過于龐大，有人指出，有的企業其實并沒有做P2P借貸公司本應該做的事情。福布斯記者埃里克·穆（Eric Mu）講述了一件在4月22日《第一財經日報》上登載的趣事：“一位居住在上海的宜信（CreditEase）客戶曾向一個高速公路項目投資了一百多萬元，他向這份報紙反映，在投資到期后，他才從宜信獲知，他只能得到利息收益的一半。顯然，這不像是一家靠得住的融資公司。” P2P借貸網站的作用應該是借款人和貸款人之間的中介，這樣的公司如果把客戶的錢投資到他們不知道的那些項目，這就是不清楚P2P的作用。中國可以從英國和美國的P2P融資模式發展中汲取到不少有益的經驗。這兩個國家的監管部門都在這個行業還沒有過熱、欺詐活動尚未泛濫之時就及時采取行動，為其制定了行業準則，保持了經營活動的透明度。

中國的這個灰色借貸市場具有填補現有金融市場留下的空白的作用，執政當局可以參考一下海外現成的例子。監管必須嚴格，監管機構的行動要快。現在，中國 P2P公司的作用已經模糊不清了，它們面對激烈的競爭，總想要提供一些按照其性質不容許經營的業務。如果一家私人對私人的借貸公司（P2P）不限于只是把出借人和借款人聯系起來，而是還從用戶借來錢把它再轉借出去，那么，這就會出現一個法律上的所有權問題。在美國，這種活動被定性為銷售證券，需要持有證券經紀人執照，或者要求這種私人對私人的投資合同申請注冊，這樣才是合法的。在中國，沒有這樣的法律約束是導致P2P行業急劇膨脹、丑聞不斷和欺詐成風的一個關鍵因素。

互聯網融資潛力巨大，它為普通民眾參與金融投資提供了機會，特別是與影子銀行系統的其他融資方式——例如信托投資——相比，好處更多。但是，這種潛力是否能夠得到發揮將取決于監管是否到位，政策制定者必須接受這種新出現的金融工具，并推動各個P2P貸款公司之間和它們與傳統銀行之間的良性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