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來日本大國夢的自由、平等軌跡淺探

[摘 要]長期以來，人們對日本近代明治維新為何取得巨大成功、對日本在近代亞洲的地位、對日本在二戰中失敗的根由，認識模糊，乃至存在誤解。文章沉鉤歷史，梳理出日本歷史發展的自由、平等軌跡，指出日本帶著東方倫理的大國抑郁走入近代，明治維新下日本大國夢曇花一現，世界經濟危機階段中日本對以自由、平等為核心價值的資本主義邏輯的背離，二戰日本在現代文明的功利主義邏輯面前失敗，戰后日本從個人到國家的自由平等邏輯申張，對日本近代以來大國夢追求、實現和破滅作出解釋，以期幫助人們正確看待那段歷史，并為從根本上改善中日關系、中國與世界關系提供智慧支持。

[關鍵詞]明治維新；大國夢；1929年資本主義經濟危機；二戰

一、東方倫理下的日本抑郁大國追求

三綱五常、天下之中時代，周邊藩邦無不奉中原為天下之中，遣使進貢求冊封。日本的大國追求在中原面前，英雄氣短。但日本民族不屈不饒的海洋精神使其自我安慰地自以為是天照大神的子孫，與中原一樣都是世界的中心。日本在明治維新之前，游離于東方的中華世界體系之外，同時長期向中國學習，到了近代，同樣地封閉、落后。

1840年中英鴉片戰爭爆發，鴉片戰爭意味著古老的中華世界體系終結或行將終結，然而大清政權并沒有受到太大的打擊，不過是花些錢打發海外蠻夷而已。大清在鴉片戰爭中打擊蠻夷的一點辦法沒有，卻對東瀛震動很大。日本朝野上下心情復雜。一，歷史上日本倭寇企圖占據中原，實現日本和中原一道主宰的世界中心體系，結果被中原嚴厲蕩除，多少東瀛子弟告別父老，悲壯甚至殘忍地死在了異國他鄉。二，日本不得不接受、并自我安慰地以為與中原都是天下中心的的中華世界體系在白種蠻夷面前顯得軟弱無力。三，無論如何，西方白種蠻夷來到東方首先與中原打交道，讓從中國習來、同樣講究儒家好客精神的日本更是寂寞不已。四，海洋民族的焦慮和擔憂，使得日本的出路在哪里的困惑一再攪拌著日本朝野上下和其整個民族心靈。

1853年美國柏利艦隊開到日本，以武力威脅日本開放港口，允許設置外國領事館并片面接受最惠國待遇。日本在突如其來的柏利艦隊面前，在受邀近距離的觀看西洋利器下，經過短暫的權衡，很快便選擇了開國，而不是開戰，并為此激動不已，海洋精神從肉體到靈魂前所未有的釋放。一因為之前有中國失敗之鑒，開戰沒有勝算，二因為日本在東方體制下不得志，長期挫敗，靈魂深處需要出口排解，三在西式利器展示下，日本看到了出路，看到了希望，國家再小，用上西洋利器，也能成為強國，至此日本形成了在西式體制下，通過學習西方，也能成為列強的追求。“學習西方，效仿西方”逐漸成為日本的國家方略。而這其實正是日本明治維新取得所謂巨大成功的根由所在，相反中國的洋務運動企圖“師夷長技以制夷”，依然以天朝上國自居，維持以三綱五常為倫理基礎的中華世界體系，必然不斷失望，最后絕望，直到救國救亡。值得一提的是，柏里艦隊在日本得到了歡送，加上日本在二戰中的失敗，及戰后美國對日本的占領改造，逐漸地“日美關系決定日本民族的命運”經過一百多年的積淀，成為日本老弱婦孺自覺與不自覺的意識。

二、日本大國夢曇花一現的實現過

19世紀后半期，幕府徹底倒臺以后，明治天皇按照改革派的愿望，實行了一系列改革，或許更確切地說是日本發生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變革。

經濟上，明治政府改革土地制度，承認土地私有；引進西方先進技術，發展近代資本主義工商業，而在民間，人們義利合一，“一手拿論語，一手拿算盤”，資本主義經濟迅速發展。同時日本政府極力發展近代教育，所謂文明開化。

政治上，明治政府廢藩置縣，削弱封建勢力，加強中央集權； 廢除封建身份制度，取消武士特權，隨后19世紀70年代中期日本發生了反對專制政治、爭取資產階級自由民主權利的自由民權運動。在群眾斗爭的壓力下，明治政權向君主立憲政體演變。1885年廢除太政官制，實行內閣制。1889年頒布明治憲法。1890 年開設國會。日本逐步實現了民主化和西方認可的司法獨立。

軍事及對外擴張上，推行軍事改革，實行征兵制，實力大增的日本染指琉球，與西方列強接洽，企圖廢除外國特權，恢復主權完整與獨立，在1872年被西方列強拒絕。日本轉而對周邊鄰國蓄謀擴張以向列強展現其強國地位。之后日本先后進犯臺灣、逼朝鮮1876年簽訂不平等條約、吞并琉球、發動中日甲午戰爭、中俄戰爭，終獲得列強地位，并且在這個過程中實現了主權獨立與完整。1918年日本在巴黎和會上，以五大戰勝國之一的身份，與美英法意四國對等的各派兩名代表，組成宰割弱小國家的大國俱樂部，即巴黎和會十人委員會，并充當了國際聯盟的發起國，至此日本完全實現了明治維新以來的“海外雄飛”、“脫亞入歐”等夢寐以求的大國目標。

明治維新讓日本擁有了資本主義國家乃至大國名分，然而日本真的從骨子里認同了資本主義所崇尚的自由、平等、自愿、等價、有償的核心價值了嗎。

三、日本確實走上了背離以自由、平等為核心價值的資本主義邏輯的歧途

1929年世界經濟危機爆發前夜，日本經濟便長期處于、實際就是經濟危機的慢性蕭條狀態。

東瀛社會、精英、政府也曾企圖振興已是世界經濟一部分的日本經濟。1929年 7月上臺的、一個叫濱口雄幸的內閣采取了實行產業合理化、整頓稅制、改善金融關系、減少財政開支、恢復金本位制等緊縮經濟政策，企圖借助美國經濟繁榮，改善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始終處在慢性蕭條狀態下的日本經濟，但這些政策開始啟動不久，10月24日，紐約股票價格猛跌，經濟危機迅速席卷美國，擴及世界。持續蕭條的日本經濟在世界經濟危機的打擊下，雪上加霜。“緊縮財政使社會需求更加減少，產業合理化使失業隊伍更加龐大，恢復金本位制后匯率上升帶來的物價下降使危機時期已經出現暴跌的物價更加低落。”[1]

世界經濟危機打擊下的日本民眾生活極其慘烈。“到1930年中期，破產的企業達到 830家，減資企業 311家，解散和減產的資本總額達到 58200萬日元。”[2] “1931年失業工人達到31萬余人，到1932年增加到近49萬人，連同半失業者，共達到 300萬人。”[3]廣大農民迫于生計，只好逃荒或賣兒賣女。據一個叫山形縣的其一個村莊的統計，在 467名15到24歲的青年婦女中，有 110名被賣出，價格十分低廉[4]。

日本的文化為法西斯主義的滋生提供了慣性，日本人傳統中就比較好斗、講究武士道精神，進入近代社會后，這種民族精神在伴隨著民族意識覺醒和民族自強的過程中，也促進了法西斯主義的蔓延。早在琉球事件時，日本的一些軍人因為大清政府的巨款打發，而飽受發橫財刺激，甲午戰爭讓日本國民獲得了巨額的金錢，尤其是那些購買軍部發行的債券者紛紛發家致富，帶有強盜內容的帝國主義思潮在人們心中的誘惑揮之不去。

面臨經濟危機，日本出現了引導日本走向的強盜輿論，并甚囂塵上。早在19世紀90年代初，日本出現了最早的資本主義經濟危機，農業連續兩年歉收，工人與農民的斗爭不斷。一個叫福澤諭吉的人就在1894年 1月26日的《時事新報》上撰文勸說政府，“以吾人之見，如政府一變其方向而大力推進東洋政略，以使國內的人心外轉，或許是眼下適當的方案”[5]。1918年10月帶有法西斯主義性質的團體“老壯會”成立，隨后法西斯團體大量建立，至1927年，達百余組織，較有名的有猶存社、行地社、浪人會、黑龍會等，法西斯首領無論是民間的北一輝、大川周明等，還是軍內的井上日召、東條英機等都鼓吹“國家主義”，叫囂“宣揚神武建國之精神”。

日本未能出現凱恩斯及其主義，面對經濟滯脹，一邊貨如山積，一邊饑民遍野，日本居然徹底露骨地走上了“富人利用財富雇用窮人去征服弱小民族的歧途”，而美英等走上了“政府干預經濟，不同程度國有化、保障窮人”的道路，經濟再次迅速發展。

日本本來就有效仿列強壓迫弱小民族擴張方略和做法，如果說早先戰爭辯稱是向未開化國家傳播資本主義文明、證明自己是資本主義文明強國的話，那么在國內出現危機時，通過對外戰事和擴張以轉移人們注意力、轉嫁危機和掠奪征服，則是一種赤裸裸的強盜邏輯了。日本在政治、經濟、文化及對外擴張上開始完全走上對抗西方路線，表面上背離“羨慕西方、學習西方”的傳統，實際上走上了喪失人類功利道義之路，自由、平等、交換的資本主義價值觀被腐蝕殆盡。

就日本政治而言， 近代日本立憲政體并不徹底的表現、獨立于內閣之外的軍部，在經濟危機的刺激下，進一步對議會及內閣威嚇利誘、進而發展到避開內閣單獨制定軍國政策最終凌駕于內閣之上，成為日本政治的中心。

早在甲午戰爭爆發時，議員們紛紛向天皇宣誓效忠，內閣得以自由地決定臨時軍費特別會計法，并為支付龐大的軍費募集公債，戰后內閣提出的擴軍計劃順利得到議會的贊成，即便如此，議會與內閣的部分權力也在戰爭勝利后逐漸為獨立于政權之外的軍部所奪。

1895年實施臺灣總督武官制，臺灣由軍部專政。日俄戰爭后，軍部更是借戰爭勝利積極進行軍備擴張，要求擴大統率權。1906年10月，陸軍首腦不經內閣同意，制定國策性文件《帝國國防方針私案》，次年進一步由軍政首腦聯合制定了《帝國國防方針》，得到天皇同意。1907年9月軍部進而規定，凡有關軍令的天皇詔敕，只須陸海海軍大臣副署，即可執行，軍部擅權開始制度化。隨后，軍部及社會上本來就存在的暗殺、刺殺、政變現象，在經濟危機和國際正義力量的的緊逼下，發展到極端，軍部反而借口時局緊張，反對政黨組閣，主張恢復由元老提名、經軍部同意、天皇任命的形式組閣。逐漸被軍部控制后的內閣，大幅度地擴大軍需，全面實行高壓政策，積極推行對外擴張。1940年7月近衛內閣成立，取締和解散各種政黨，鼓吹“一國一黨、一軍萬民”，不遺余力地推行軍國強盜主義政策。與其說日本向非民主化蛻變，不如說日本整個民族向強盜邏輯墮落。

就日本的經濟而言，軍需的不斷擴大，使以軍事為中心的重工業、化學工業更加畸形發展。“經濟軍事化過程中，日本政府把民間工業納入軍需服務的軌道，大力扶植新財閥，如日產、森康、日曹、理研、中島飛機等康采恩。新財閥依靠國家資本、專業銀行支持，采用新技術，大力發展與軍事聯系密切的機電、化學等工業。”“老財閥三井、三菱等也緊跟軍事形勢，加大對煤炭、鋼鐵、制鋁、制銅、船舶、飛機等部門的投資。”[6]經濟軍事化、竭澤而漁，一方面使得日本軍事力量和裝備水平短時間內獲得極大提高，另一方面，人民生活異常艱難，經濟也難以持續發展。

四、世界歧途在現代文明的功利主義邏輯面前失敗

日本那邪惡的東洋屠刀一次一次地舉向周邊國家。1931年不顧國際公約，就“九一八事變”侵占中國東北，1933年退出國聯，1934年廢除五國公約，1936年退出倫敦裁軍會議，1937年發動全面侵華，至1939年底，中國東部領土盡為日本侵占，蔣介石退居西南，中國共產黨退居西北，在日本眼里，中國已基本拿下。此時的日本陸軍擁有本土軍、支那派遣軍、關東軍和南方軍四大序列，另有海軍部和空軍部，此時的日本，既如履薄冰，又私欲極度膨脹，1941年底，日本決定實施南進戰略，排擠英美、獨霸亞洲。1941年12月日本偷襲珍珠港、南侵東南亞，戰爭逐步升級，規模越來越大。

然而，自由、平等這一資本主義邏輯導致的功利主義世界秩序和力量在日本忙于戰爭之時，逐漸團結和變得強大，被欺壓的未必是資本主義邏輯的眾多國家也倒向了自由、平等邏輯一邊。在強大的世界反法西斯力量、尤其是美蘇英中聯合力量面前，包括日本在內的世界邪惡力量，最終難以支撐，逐一敗亡。

二戰中后期歧途力量與反歧途力量對比，其中綠色、淺綠色為同盟國，橙色為軸心國及其占領國或附庸國

中國戰場，近代文明與古代儒家邏輯糾葛的各處中國人民，在日本的強盜邏輯面前，爆發出了相互欺壓式人群所難以展現的團結和力量，1938年初，中國政府名將李宗仁在一個叫臺兒莊的地方，讓這種團結和力量，給了老大帝國遺民一些自信。歐洲戰場，一路勢如破竹的邪惡力量在一個叫斯拉夫的強悍民族面前，顯示了他的力量有限。亞太戰場，一直對日本野蠻掠奪中國頗有微詞的美國，很快借助一個叫中途島的戰役，扭轉了對日態勢。非洲戰場，長久籠罩于失敗霧霾的英軍，在習慣于戰爭的血肉橫飛而不在存僥幸心理之后，在一個叫蒙哥馬利的將軍帶領下，于一個叫阿拉曼的地方，止住了潰敗的步伐，迎來了久違的勝利開始。

日本的大國夢在現代文明的功利主義邏輯面前破滅。世界出現了美英法蘇中的大國格局。

五、從個人到國家的自由平等邏輯

戰后，在美國的刺刀下，日本進行了以削降軍事職能、升華個人精神為主要內容的改造，伴隨著日本從個人到國家的自強自立精神，在經濟領域，資本主義實業全面開花，通過20世紀50、60年代的發展，人均國民生產總值一度居主要資本主義國家之首，日本國家也成為長期僅次于美國的資本主義經濟大國。

日本個人、企業、國家籍經濟實力，在世界范圍內進行投資和援助，巨額承擔聯合國會費，展現大國姿態，然而政治大國的追求終因國力、倫理引領、國際格局、創新不足，一再受挫。

日本二戰是非不能從強者臨天下的三綱五常倫理來判斷，而是從現代社會文明邏輯來判斷。日本民族的自強精神和情感不能否定，日本在經濟領域的行為，只要是體現平等、自愿、等價、有償原則，日益強調個人自由、平等、進取但通過個人服從集體、超越資本主義狹隘的社會主義中國，就應該與日本展開合作，共同推動東亞乃至世界范圍內的繁榮。也即是，中國政府強調的自由、平等、進取但通過個人服從集體、超越資本主義狹隘的社會主義中國定位，能否在現實中實現，是理清中日關系并面向未來的根本。

參考文獻：

[1]王新生.《日本簡史》[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50。

[2]王新生.《日本簡史》[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50。

[3]王新生.《日本簡史》[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258。

[4]王新生.《日本簡史》[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151。

[5]浙江大學日本文化研究所編著.《日本歷史》[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127。

[6]浙江大學日本文化研究所編著.《日本歷史》[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253。

注釋：

（1）張麗東、章前明.《當代國際關系概論》[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

（2）劉宗緒.《世界近代史》[M].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

（3）管大玉.《正確把握構建中華人民共和國政治大廈的柱石-政治原則》[J].《傳承》，2011。

（4）曹選玉.《日本軍國主義與侵華戰爭》[J].重慶師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7。

（5）王發臣.《近代日本對外政策的演變及成因分析》[J].《才智》，2011。

（6）《四書五經》[M].中華書局，2009。

（7）馬嘯原.《西方政治思想史綱》[M].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