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萍
[摘 要]新疆地處我國西北邊陲,自古以來就是一個多民族聚居,多種宗教并存的地方。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民族、宗教等因素,決定了新疆民族關系的復雜性和重要性,新疆民族關系的好壞直接影響到國家的安定和社會的長治久安。清代道、咸、同年間,新疆民族矛盾激化,同時帝國主義開始侵略新疆,在反帝反封建的斗爭中,新疆各族人民的中華民族一體觀念和國家觀念進一步升華。因此,對這一時期新疆民族關系的研究有一定的學術價值和實際意義。
[關鍵詞]道咸同;新疆;民族關系
新疆自古就有著:“得之則足以屏衛中國,鞏我藩籬,不得則關隴隘其封,河湟失其險,一舉足而中原為之動搖”[1]的重要戰略地位。因此,自西域都護府設立后,歷代中原王朝,凡是有能力者,無不加強對西域的控制。同時,新疆地處中西交通咽喉孔道,民族遷徙和交流異常頻繁,自古就是一個多民族聚居之地,民族關系錯綜復雜。因此,治理新疆,首先必須得處理好新疆的民族關系。誠如費孝通先生所說的:“中國形成多民族統一國家已有兩千多年了。在兩千多年的時間里,有一個重要的歷史現象,天下未亂邊先亂,天下已定邊未定。觀邊疆治亂興衰,可知國家統一還是分裂,國力強盛還是貧弱,民族和睦還是紛爭,都與邊疆的穩定與否有著密切的聯系。”[2]道咸同時期,新疆社會環境發生了改變,民族關系也隨之而變。
一
何謂民族關系,即 “以民族因素為內涵的特殊的社會關系,是各民族之間的政治、經濟、文化、思想上交往聯系的狀態”[3]。新疆這片廣大的土地上自古就生活著不同種族的人群。特殊的地理位置、自然和人文環境造就了新疆多元文化并存的格局。而這種特殊的文化內涵則孕育了具有明顯地域特征的民族性格和民族心理[4]。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各民族長期的融合與沖突,形成了錯綜復雜的民族關系。新疆民族在形成具有自己本民族、本地區特色的民族文化與民族心理的過程中,又統一于中華民族精神和心理之中。
二
在清朝建立后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新疆仍處于分裂割據的狀態。歷經了康、雍、乾三世,終于在1759年統一了天山南北。為了加強統治,清政府本著“因俗而治”的方針,在新疆實行了“軍政合一,以軍統政”[5]的軍府制。同時,根據新疆的實際情況,在不同地區設置了不同的行政管理體制。同時,在回疆地區,清政府還實行了民族隔離政策。“另對回疆各旅,由于種族龐雜,除保持滿族為其廻翔之地外,并采用牽制、隔離、懷柔、鎮壓諸種手段備至,目的系拒漢族出塞……回疆則查驗印照”[6]“內地出關民人,請查明南北兩路,分別禁止放行。嗣后內地出關民人,除南路各城,仍遵前旨飭禁外,其赴北路者,著照舊例由肅州覓保給票放行。如有出關后潛赴南路者,著吐魯番領隊大臣于托克遜地方設卡,派員嚴查。如驗無照票者,即行拏解治罪”[7]。由此可見,清政府民族隔離政策的嚴密性。清廷的民族隔離政策旨在提防各族雜處,日久滋事,但是卻沒有意識到,隔離本質上削弱了回人對中央政權的認同感,造成這種認同缺乏文化基礎,而缺乏文化基礎的統治是難以長期穩固的[8]。
大小和卓之亂被平定后,和卓后裔仍然夢想著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新疆,建立其統治政權。乾隆時期,清政府加強對新疆的統治,使其陰謀一直未能得逞。到了乾隆末嘉慶初,政府對邊疆的控制力大大減弱,派往新疆的官吏多是碌碌無為之輩,他們利用手中的權利和伯克們上下其手,在當地作威作福。就連道光帝也不得不承認“近十余年來,歷任參贊、辦事大大貪淫暴虐,回子等忿恨忍受”[9]。這使得乾隆以來推行的民族政策招到了相當大的破壞,從而也為和卓后裔的叛亂提供了可能。
從嘉慶二十五年開始,大和卓之孫張格爾在浩罕的支持下,打著“圣戰”的旗號,三次入卡作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清廷急忙從內地調兵,終于在道光八年(1828)平息了叛亂。次年,張格爾之兄玉素普又在浩罕慫恿下,入卡作亂,旋被平定。這場延續10余年的和卓后裔的叛亂,使得回疆各城“田園廬舍,蹂躪殆盡”[10],同時也使清廷看到了治新政策的種種弊端。在這種情勢下,清廷不得不做出一些調整,逐漸允許兵丁攜眷駐防、裁兵屯為民屯,內地商人也可去南疆貿易或招墾。為了加強對回疆的治理,道光七年,御史錢儀吉奏請:“此次南路辦理善后,非增駐兵丁不足以壯軍威。而官兵既多,難盡取給于回部,自應仿照北部開始屯田”[11]。同時,道光十一年(1831)頒布上諭:“先將西四城可種之閑地,招民開墾,有愿攜眷者聽之,其回子地畝,亦不禁其租給民人耕種”[12]。可以說,道光時期對回疆民族隔離政策的打破,客觀上促進了當地經濟的發展,同時也使得當地民族與內地各民族的交往打開了一個新的局面,相互之間增進了了解,加強了聯系。
清統一新疆后,中亞浩罕成為清的藩屬國,清廷同意它與回疆的維吾爾族相互貿易,并給予種種優惠政策。但是張格爾叛亂以后,清廷將部分責任歸咎于浩罕,下令停止和浩罕的商貿活動。據欽差大臣那彥成等奏報:“驅逐南路各城流寓在十年以內之安集延回子出卡。查起囤積茶葉大黃入官。其余未經驅逐各外夷。一體編入回戶。當差種地。如有犯禁令、及囤積違禁物件,即行驅逐”[13]。
清廷采取這項措施,目的是為了打擊和驅逐浩罕的商人,但是,也同時影響到了清廷和布魯特、巴達克山以及布哈拉之間的貿易。清廷規定:“布魯特只準入卡販賣羊馬,易換糧布,如有別項貨物,即恐代人銷售。務當詳查確實,照例懲辦,永不準入卡通市。又稽查貿易出入人數,及私販接濟霍罕二款。嗣后無論他夷及布嚕特,總由坐卡官員稟報,分別派令官兵點明人數進卡,事畢押送出卡”。“布嚕特赴官購茶,不得過一斤。如有敢夾帶私茶出卡者,即行入官,照例治罪”[14]。同時也規定,境內的商人也不得私自越境與布魯特進行貿易,否則治罪。這就大大阻礙了清朝和布魯特之間的貿易交往。由于清廷官吏腐敗無能,對民族糾紛處理不當,更加深了布魯特對清朝的誤解,致使雙方關系一度惡化。為了改善雙方的關系,道光帝命那彥成為欽差大臣籌辦善后事宜。但是,那彥成提出的對布魯特頭人羈縻政策遭到道光帝的反對,清廷放松了對布魯特的管理,使得浩罕有機可乘,強行向布魯特征稅。19世紀初,沙俄通過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割占了我國大片領土,其中就包括布魯特的游牧地。
三
清政府在西進的過程中,就開始在新疆實行軍屯以解決軍糧問題。據永貴等奏稱:“前與雅爾哈善會商,無分進剿屯田兵丁,隨到即令開墾地畝”[15]。統一新疆后,鑒于新疆人煙稀少,于邊防極為不利,于是開始大量招集內地民人到新疆墾種,即所謂的“民屯”。“吉木薩等處廣招內地民人開墾,期于膏腴日開,歲獲豐登,戶民樂于種地,則編戶頻歲加增,桑麻雞犬煙火相望,新疆與內地無殊,更為億萬載敉寧之計”[16]。到嘉慶末年,天山北部“烏魯木齊、巴里坤、伊犁的自耕農已有20余萬人,開墾土地108萬畝以上”[17]。除此以外,還實行了“回屯”、“商屯”和“旗屯”等不同的屯田形式,但主要是在北疆地區。直到道光時期,打破了民族隔離政策,逐漸允許商民攜眷到南疆屯墾。清政府的屯墾政策,促進了新疆經濟的恢復與發展,穩定了邊陲的局勢。
統一新疆后,清廷采取措施,鼓勵商人出關貿易。但是到了道咸同時期,新疆局勢一片混亂,貿易狀況急劇惡化。張格爾入卡作亂,殺害了許多商民漢回,據辦撫恤事宜的御史豫益奏:“喀什噶爾等四城殉節各商民漢回等,前經降旨,一體賜恤”,“該商民等多系四方貿易之人,或一時流寓,或萬里為商。其有無家屬,并姓氏籍貫是否確真,必須詳細查明,不得從中別有冒充假借”[18]。又因受到陜甘回民起義的影響,切斷了內地商人來新疆的通道,新疆和內地的貿易幾乎斷絕了。
四
道咸同時期,混亂的局勢并沒有使新疆各族人民之間的文化交流就此中斷,反而在共同反壓迫反剝削的過程中有所加強,主要表現為內地的傳統文化與新疆少數民族的文化相互吸收融合。“在林則徐《壬寅日記》記哈密維吾爾人其語與華言大異,然能華言者亦多”。“林則徐在《回疆竹枝詞》三十首中,竟用了30個維吾爾語詞匯”[19]。由此可見,新疆少數民族在吸收內地漢語時,也將本民族的語言在漢族中間傳播開來。再如娛樂活動,漢人到新疆,將內地的各種娛樂活動也帶到新疆。“據《紀昀在烏魯木齊雜詩》中談到的戲曲,就有京戲、雜劇、昆曲、越劇、楚調等”[20],這些娛樂活動,大大豐富了新疆各族人民的生活,加強了各民族之間的交往。
五
鴉片戰爭以后,新疆也開始遭受帝國主義的侵略與奴役,中華民族與帝國主義的矛盾開始成為新疆社會的主要矛盾。新疆各族人民團結起來,共同抵御外侮,使得中華民族一體觀念和國家觀念進一步升華,從而為新疆民族關系增添了新血液。
同治六年(1867年),浩罕軍官阿古柏在新疆建立“哲德沙爾”國,宣布脫離清廷。俄國乘機占據了伊犁,英國也虎視眈眈,意圖瓜分西北。面對嚴重的邊疆危機和民族危機,各族人民同仇敵愾,和外來侵略勢力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斗爭。1855年,塔城人民為了捍衛雅爾噶圖金礦的礦權,燒毀了沙俄駐塔城的貿易圈。同治十年(1871),沙俄霸占伊犁,伊犁各族人民同沙俄展開斗爭。阿古柏的殘酷統治和壓迫,使人民擺脫民族仇殺,開始聯合起來,共同反抗阿古柏政權。
道、咸、同時期,新疆各族人民受到來自清朝官吏和本民族上層的壓迫,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民族矛盾尖銳,民族關系緊張。各族人民紛紛鋌而走險,農民起義此起彼伏。雖然在起義過程中,曾發生過民族對立仇殺事件,但很快就因為共同反抗外來侵略的要求而轉變了斗爭的矛頭。外國勢力虎視眈眈,不斷對新疆進行滲透和侵略。共同的命運使得新疆各族人民團結起來,共同抵御外侮,這是國家利益和民族利益相一致的結果。“這種一致性,使得新疆各族人民的民族情感突破了某一民族的狹隘范圍,從而擴大到整個中華民族;從單一本民族的認同上升到整個中華民族共同認同的高度”[21]。新疆各族人民的中華民族一體觀念和國家觀念進一步得到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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