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都有天使心

王雙增

牙齦出血吃雪糕

柯胖子第一天去新學校報到就出洋相了。

那天他穿西服打領結，挺胸收腹站在高一（2）班教室門口，已經遲到的他即便身邊有老爸陪著，還是免不了緊張得手心冒汗。講臺上的班主任說：“今天來了一位新同學，大家歡迎他加入我們班。”柯胖子在同學的掌聲中走到講臺旁，擠出一臉僵硬的笑容說：“同學們好，我叫柯浩仁，以后請多多關照。”說完就低頭給大家鞠躬。

班長夏甜一看那架勢，知道要出事了。果然，從新同學身上傳出“叭啦”一聲，那是他西服裂開的聲音，全班哄堂大笑，夏甜也憋不住大笑，不想嘴巴突然射入一個圓溜溜的東西，她低頭把東西吐到手上，定睛一瞧：居然是顆紐扣。

夏甜把紐扣收好，抬頭看出糗的柯浩仁同學，只見他已把脫下的小西服捧在胸前，迅速走到最后一排坐好。夏甜雖然惱怒，但也不得不佩服這個靈活的胖子，脫衣服掩飾肥肚腩走光的速度，可謂是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隔天，柯胖子把班長夏甜叫到一個角落，滿臉堆笑地求饒：“班長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能不能把紐扣還給我？”

夏甜乘機教訓他：“柯同學，你不知道胖子穿緊身西服是很容易出事的嗎？你看看我這傷勢，牙齦大出血！紐扣可以還你，這星期必須每天請我吃根雪糕表示歉意！”

柯胖子瞧了許久也沒發現一點異樣，又糾結又討好地說：“班長，牙齦出血吃雪糕好嗎？要不請你吃別的吧？”

夏甜柳眉倒豎，鳳眼圓睜：“你就當是冰敷鎮痛，鎮痛懂不懂？你暗器傷人還不懂得體貼受害者，趕緊買去，哎喲哎喲，我牙齦又疼了。”說完捂著嘴巴一陣哀嚎，柯胖子只好半信半疑地一路小跑去買雪糕。

肚子里有只小豬

柯胖子很快就無聲無息地融入了這個新班級，上課時很難聽到他朗讀或回答問題，因為他不是在搖搖晃晃打瞌睡，就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經過幾個老師苦口婆心的教導后，他端正了態度，改用一只手掌撐著半個下巴并遮住半張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聽課。因為眼睛小，實在看不出是睡是醒，但只要一被提問，就會露餡。

班主任為了解決柯胖子把教室當臥室的難題，委派班長夏甜坐他鄰桌盯梢，一見柯胖子打瞌睡就敲醒他，并想辦法激發他的聽課興趣。

夏甜從第一排被換到最后一排，心情超級不爽。第一天就把柯胖子叫到操場上訓話：“柯胖子，你到底要不要認真聽課？”

柯胖子委屈地說：“我做夢都想啊，可每次一上課我就會打瞌睡，睡了第一節課后根本停不下來，身不由己啊。”

“你老實告訴我，你每頓吃幾碗飯？你真的有排除萬難認真聽課的決心嗎？”夏甜提出一個詭異的問題。

柯胖子看班長大人的表情，不像是要挖苦他，就認真回答：“一般要吃……五小碗左右。我有決心排除萬難認真聽課！”

“那從今天開始，你早餐午餐都吃三碗半就可以了，一定不要超過這個量，你就不會打瞌睡了。切記切記！”

柯胖子雖然覺得這樣會難受，但看見夏甜說得斬釘截鐵，還是決心試試看。

果然，他從此上課都不怎么打瞌睡了，就是老感覺肚子里有只小豬在啃東西，越啃越空。他問班長夏甜這是怎么回事。

夏甜聽了捂著嘴直笑：“剛開始是這樣的啦，餓習慣了就好。”

柯胖子好奇地問：“為什么吃七分飽就不會打瞌睡？”

夏甜故作深沉地說：“因為書上說胖子吃太飽，體內跑到胃部消化食物的血液增多，大腦供血就相對減少，人就迷迷糊糊的，容易打瞌睡。”

柯胖子聽了一臉悲憤：“是不是這樣啊？班長，我是個學渣，書讀得沒你多，你別坑我啊！”

狗是不是有四只眼睛

自從柯胖子來報到那天起，夏甜的右眼眼皮一直跳，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她猜肯定是上天暗示她攤上了這個煩人無趣的柯胖子，他總是帶著滿臉愁容。一個胖子活在這以貌取人的世上，還不懂得對周圍笑臉相迎，簡直太不上道了。胖子哪有資格憂傷啊！

這天下午課間，夏甜聽到柯胖子在哼唱一首歌曲，雖然經過他那低沉沙啞的嗓子自由演繹，聽來有點面目全非，估計除了她之外，只有她家的狗才能聽懂。她仔細分辨著歌詞：“你有一顆天使心/像水晶沒有一絲憂郁/教我為了你心動/不管是晴是雨/用我一輩子去守護你……”

她一下子就覺得這胖子好有品位，驚喜地問：“柯胖子，難道你也粉鐘漢良，這么老的歌你都知道？”

柯胖子趕緊停下，笑得十分羞澀：“沒有啦，我媽才粉鐘漢良。我家兩條狗也喜歡聽這首歌，每次我媽一放這首歌，它們就會認真聆聽，一副很陶醉的樣子。”

夏甜一聽立馬想起一件怪事，這幾天打電話回家，老媽推三阻四地不讓她聽家里兩只小狗的叫聲。她從座位彈起來，跑回宿舍打手機給老媽：“老媽，你今天說啥都要讓我聽聽小鐘小良的聲音，現在，立刻，馬上！”

電話那頭的老媽聲音突然就多出一股哭腔：“甜甜，小鐘小良已經失蹤五天了，我跟你爸發動親戚到處找，這幾天一直找借口不讓你知道，就是希望在周末你回家之前能找到它們，可是至今都沒有消息……”

夏甜大叫：“難怪我這幾天眼皮直跳，我還以為是攤上了柯胖子，沒想到更慘，你先別哭，我可能找到了小鐘小良。”

夏甜立馬殺回教室，拎起柯胖子的衣領：“你說，你家的兩只狗是不是有四只眼睛？”

柯胖子一聽大腦立馬短路了：“兩只狗當然是有四只眼睛呀！”

夏甜“啊”地一聲炸毛了：“我是說每只狗的眼睛上面都有一小撮黑毛，看起來都像有四只眼睛？”

柯胖子聞言大喜：“原來大胖小胖是你家的狗啊？這幾天可愁死我了，非得放這首歌它們才愿意吃飯睡覺，才變乖一點。我又不能在遛狗時扛著音響，只好一句一句地學起來。”

一放學，夏甜就心急火燎地跟著柯胖子趕去他家。那是一個有點偏僻的小區，難怪夏甜爸媽找不到。兩只狗一看到夏甜，跑過來又是搖尾巴又是踮前腿，激動得嗷嗷叫，屁股都快扭出花來了。

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柯胖子去學校報到那天，看見一只狗癱倒在街上，看情形是被車撞傷了，旁邊還有一只狗圍著打轉哀嚎。路過的人指指點點，但沒人上前施救。柯胖子見狀給他爸打了個電話，然后去超市買了點狗糧給兩只小狗吃，小心翼翼地撫摸它們，等到柯爸爸趕來，就一起帶它們到寵物醫院治療。

柯胖子的衣服被狗血弄臟了，只能換上老爸的小西服，做完這些再趕到學校，已經遲到了一節課。

夏甜聽完很感動，有點歉疚地說：“胖子，真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是你把我家小鐘小良拐走了。為了表示歉意，我邀請你一起護送它們回我家，順便請你吃飯。”

柯胖子一聽，羞澀得滿臉通紅：“護送是應該的，請我吃飯就不用了吧。”

胖子都有天使心柯胖子來到夏甜的家，她爸媽更是千恩萬謝，一定要留他吃飯。夏甜邀請柯胖子參觀自己的書房，柯胖子第一次見到這么寬敞的書房——他家住的是經濟適用房，書都堆在桌上。他看到書房里貼滿鐘漢良的海報，書桌上擺放著一張照片：夏甜爸媽擁著中間一個大胖妞，肉嘟嘟的，笑起來見牙不見眼。

柯胖子問：“班長，這個女孩是你妹妹吧？”

夏甜聳聳鼻子調皮地說：“不是，她就是初中時候的我，沒想到我也曾是個胖子吧？嘿嘿。”

柯胖子一下子就回憶起轉校至今的點點滴滴，想起夏甜一面兇他，一面警告同學不準欺負他；一面整天叫他死胖子笨胖子，一面拼命幫他補功課；一面提醒他控制食量，一面天天逼他跑步哪怕是快走。他終于明白：也許只有胖子才真正懂得胖子。他看著這個曾經也是胖子的女生，耳邊突然就響起那句歌詞：“你有一顆天使心，像水晶沒有一絲憂郁。”

真的是夏甜在唱這首歌，她摸著跑進來的小鐘小良，兩只狗看起來還真是一副很享受的陶醉模樣。夏甜非常喜歡鐘漢良這首比她年齡還大兩歲的《天使心》，雖然歌曲唱的是愛情，可她固執地認為“天使心”更適合拿來形容某人有一顆天使般的善心，比如，柯胖子的善良有愛。

夏甜仿佛看見了跟柯胖子相識以來的所有畫面。看見他報到那天努力要給新同學留下好印象的滑稽樣子，看見他一路小跑去給她買雪糕“鎮痛”的搖晃背影，看見他堅持吃七分飽硬挺著認真聽講的糾結表情，也仿佛看見他頂著烈日在街頭忙前忙后，買狗糧喂無助的小狗，不顧臟污地抱著傷狗去救治……夏甜真心覺得所有的胖子都很善良，不管是曾經那個整天假裝嬉皮笑臉的自己，還是眼前這個總是滿臉愁容的胖子，都有一顆水晶般的天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