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書

謝汝平

那時，曾祖母已經很老了，她每天就是照看我。去鄰村聽書，也只好帶上我。她最擔心的是，書聽到一半，我會因為聽不懂哭鬧著要走，誰知我竟然聽懂了。那次聽的書是《秦瓊賣馬》，讓我知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道理，也算認識了說書的吳先生。吳先生是個瞎子，人稱吳瞎，手拉一把二胡，腳踩兩塊兒響板，二胡聲如泣如訴，說書聲抑揚頓挫，很是動聽。但大人們卻不很喜歡他，嫌他說書水話多，故事不緊湊，不如他的老婆。吳先生老婆個子挺高，雙目有神，有時接替吳先生說上一段，會博得滿堂彩，這讓吳先生顏面有些掛不住，因而一般不讓他的夫人說。
上學前兩年，我跟著曾祖母聽了很多書，特別是吳先生全本《響馬傳》。吳先生說書是包場，由村里每家出一點糧食。吳先生每晚說上一段，第二天換個村接著說，癡迷的聽眾們便跟著轉移過去。輪到我們村時，因為下大雪，吳先生就沒有走，連續說了五六晚，讓我們過足了癮。開春后沒多久，吳先生死了，聽說是掉到河里淹死的，眾人不免唏噓感慨一番。再想聽書就得聽外鄉人的。有個外鄉年輕人，不用二胡響板，彈著揚琴，琴聲很好聽，書說得也不錯。但曾祖母說比吳瞎差得遠了。可再也聽不到吳先生說書了，因為沒有孩子，他那老婆，也早已不知去向。
上學后，每到集市逢集，就有說書人在街頭說書，用的是小鑼小鼓，說上一段把銅鑼翻過來捧著收錢。還好我們是小孩兒，不要錢，這讓我聽書上了癮。開始是放學后去聽上一段，再后來，最后一節課不上了，偷偷跑出去聽書。有一天書說得非常精彩，圍了很多人，說書先生也賣力，一直說到下午兩點多鐘。父親左等右等沒見我回家，便四處找來，拎著我的耳朵，逼迫我發誓戒了聽書方才作罷。
又過了兩年，家里買了收音機。那時劉蘭芳、單田芳、袁闊成、王剛的評書都很流行，吸引大批聽眾。最為遺憾的是，曾祖母已經去世，聽不到收音機里評書大師們的評書。我最喜歡劉蘭芳的評書，不管是《岳飛傳》還是《楊家將》，都百聽不厭。評書時間一般在中午12點半和晚上6點半，每次半小時。中午我們捧著飯碗，邊吃邊聽，評書似乎成了下飯的菜，給貧瘠生活增添了一份別樣的滋味。晚上6點半那檔，放學遲一些，就會趕不上，因而每次都是一路小跑回家，生怕漏了這可口的佳肴。
時間過去多年，現在已經很少能夠聽到評書了。前段時間購得劉蘭芳《岳飛傳》的唱片，卻再也聽不到當年的感覺。是評書過時了，還是我的心境發生了變化，這大概只有逝去的光陰最清楚。
（老九摘自《井岡山報》2014年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