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系軍閥與奉天總商會在整頓金融亂象中的合作與沖突

董瑞軍

[摘 要]奉系軍閥統治東北時期，面臨嚴重的財政危機和金融紊亂局面。面對亂局，張作霖聯合商會，采取了一系列行政、經濟措施，遏制了奉票急劇毛荒的趨勢，恢復了金融秩序，并借對金融市場的整頓之機，推動了奉天金融的現代化。在這一進程中，奉天商會發揮了建言獻策、具體操作的積極作用，功不可沒。

[關鍵詞]奉系軍閥；奉天總商會；金融秩序

[中圖分類號]K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426（2014）11-0047-03

張作霖主政東北時期，正值北洋軍閥政治上紛爭不斷、軍事上互相攻伐、社會秩序失控之時，這不可避免的波及到東北地區的經濟，尤以奉天金融為最。奉天的金融秩序因國內局勢而動蕩，更兼日本商人乘機擾亂，掀起擠兌風潮，而一發不可收拾。

一、東北金融亂局

晚清以降，隨著外國殖民入侵和清政府改良措施的推進，催生出了現代金融機構。在奉天地區，則是新舊雜陳，既有新興的銀行及其發行的紙幣，又有大量舊式的錢莊及其發行的各種票據，更存在以金銀為貨幣的更為原始的交易方式。各種類型的金融工具的存在，十分不利于金融秩序的維護。

張作霖上臺之初，面臨著奉票擠兌的嚴峻局勢。1916年6月，張作霖在向財政部匯報的電文中，不無焦急的說，“奉省官銀號，二年以來，即苦兌現。本年由春至今，已兌出現洋一千余萬元?！盵1]在擠兌風潮中，不可忽視的是日人的參與。日人的參與有兩方面的負面影響：一是從中謀取暴利，二是擾亂東北金融秩序，打擊中國經濟，進而在中日之爭中占據優勢。

這種中國商人和日本商人都參與的擠兌風潮，不僅存在于張作霖執政東北初年，它存在于整個張氏父子執政東北的全過程，并且有個明顯的規律，即：在奉系軍閥安于東北一隅，致力于發展經濟之時，金融秩序總體平穩；在張氏父子不滿足于東三省，積極向關內進取時，后方財政必然因軍費開支浩大而陷于空虛，商民因恐慌而掀起擠兌之風，加之日人乘機作亂，金融秩序因而一發不可收拾。1924年9月，第二次直奉戰爭爆發。奉系軍閥軍事上節節勝利，控制區域一度到達長江流域，盛極一時。但是，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在其大本營東北，金融卻再次陷于混亂。1926年7月31日，奉票與現洋的兌換率已由1924年的1.5比1變為5.64比1，貶值率達276%。相反，當奉系軍閥在關內戰場上節節敗退，縮回東北時，金融秩序卻在張作霖的主導下，由商會配合，很快得到整頓，恢復良性。1926年，張作霖暫停與關內軍閥的爭奪，致力于整治治內經濟，暫時遏制住了奉票毛荒的危機。

二、奉天總商會對治理金融的支持

1916年，張作霖上臺伊始，面臨著金融紊亂的嚴峻形勢。在這種情況下，他斷然采取措施。首先，他采取行政與法律手段，剎住兌換風。通過“盡心訪察”，“知其中把持操縱寔以奸商搗把為最大原因”，張作霖下令取締錢商、嚴禁搗把，“一面諭知軍警機關寔力查禁，嗣后倘有奸商仍施故技，一經查實，即將財產充公，并治以擾亂金融之罪，其有私至外人租地為前項投機事業者，查出一并從嚴罰辦?！盵2]在商人投機行為中，日人起著突出作用。當時的奉天地方政府已經清楚地認識到日本人自清末以來就一直覬覦中國，“日人與他國民性不同。自有生以來，即以傾害鄰邦為該國精神教育，是以該國人性諸如此類。現在我省雖極端優遇之，而彼等破壞我邦之主意仍未須臾忘記”。更有甚者，某些在奉天政府內任職的日本人，借職務便利之機，“人地熟悉……對于我國金融極力破壞”。因此，引起了奉天地方的高度關注，并予以監視防范。

奉天總商會也積極配合調查，并根據張作霖查封錢幣交易所的政策，將交易保證所改組為銀錢現貨交易公所，“以銀行、糧商以及雜貨行各商，用現交易”。并且為了保證交易秩序，商會派人于每日早晨上市時，實施監督，“不準再有買空賣空行為。此后各錢莊并不準其上市交易”，并作出預判，“如此嚴定限制，庶不致再蹈從前之覆轍，而錢糧雜貨各行歸實買賣亦不至再有意外危險，將見市面營業日見活動”。[3]

在張作霖“諭知軍警機關寔力查禁”的命令下，以及在奉天總商會作出的報告的基礎上，奉天警察廳對市場進行了詳細調查，并將結果匯總報告于張作霖，對“日本車站有奸商買賣金票”的說法給予了證實。根據調查員劉兆祥報告，奉天取引所內“日本錢商保商號、天福銀號、天和、東公盛和萬興隆等五家并無買賣，僅有當珒公司，由福安銀號以奉票一元三角零二買妥金票五千元，午后亦無買賣等情”。[4]由此可見，在張氏嚴厲作風與商會密切調查下，在奉天日人有所收斂。

運用行政和司法手段雖然能起到遏制兌換之風的明顯作用，但要長期穩定金融秩序，必須依靠經濟手段，即升級經營方式，制定規范經濟的細則。穩住陣腳后，奉天總商會又提出進一步解決措施，即取締錢莊，把銀錢現貨交易公所作為臨時主要交易場所。這是一個涉及眾多錢莊的改革措施，不可避免的會損傷被取締者的利益，只是“為整頓市面金融起見，不得不改弦而更張”，而在政府的鐵腕治理下，眾商也不得不“對于改業多表贊同”，其結果是“除舊有山西錢鋪如富森峻等商號，向來專放貸款接濟市面工商，其性質與錢莊營業不同，不在取締之列，應照舊營業外，至各錢莊如世合公、永昶厚、義和同等號均已聲明擬改銀行。又有改組金店、銀爐暨洋貨店者。其余各錢莊暫無定議，亦因各有困難情形，仍由商會督促，俾令速改行業，一俟有具體辦法，再為另文詳報。”[5]

奉天總商會還制定出《奉天銀錢現貨交易公所章程草案》，作為銀錢現貨交易公所運營的準則，其第一條就開宗明義，“本所以通融銀錢現貨、杜絕賣空買空為宗旨，定名為奉天銀錢現貨交易公所?！薄斗钐煦y錢現貨交易公所章程草案》還針對外國經營者做了限制，“如外洋商家有交易者，應覓中國方面之銀行或其他商號代理之；”[6]

由于眾多的錢莊是商會的重要組成部分，奉天總商會在取締錢莊的同時，協助錢莊向現代金融形態轉換，合并、改組為銀行。首先是錢商永昶厚與義和同錢莊強強聯合，成立奉天實業銀行，“各在案商號在奉經營錢業，迄今二十年，以時勢之所趨，圖營業之發展，刻擬與義和同錢莊合集資本，并另籌股款若干，組織一奉天實業銀行?！狈钐鞂崢I銀行為吸引資本，規定“省中取銷各錢莊，如愿附入銀行認股者，并不限制?！辈⑶颐鞔_向政府表態，不參與投機行為，“至銀行主要營業，概遵照東北銀行章程辦理，并不買空賣空及一切投機事業?！盵7]

經過長期不懈的整頓，到1924年，奉天出現了金融穩定的良好態勢。

三、奉天總商會與奉系軍閥的沖突

奉天總商會代表了奉天全省工商業者的利益，張作霖代表了地方軍閥利益，其發展經濟的很大目的是為了增強軍事實力，出兵關外，爭奪更大的地盤和權力。因此，二者不可能總是合作一致，而是時有矛盾發生。在這方面，興業銀行風波就是突出的一例。

奉天興業銀行的前身是奉天農業銀行，系官辦，成立的目的是救濟災情、恢復農耕。1913年，因資金不足，吸納商人股份，改名為奉天興業（總）銀行，總行在省城沈陽，下設遼陽、東豐、通化、盤山四所分行。

1916年，興業銀行面臨虧損局面。奉天總商會聯合鐵嶺商會、開原商會、法庫商會等20家商會，向張作霖提出申請，退還官股，獨歸商辦，其理由是“查興業銀行發起之初，原系商辦，后加官股，數載經營，已經日見發達，信用卓著，各城周知。忽于本年春間，段前上將軍威力逼迫，改換局面，任用非人，越時八月，損失數十萬。在官家雖曰財政困難，區區之數尚不足惜。而在商股，七十萬分別擔任，不下千數百家。值此財源竭蹶之時，回首前因，殊堪痛苦?！保虼苏埱髲堊髁亍案┠钌糖?，準歸商辦”，“退還官股，倘有虧賠，亦甘認折扣”。[8]而且，商會早已做好準備，“現已到省二十一處商會公共擔任借款一百萬元，并趕緊付賬，收還紙幣，然后續招股本，諸事收縮，由小而大，次第進行，”[8]一等張作霖做出肯定批示，就實施接管。

而作為當政者的張作霖卻有著不同的考慮：他考慮到金融事關經濟全局，“銀行事業，關系地方金融，倘非組織完全，流毒不堪設想”。接著，張作霖準確的指出興業銀行經營不善的癥結所在，“興業銀行開業有年，徒以官商合辦，責權不專，以致日久弊生，信用失墜。”更讓張作霖憤慨的是，興業銀行內部人員勾結日人，侵害奉天金融利益，“本年夏秋之際，柜伙舞弊，勾結外人，行款損失，日計數萬”。因此，置興業銀行于政府管理之下是必要的。張氏還不忘表功，“若非本督軍當機立斷，遲至今日，宜復有資本之可言？而商民之損失，宜復可□□計？”他一再表示自己對于奉天商業極其重視，對商民非常照顧，“但令有益商民，無不勉圖興舉?！钡?，“金融為地方命脈所系，計劃已定，萬難再事游移，拘一部商人之請求，貽多數商民以苦累，權衡輕重，所弗敢為”，金融事關全局，不能顧及人情而損害了經濟。所以他做出了“原有商股，一經結算，悉令按實發還”[9]的決定。也就是說，清理所有商股，改為官辦。

這與商會的預期背道而馳。張作霖為了安撫商會、商人情緒，也做出了“該商等有志金融，□可廣集賢金，另謀建設，果其有俾地面，無違部章，自當力予維持，用示特別優待之意”[9]的指令，以鼓勵商會。對興業銀行的經營者在擠兌風潮中的違法行為，張作霖不給奉天總商會情面，毫不猶豫的實施鐵腕手段，果斷處決了具有商會會員身份的興業銀行副經理劉鳴岐、管庫解中道，以維護金融秩序。張氏在審判時，怒斥包括上述二位在內的不法商人說：“誰都知道金融為市面之命脈，命脈一死，體由何存。彼等竟敢于兌現緊急之時，不遵禁令，趁火打劫”[10]。經審判，二人被判處死刑。

奉系軍閥主政奉天時期，由于國內國際環境的惡劣，造成經濟動蕩，金融首當其沖，秩序時常紊亂。張作霖雖然草莽出身，但是上臺伊始即能準確找出經濟問題的關鍵，其關于金融的言論也都切中要害。在奉天總商會的大力協助下，不遺余力下大力氣整頓金融，通過取締錢商、嚴禁搗把，從設立臨時機構銀錢現貨交易公所到將錢莊升級為銀行，從打擊在兌換風潮中趁火打劫的日本人到處理大批同樣違法的國人，不遺余力。在這一過程中，奉天總商會起了建設性的作用，包括參與調查金融市場，管理銀錢現貨交易公所，幫助錢莊成立銀行，等等。雙方合作的很好，雖然其中也發生了興業銀行股東更換事件，但無關大局。當然，即使是雙方通力合作，還是不能挽救奉天金融市場秩序時好時壞、奉票不斷走向毛荒的命運，這是奉系軍閥窮兵黷武，不斷參與軍閥混戰而耗費大量財力造成的。

參考文獻：

[1]遼寧省檔案館編.奉系軍閥檔案史料匯編（2）[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香港地平線出版社，1990：480-481.

[2]遼寧省檔案館藏.JC10：5579.保安團總司令部咨為維持金融，取締錢商、嚴禁搗把由[F].奉天省長公署.

[3]遼寧省檔案館藏.JC10：5579.奉天總商會為取銷交易保證所，擬改組銀錢現貨交易以資救濟市面，仰祈[F].奉天省長公署.

[4]遼寧省檔案館藏.JC10：5579.事由奉天商會呈為取銷交易保證所，擬改為銀錢現貨交易所由[F].奉天省長公署.

[5]遼寧省檔案館藏.JC10：5579.奉天商會為呈覆事[F].奉天省長公署.

[6]遼寧省檔案館藏.JC10：5579.奉天銀錢現貨交易公所章程草案[F].奉天省長公署.

[7]遼寧省檔案館藏.JC10：5579.奉天總商會呈為錢莊遵令改組銀行、擬訂簡章，轉請鈞鑒[F].奉天省長公署.

[8]遼寧省檔案館藏.JC10：5579.奉天總商會議決維持金融并抽查物價[F].奉天省長公署.

[9]遼寧省檔案館藏.JC10：5579.指令奉天總商會等呈一件，為接辦興業銀行由[F].奉天省長公署.

[10]王慶豐.沈陽歷史大事本末（下）[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9：490.

責任編輯 魏子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