訴前海事證據保全案中證據的使用

廈門海事法院 胡偉峰

【裁判要旨】

訴前證據保全案件應著重對主體資格、客體標準、對象要求、適用情形等實質要件進行審查，以確定是否具備保全的條件。保全證據的使用應符合法律規定，不宜直接交給保全申請人，對于相關海事請求在國外進行訴訟或仲裁的訴前海事證據保全案件，如需使用保全證據，應通過國際司法協助取得。

【案情】

申請人：上海恒鑫航運有限公司。

被申請人：“諾德至誠”（ Nord Sincere）號船舶所有人和/或光船承租人。

申請人上海恒鑫航運有限公司稱，2013年6月，其租用巴拿馬籍“諾德至誠”（Nord Sincere）號從中國鲅魚圈、京唐、大連和青島等四港口承運一批鋼材赴印度金奈（Chennai）港。椐該船船長出具的海事聲明所載，途中于2013年6月30日左右經新加坡遭遇惡劣天氣，造成船上甲板貨物及艙內貨物發生位移進而引起船、貨損失，并引發了其與出租人、轉租承租人及貨主等各利害關系人的多起糾紛，申請人以“與上述事實相關的證據材料均保存在該船無法自行獲得”為由，于2013年8月19日向廈門海事法院提出訴前證據保全的申請，申請對“諾德至誠”（Nord Sincere）號以下船舶證書、圖表資料、文件資料予以保全：

1.船舶國籍證書、船級證書、適貨證書等船舶法定證書；

2.該船涉案航次（中國鲅魚圈港裝貨至印度金奈港卸貨）的如下資料和文件：

1）航海日志；

2）輪機日志；

3）計劃于2013年7月14日抵達新加坡的工作海圖；

4）船上接收的天氣預報、天氣實況報告、氣象傳真圖；

5）離開青島港時的穩性計算數據和資料；

6）貨物積載圖及船長、船上人員拍攝的貨物積載情況的照片；

7）全套大副收據；

8）評估貨物系固情況的計算數據和資料；

9）船長和船東之間關于貨物移位的往來通信和報告，包括但不限于為符合船舶安全管理體系（SMS 體系）而要求的報告；

10）船舶與船東及承租人、轉承租人之間關于降低航速避讓熱帶風暴的各種往來通信；

11）與貨物移位有關的全部檢驗報告；

12）船舶航程記錄儀記載的船舶從青島至新加坡期間的航跡記錄的打印件；

13）駕駛臺車鐘記錄的打印件；

14）船員名單及船長和大副適任證書；

3.該船貨物系固手冊；

4.穩性手冊和/或穩性報告書；

5.貨物裝載手冊和/或裝貨說明書；

6.船舶安全管理手冊中關于裝載、積載及系固，航行計劃及導航，惡劣氣候狀況及氣象報告監控，岸上人員對船舶進行的審核、檢驗和監督內容的章節；

7.最新的船級檢驗報告。

申請人為其訴前證據保全申請提供了50000 元人民幣的擔保。并提交了下列證據材料：

1）租船合同（RECAP）1 份，用以證明恒鑫公司作為承租人于2013年6月7日訂立定期租船合同，租用“諾德至誠”號船；

2）船長海事聲明1 份，用以證明船長聲稱，該船在駛往新加坡途中，遭遇惡劣天氣，案涉貨物及船舶受損。

3）事實陳述1 份，用以證明船長聲稱的案涉貨物及船舶遭遇惡劣天氣的具體過程及受損情況。

4）船舶信息1 份，用以證明案涉船舶的注冊船東是活力航運有限公司，IMO 編號為9544384。

【審理】

廈門海事法院經審查認為：申請人上海恒鑫航運有限公司是案涉海事請求的當事人；其請求保全的證據對該海事請求具有證明作用；被請求人“諾德至誠”（ Nord Sincere）號船舶所有人和/或光船承租人與請求保全的證據有關；且 “諾德至誠”（ Nord Sincere）號是外籍船舶，下一航程將駛往境外，如不立即采取證據保全就會使該海事請求的證據難以取得。因此，申請人申請訴前證據保全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第六十七條、第六十八條之規定，理由成立，裁定：準許申請人上海恒鑫航運有限公司的訴前證據保全申請。

完成證據保全后，申請人向海事法院請求復制保全的全部證據資料。法院經審查認為，案涉海事請求未在該院進行訴訟，也未在中國領域內的其他海事法院或者仲裁機構受理，且除海事請求人在采取海事證據保全的海事法院提起訴訟外，申請人并不具備向法院申請復制保全的證據材料的主體資格。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四十九條規定，不予準許申請人的復制申請。

【評析】

本案的核心問題主要有兩個，一是訴前證據保全案件的實質審查，二是保全而來的海事證據的使用問題。

一、訴前證據保全案件的實質審查

訴前證據保全案件的實質審查是指訴前保全成立應滿足的法律關系實體條件。

1.海事證據保全的主體資格

依據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第六十七條第一款第（一）項的規定，請求人應當是海事請求的當事人。這一規定有兩重含義；首先，有證據保全必要的爭議必須是海事請求；其次，請求人必須是海事請求的當事人。海事請求在1994年最高院《關于海事法院訴訟前扣押船舶的規定》得到界定，是指涉及到或發生于船舶的所有、建造、占有、營運、買賣、救助和抵押以及船舶優先權有關的共計20 項的海事爭議引起的請求。本案中請求人上海恒鑫航運有限公司在與“諾德至誠”（ Nord Sincere）號船舶所有人和/或光船承租人的租船合同海事請求中系承租人，在其與貨方的海上貨物運輸合同中系托運人。兩項請求均為海事請求，且其均為海事請求的當事人，因此，基于兩者中任一請求，其均符合訴前海事證據保全的主體資格。

2.海事證據保全的客體標準

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第六十七條第一款第（二）項規定，請求保全的證據對該海事請求應當具有證明作用。這一條款有兩重含義；其一，請求保全的證據材料應當與海事請求具有關聯性；其二，請求保全的證據能夠證明海事請求。本案中，申請人請求保全的證據包括船舶證書、航海日志、工作海圖、氣象資料、貨物積載、船員適任證書、船級檢驗報告等，均與船舶航行有關，滿足了證據的關聯性。同時，請求保全的證據能夠對上述租船合同海事請求或海上貨物運輸合同兩項海事請求中的相關于船舶是否適航、貨物積載情況、是否存在駕駛船舶過失等案件關鍵事實起到證明作用，因此，也滿足了海事證據保全的客體標準。

攝影：Phillip Capper

3.海事證據保全的對象要求

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第六十七條第一款第（三）項規定，被請求人是與請求保全的證據有關的人。只要是知道或掌握與海事請求相關證據的有關單位或個人，即使其與海事請求無法律上的利害關系或者與證據保全的請求人無法律上的聯系，也可以作為被請求人。本案中被申請人系被保全證據的事實擁有者或控制人，與保全證據相關，符合證據保全的對象要求。

4.海事證據保全的適用情形

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第六十七條第一款第（四）項規定，海事證據保全適用于情況緊急、不立即采取證據保全就會使該海事請求的證據滅失或者難以取得的情形。本案中，被請求保全證據保存在外籍船舶上且被請求人是外籍船舶的所有人或管理人，且被請求人與相關海事請求有利害關系，如果沒有及時采取保全措施，存在所要保全的證據被更改的可能，因此，符合海事證據保全的適用情形。

二、保全海事證據的使用

在以往海事司法實踐中，存在著未經審查，直接將訴前保全證據交與申請人的做法。這容易給當事人尤其是有利害關系的被請求人造成“法院替申請人打工”的誤解，對法院的公正中立形象造成損害，應予以糾正。

本案中，相關海事糾紛約定的管轄是倫敦仲裁庭仲裁，至申請人申請復制保全證據材料時，糾紛尚未進行仲裁程序，也未在國內外法院進行訴訟。因此，申請人的申請無法得到支持。首先，本案相關海事糾紛還未進行訴訟或仲裁，且即使進行訴訟或仲裁，也僅有相關海事糾紛在采取海事證據保全的海事法院提起訴訟一種情形下，申請人得以自己的名義向采取證據保全的法院申請復制。由于相關海事糾紛還未進行訴訟，因此，申請人沒有主體資格，無法申請復制證據材料。其次，本案相關海事糾紛約定為倫敦仲裁庭仲裁，對于在國外法院訴訟或仲裁機構仲裁的相關海事糾紛中，訴前保全的海事證據應如何處理，《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若干問題的解釋》未做出具體規定，參考最高人民法院民四庭王淑梅法官在2003年第3 期《人民司法》中《〈關于適用海事訴訟特別程序法若干問題的解釋〉的理解與適用》一文的觀點，對于相關糾紛不是在中國領域內進行訴訟或者仲裁的，可通過司法協助來進行。對于與中國締結或者參加同一司法協助的國際條約的國家，可以根據國際條約所規定的途徑提供司法協助。對于沒有締結條約并且沒有共同參加同一司法協助公約的國家，應堅持平等、互惠原則，協助完成相對等的司法行為。由于中國目前與英國尚未簽署司法協助條約，相關海事請求如進入到倫敦仲裁庭仲裁時，確實需要使用保全證據的，可以在互惠基礎上通過外交途徑進行民商事案件的司法互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