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京師范大學香港浸會大學聯合國際學院 黃匡忠

聾啞工友的宿舍,按丹麥的國家規定的標準是兩房一廳。
今年夏天,我有幸和一群大學生訪問了丹麥,短短十天,體驗和考察了丹麥的社會服務設施。除了參加一些授課之外,我們探訪了一所老人院舍,一所聾啞人工場和宿舍,一所提供予重度智障人士住宿的院舍,和一家讀寫障礙兒童的培訓中心。前三者設在一個小城鎮Nyborg,即“新堡”的意思,而自閉癥兒童培訓中心則設在哥本哈根,而“舊堡”即位于哥本哈根的老城區。
新堡的人口大約只有十萬人,但社會服務設施很齊全。我們參觀的老人院舍老人都有自己的房間,公共空間有餐廳,也有手工室和一個懷舊的廚房,在新堡同等的老人院舍就有五六間之多。
硬件方面,我們參觀的老人院舍與廣東地區比較新的老人院舍大同小異,不同的是軟件。廣東很多老人院舍,都設有“懷舊角落”,但廣東護理人員能否真正運用“記憶療法”(Reminiscence Therapy)提高老人的生活技能,則不得而知。廣東很多老人院舍都設有臨終關懷的房間,但丹麥這里反而沒有,可能是這里的臨終老人都有獨立居室的緣故。向我們介紹情況的護士就不止一次談及她陪伴老人院友彌留的情景。
最令我們感到詫異的是,當同學問及老人院友的家人很久都不前來探訪院友時院方會采取什么措施,院長的回答竟然是“不會有”。原來他們認為院友的親人都是成人,院方不會對他們的行為作任何價值判斷,評價他們不前來探訪院友是對或不對。他們也把院友當成非常獨立的個人,不會依賴親人。而在丹麥的社會里,人老了不能自我照顧了,就是社會和國家的責任。丹麥的個人所得稅一般而言達百分之五十,所以納稅人都依賴國家。

丹麥聾啞人士工場銷售的手工藝品
我們也參觀了一所為聾啞人士而設的工場,其規模名之為“工廠”更合適,這里也是他們的住所。工廠設有農圃、牧場和木制品工作坊、手工藝工作坊等等,也有自己的餐廳。這里的產品都銷售給社區的人士,例如有機蔬菜、水果、面包等,木制品也有足夠的訂單。據這里的社工表示,工場的職員、導師和社工人員與聾啞工友的人手比例達到一比一。顯然是十分高的比例。
在新堡我們還參觀了一所為重度智障人士提供的宿舍。由于擔心他們走失,院舍是封閉的,但為了讓院友和社區有經常的接觸,這宿舍就設在城鎮的一個中心公園旁邊。這公園環境優美,還蓄養了不少小動物。每天在這里跑步散心的市民絡繹不絕。宿舍的工作人員每天都會引領院友到公園散步,這樣就能和其他市民友善接觸。
負責院舍的社工告訴我們,院舍在這地方二十多年,但很快就要搬遷了。因為國家新法例規定要為所有市民提供住宿保障,而住宿的標準是兩房一廳。目前他們為院友提供的只是單人間,而新宿舍將會為院友提供兩房一廳。社工強調說,這是每個人應得的權利,也包括重度智障的人士,法律不容許殘疾人士受到歧視。
最后我們在哥本哈根探訪了專為培訓有讀寫障礙兒童的教育中心,這里同時服務來自丹麥各地的超過六百多名兒童。每周,這些學童會前來接受約六個小時的專門訓練。這些兒童雖然有學習方面的困難,但他們都被安排在普通的學校上課。這個中心更負責培訓丹麥各地的老師,讓他們了解有讀寫障礙的兒童的學習方式,提高老師的教學效果,幫助有讀寫障礙的兒童克服學習上的困難。負責介紹的社工告訴我,他在這里工作已有六年,覺得很愉快。
如果我們認識到丹麥人對有重度智障的人士,都無比關愛和尊重,就會明白他們對有讀寫障礙的兒童的種種付出毫不為奇。因為在丹麥社會福利服務是每一個人都擁有的權利,而不是報酬。這和個人對社會有多大貢獻是無關的,與每個人的聰明才智也是無關的。
丹麥或北歐式的社會福利觀念,沖擊著我們對公益及慈善事業的思維,固然慈善活動不應只建基出于同情及憐憫,但又應否把公益服務定義為一種個人應有的權利,即如果個人的生活水平透過自己的努力達不到公認可接受的標準,則政府有責任填補不足的福利?
如果社會福利服務是權利,則公益事業是否完全是政府的責任?社會或私人在公益事業范圍,是否就沒有義務和角色?抑或政府只負責滿足人們最基本的需要,而民辦公益事業則負責“基本需要以上以至標準生活水平以下”的中間部分的照顧?
丹麥的北歐社會福利模式,與其歷史、社會結構及政治制度是分不開的。丹麥雖然有君主制度,但君主卻自動放棄權力,建立民主選舉體制和民主制度,加上丹麥政府亦非常廉潔,所以人們的“公眾意識”非常牢固,公眾意識認同了高保障。但在公眾福利意識膨脹的背后,家庭的責任似乎完全被替代了,這些恐怕不是中國人民樂意跟隨的。
很多華人地區對將福利責任完全推給國家不敢茍同,特別是養老的責任。但這些地區一再強調養老應該是家庭的責任,但空泛的強調對社會并不起作用。在過去多年的實踐中,東亞地區包括香港都只見越來越多的老人住進養老院或獨自居住,與子女共同生活的老人日漸減少。沒有子女或家人同住的獨居高齡老人,所得到的感情和健康照顧非常少,他們在家居養老的漂亮口號下,其實是非常孤單無助的。
那么在中國現階段的公益事業應何去何從,抑或我們只能把手上的工作做好,不問方向?過去在西方是社會推動政府承擔福利責任,今天在中國是政府在推動社會承擔福利責任,可謂大異其趣。以養老產業為例,商業機構是為了牟利,只著眼于高端市場;政府財政力有未逮,社會組織弱小分散,誰來接球?
如何走出一條新的公益道路?我們都應予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