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里青 王小青 張湘
為紀念父親王萱春誕辰100周年,繼去年去江西尋訪父親紅軍時期的戰斗足跡(7天駕車1200公里),今年5月2~11日,我們用8天時間自駕2100公里,尋訪父親在蘇南、蘇中抗擊日、偽、頑共5年的戰斗足跡。
一路上,我們受到各地紀念館新老領導以及有關鄉、鎮領導的熱情接待,十分感動。
到達茅山新四軍紀念館已是下班時間,3位館領導和2位部門主任仍與我們親切交談并陪同參觀重新布展過的展廳。尤其是楊玉秀副館長,詳細介紹了幾年來向許多新四軍老前輩和后代征集革命文物的過程。我們是第3次參觀茅山紀念館了,看見一位位熟悉的長輩年輕時帥氣的戎裝照片,聆聽叔叔伯伯們一個個耳熟能詳的抗戰故事,總有一種濃濃的情懷縈繞在胸中。第二天一清早,我們和楊玉秀來到“蘇南抗敵勝利紀念碑”前燃放鞭炮,聲聲鞭炮似乎在告慰父親和他的戰友們,他們的后代尋根來了、傳承來了,他們為民族生存而英勇奮戰的抗日精神將永不磨滅!

水西村新四軍江南指揮部紀念館,我們已參觀過2次,每年春節都收到張燕館長寄來的賀年卡,去水西村有種“走親戚”的感覺。新老館長徐鋒和陳書華不僅陪同我們再一次參觀,還陪同我們到村里尋找新四軍后方醫院舊址。那天中午氣溫很高,我們先找到一處沒有銘牌、現作為鄉村廟宇的平房。請來一位76歲的老鄉一問,這是當年新四軍的槍械修理所,不遠處還有新四軍的印刷所,而我們要尋訪的是父親1939年1月在句(容)寶(堰)公路伏擊日寇車隊負傷后住院醫治2個月的醫院舊址。大家再掉轉車頭繼續打聽,終于找到了當年后方醫院的舊址。舊址也是一座平房式的鄉村廟宇,但院子里有1996年溧陽市前馬鄉政府豎立的石碑,上面刻有后方醫院的介紹。
無錫梅村鎮的“新四軍江抗東進紀念館”,給了我們一個大大的驚喜。原先在父輩戰友們的回憶錄里看到,梅村是“江抗”二路的基地,是堅持敵后抗戰的中心地區,由此拉開新四軍蘇南抗戰序幕的地方。當年夜襲滸墅關車站,時任1支隊支隊長的父親王萱春和教導員張潮富率1支隊3個連的指戰員,冒著雨、踩著泥濘小道就是從梅村出發的。幾經網上查詢,梅村有一個錫東革命烈士陵園,所以計劃去拜謁抗日英烈,電話里和陳惠興主任聯系后如約冒雨前往。到那里一看,一座嶄新的紀念館豎立在風光秀麗的烈士陵園東側,館名由遲浩田上將題寫,4月23日無錫解放65周年之際剛剛落成,還未正式開放,我們有幸成為該館的第一批參觀者。紀念館規模不大,但內容緊緊圍繞“江抗”這段歷史展開,陳列了父親王萱春和喬信明、夏光、譚肇之叔叔的合影照,使我們倍感親切。
在沙家浜革命歷史紀念館,正值“五一”長假,參觀的人流絡繹不絕。辦公室張廣平主任得知我們要豎三腳架拍錄像,特意安排了3位講解員為我們清理場地,使我們在嘈雜的展廳中有一個相對安靜的環境,金牌講解員唐惠還陪同我們參觀外景。我們事先去電話想找一位能互動的老館員,彼此交流新四軍“江抗”的史料。他們請來了退休的徐耀良老館長,和我們邊參觀邊交流,使我們受益匪淺。
在蘇州相城消涇村,我們參觀了由石雪珍老人捐獻的私人住宅改建的“抗日斗爭史跡陳列館”。她是“江抗”烈士陸義的妻子,阿慶嫂的原型之一,遺憾的是她前年去世了。
在郭村保衛戰紀念館,與該館負責人秦如生一見如故。當我們一大早趕到江都市的郭村紀念館時,他和當地電視臺的一位年輕女記者早早等候在現場,并對我們進行了拍攝采訪,形成了攝像機對拍的有趣場面。當得知我們是時任新四軍蘇北指揮部1縱1團參謀長王萱春的子女,他對展板上引用1縱參謀長張藩的戰斗描述中沒有標明父親的名字連連表示抱歉。我們為他的真誠而動容。成千上萬為打敗日寇和民族解放而英勇獻身的英烈們連名字都沒留下,他們更應是我們緬懷的英雄!
在盱眙縣黃花塘新四軍軍部紀念館,我們見到了大名鼎鼎的卞龍館長。他為了籌建紀念館,在沒有政府財政支持的情況下“四處化緣”,終于建成了堪稱一流的黃花塘軍部紀念館和新四軍文化藝術館,并復原了軍部政治部、軍工部、衛生部以及陳毅等領導人住過的茅草屋,成為傳承新四軍抗敵精神、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和廉政反腐教育的基地。因此,卞龍當選為江蘇省十大優秀公務員之一。事先我們在網上和他聯系過,他在網上的留言是:“歡迎你們來訪,我們熱情接待,就像當年一樣熱情!”多么溫暖的詞句,多么耳熟的話語!因為我們的母親、新四軍營教導員胡雪江,1943年陪同父親與劉培善叔叔、段煥競叔叔和李珊阿姨夫婦等去延安參加黨的“七大”,途中母親在漣水縣遭日軍“掃蕩”而腹部中彈,被送到黃花塘軍部醫院治療,父親他們則留在軍部學習和休整。我們這次也專程尋訪母親在黃花塘住院治療的所在地。告別卞龍館長后,我們又驅車尋訪父親學習和休整了2個多月的地方——舊鋪鎮新浦村。經過多次詢問,甚至在一條路上反復尋找,我們終于找到了當年新四軍軍部的黨校(后來改建成新四軍華中建設大學)
舊址,了卻了尋訪父母同時在軍部療傷和學習所在地的心愿。
黃橋戰役紀念館已是我們第二次參觀了,也許下一次參觀就將去新館了。星期天下著雨,謝蓉館長和尤主任冒雨陪我們去黃橋決戰時的主力部隊1師1旅1團的舊戰場進行尋訪,還專門邀請黃橋鎮退休老鎮長、自稱“軍迷”的王永生帶我們指認現場。我們尋訪的第一個現場,是野屋基消滅李守維89軍軍部的戰場。老鎮長指著100米開外的村民健身娛樂場所動情地說,這里就是敵人作為困獸最后一搏的地方,他們也是拼了命和新四軍打仗的,因此新四軍傷亡也很慘重。風雨中,老鎮長帶我們直奔野屋基的挖尺溝河,在一座水泥橋上,他指著前方一片水草說,那就是敵89軍軍長李守維中將淹死的地方,戰后當地民眾在挖尺溝河里打撈上很多敵人丟棄的槍支彈藥,甚至連小鋼炮都有……
這8天的尋訪,我們是一路感動著,不僅為當年父輩勇敢頑強的精神,也為當今抗日展館的辛勞的傳承者。我們從心底里敬佩他們,感謝他們!
這次尋訪,一個強烈的感觸是,有關中華民族抵抗侵華日軍的戰斗舊址,應該得到宣傳介紹,要讓后人知道,這是他們的先輩為了民族的生存而流血犧牲、頑強抗爭的地方;抗戰時期的歷史建筑和文物,更要積極妥善地保護起來,一旦毀壞和拆建,就難以完全恢復了。我們尋訪的抗戰舊址有20多處,情況大致如下。

1.保存完好,但無人知曉。滸墅關老火車站里有一座建造非常精致的“夜襲滸墅關紀念碑”,由滸墅關鎮政府和上海鐵路分局蘇州車務段于1995年建立,紀念碑底座有5層踏步,周邊是頗具江南特色的白底翹檐圍墻,栽有長青松柏、細竹和花卉,還有2棵大樟樹在碑前“站崗”,顯得莊嚴肅穆,是我們整個尋訪中所見的最完美的抗戰紀念碑,可惜它被圍墻包圍在原火車站內,無路可通,無人知曉。我們呼吁將紀念碑整體遷移到圍墻外,再建造一個小型紀念館(室),讓我們的后代都能知曉新四軍的戰斗事跡。
類似滸墅關戰斗舊址情況的,還有無錫東港鎮的“黃土塘戰斗紀念碑”、鎮江市的“新四軍先遣支隊暨韋崗戰斗歷史陳列館”、如皋市搬經鎮的“新四軍高明莊戰斗遺址”等,前些年當地政府曾投資修建了紀念碑,由于紀念碑和紀念館(室)不配套,有碑無館(室),且介紹的文字差錯很多,或無專人管理,以致參觀拜謁的人不多,影響不大。
2.挪作他用,瀕臨毀壞。這種情況較普遍,主要有兩種情況:一是早年修建的戶外石質紀念碑,經風吹雨打油漆剝落,碑文模糊不清,連同的舊址建筑物破爛不堪,一副衰敗潦倒的模樣。如:常州市武進區戴溪高家村13號的“江南抗日義勇軍總指揮部舊址”的紀念碑和舊址建筑物,已倒塌幾間房子,沒倒塌的危房居然租給外來戶居住。這里可是1939年成立“江抗”總指揮部的地方,部隊改編不久,就從戴溪橋出發,拉開了新四軍東進的序曲,其重要意義不言而喻。二是當年的舊址現在改為他用的。如:水西村的新四軍江南指揮部后方醫院舊址、丹陽市寶堰鎮前隍村的新四軍1支隊駐地舊址、江都市大橋鎮的新四軍蘇北指揮部(無紀念碑)和前線指揮部(無紀念碑)等舊址,盡管有的紀念碑還在,建筑物舊貌也不差,但已恢復成或改建成鄉村廟宇、老年棋牌室、社區養老中心、人大代表之家、小博士雙語園等。
3.政府不作為,遺址遭損壞。江都市吳橋鎮(即吳家橋)是母親胡雪江1939年從上海正式參加新四軍的地方,也是父親從蘇南“江抗”西撤到蘇中改編為“挺縱”并出發趕去增援半塔集的地方,更是蘇中抗日根據地的中心地區。我們尋訪中得知,陳毅住過的指揮部舊址由于當地政府多年來沒投資金修繕,房東實在不堪忍受房屋破爛的局面,于去年將舊址全部扒掉重建了。我們看著嶄新的水泥磁磚貼墻、不銹鋼門窗和自動車庫卷門,已完全沒有舊址的概念與感覺了,只能深深地嘆氣。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和保護歷史文化遺產(特別是抗日戰斗舊址)這對矛盾如何解決,是當今政府的一大課題。
無錫安鎮嵩山村村口路旁的田間,有一座寫有“江南抗日義勇軍司令部、江南抗日救國軍司令部駐地”的紀念碑,周邊已全無建筑物,村里都是新建的樓房。村委會蔡主任請一位姚姓女青年給我們帶路,她熱情地帶我們冒雨去看當年葉飛住過的1支隊的指揮部(她奶奶家),指著鋼筋水泥的3層樓房旁的一間磚瓦房說,你看它歪歪斜斜快要倒塌了,政府早就答應出資幫我家保存這間唯一的舊址,但到現在還沒兌現,再不出資的話,我們就拆了它。
……
明年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70周年,也是中國抗戰勝利70周年。截至2012年11月,江蘇省的新四軍紀念館有26家,這是展示鐵軍精神的座座豐碑,是進行愛國主義教育的盞盞明燈。我們感到很欣慰。但對一些舊址保護不力的狀況也感到失望與不滿。在此,我們大聲疾呼:趕快采取搶救措施,決不能讓抗日戰爭的重要舊址在我們眼皮底下毀壞和消亡! (編輯 韋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