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服大象的智慧

2014年10月13日，作為諾貝爾獎各分獎項收官大戲的諾貝爾經濟學獎正式揭曉——瑞典皇家科學院決定將諾貝爾經濟學獎授予法國經濟學家讓·梯若爾。

這不僅是2000年以后繼菲爾普斯（Edmund Phelps）和克魯格曼（Paul Krugman）之后，第三位獨享800萬瑞典克朗（約合111萬美元）的經濟學獎的得主，還打破了由美國學者壟斷諾獎的局面。

我是通過我學生的短信第一時間得知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的，因為上個學期我剛剛給他們上完激勵和規制理論，多次在課上提及我的老師梯若爾教授的學術貢獻和個人魅力，所以當學生得知他獲諾獎的消息時，立刻激動地給我發了短信并表示祝賀。

接地氣兒的天才經濟學家

現年61歲的梯若爾少年成名，23歲畢業于巴黎綜合理工學院，獲工程師學位，擁有此學位的人在法國可以說是打開了通往精英階層之門。接著25歲獲巴黎九大決策數學博士學位，28歲獲得美國麻省理工經濟學博士學位。他的簡歷明確地傳遞了一個信號：天才般的學習能力，數學功底深厚，因此被經濟學界譽為天才。

正如30年前，人們會尊稱保羅·薩繆爾森是20世紀最后一個經濟學通才。現在，人們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梯若爾是21世紀第一個經濟學理論通才。

梯若爾對經濟學理論的貢獻嘆為觀止，今年諾獎表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他在學院介紹自己的主頁填寫了如下研究領域：產業組織、規制、組織理論、博弈論、金融、宏觀經濟學、心理經濟學。更令人望塵莫及的是，梯若爾幾乎在現代經濟金融理論的每一個領域都以非凡的概括與綜合能力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貢獻。

而對于中國經濟學界來說，學習過經濟學的人并不陌生，他上個世紀80年代寫的一本《產業組織》的教材風靡全世界，成為這門課的標準教材。類似的教材他至今為止寫了11部，部部經典，每一部基本上都是那個領域的經典著作，目前仍有一部書在準備中。

在梯若爾眾多的研究領域里，獨獨因為規制理論獲得了諾獎。很多人可能會說：規制理論不過是信息經濟學和機制設計理論的應用，理論上的貢獻并沒有那么大。但正如諾獎委員會對該規制理論的評價所說的，梯若爾在規制理論的貢獻，讓高高在上的經濟理論有效地應用到現實中來，對當今世界經濟中起舉足輕重作用的大型企業的規制，能夠讓它們更有效地生產，同時避免損害競爭和消費者福利。規制理論之所以誘人，也不是因為其理論有多么高深和艱澀，而是由于其靈活的分析框架，能以具體問題具體對待的方式廣泛地應用到社會規制的各個方面，可以說，梯若爾是一位接地氣的經濟學家。

梯若爾理論對中國的啟示

梯若爾現任法國圖盧茲大學產業經濟研究所科研所長，1988年，梯若爾從美國回到法國，和著名經濟學家讓·雅克·拉豐（1947年—2004年）一起，創辦了享譽全球的法國產業經濟研究所（IDEI）。如今的IDEI已成為公認的世界第一產業經濟學研究中心，也是歐洲的經濟學學術中心。

但在彼時的法國不僅經濟形勢無法和美國相比，學術氛圍也不如美國寬松，梯若爾當時已經是麻省理工學院的正教授，他卻毅然接受只有麻省三分之一的薪水回國創業，雖然在歐洲崇尚自由，很少有人提“愛國主義”，但梯若爾還是讓人肅然起敬的。

梯若爾的研究對中國的國企改革有著重要的意義。

當前，國內對規范壟斷企業有著較高的要求，但是如何規范不同行業和領域，應該采取什么執行方式還缺乏研究。中國的學者對這些方面研究較少，比如該如何約束幾大運營商，以及對鐵路、航空等領域還沒有細致的研究，而梯若爾理論把信息經濟學更加融入到規制理論中，考慮了動態的規制理論，對生產多產品廠商的規制，避免壟斷商對政府的決策進行“俘獲”的理論，串謀的理論以及組織結構內部權力分配的問題等等，尤其是對于當下的中國極具借鑒意義。

此外，梯若爾和拉豐的規制理論全方位地考察了現實生活中可能存在規制問題，對政府如何有效地規范經濟以及如何應對市場的不完善做了詳盡的分析。他們認為政府在培育和完善市場機制中的作用應該更加重要，如果把大企業比作大象的話，就要具有馴服大象的智慧。比如政府對國有或民營壟斷企業的規制，對企業排污的控制，以及目前對食品安全的規制，對銀行流動性的規制以及對電信企業的規制，都可以借鑒梯若爾的規制理論。同時，梯若爾也對政府的決策的政治過程，公司內部的權力結構對公司的市場表現的作用等等，都做了深入的分析，理解并具體靈活地應用梯若爾的規制理論對目前的中國經濟將大有裨益。

精力旺盛的獅子座

梯若爾教授高高的個子，瘦削的身材，深邃的目光和每天高昂的精神讓人感受到其內心對經濟理論的熱愛和深入思考，如果你不和他探討學問的話，他總顯得非常的匆忙。

在圖盧茲學院所有人的印象中，梯若爾都是“勤奮”一詞的代言人，獅子座的他號稱一天只睡6個小時，坊間傳說似乎他除了打網球以外，其余的事情都用來做研究。他每年產出成果的速度在全世界的經濟學家里面是數一數二的，除了11部專著，公開發表論文就有300多篇，多年來一直以高質量和高數量的學術論文著稱。

有一次，我在校園里走著，他騎一輛自行車來上班，背上一個學生式的背包，動作非常熟練且迅速地停好自行車鎖上，看到我在身邊，對我一笑，簡短地打了一聲招呼，轉身又大步地離開，我可以感受到他惜時如金的態度和高昂的精神狀態，因為新的一天又開始寫他那經典的模型了。

但是，他非常守時，每次上課，都是準時到達教室，語速略快且平和，和一般法國人不同，他的英文很少帶有法國口音，經常穿一件夾克衫，里面一件襯衣，短發并戴有一副眼鏡，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可以直接感受到他是很聰明、反應很快的人。一上課，他就開始滔滔不絕，課堂的內容含量極大，一節課講好幾個經典的模型，并同時指出這些模型之間的關系和演進，如果你提一個問題，他通常能說出好幾篇論文就你提出的問題進行多方位的回答。如果不提前預習的話，不可能跟上他上課的節奏，而要預習全面的話，估計就基本沒有學習其他課程的時間了。

梯若爾不僅有著積極的開拓精神，有著舍我其誰的學術氣魄，還有著睿智的頭腦和對學術火一樣的熱情。但其為人非常謙虛，尤其對于剛起步的研究者，他也總能細心聆聽他們新的并不成熟的觀點，為他們指出錯誤并提出寶貴建議，每年工作市場上的招聘講座上，經常看到梯若爾教授對找工作的年輕學者的研究進行點評。

在獲得諾貝爾獎之前，網上多年前就流傳著一份經濟學家的名單，叫做“苦候諾獎的大師們”，年少成名的梯若爾年年上榜，今年終于獲獎，可謂實至名歸，作為圖盧茲經濟學院畢業的博士，我由衷地感到激動和振奮，祝福梯若爾教授！

作者簡介

尹訓東 ：現任教于中央財經大學。2004—2007年就讀于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CCER），獲經濟學碩士； 2007—2012年就讀于法國圖盧茲經濟學院，獲經濟學博士。在法國留學期間，一直參與梯若爾教授的課程（必修課），與之互動交流，受益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