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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記憶二題

2014-12-11 14:00:52劉文起
西湖 2014年12期

劉文起

故鄉是條彎彎的河

在我的印象里,故鄉虹橋是條彎彎的河。

河從白龍山流來,一路彎彎曲曲,溫馨而纏綿,讓我想起馬克·吐溫筆下的密西西比河:血色的黃昏中,一條寬闊的大河,由遠而近,由紅色變成金黃……光滑的水面上,蕩漾著優雅的圓圈和擴散的波紋。優雅的曲線,倒映的影像,林木茂密的高地,柔和的遠方,無論遠處還是近處,光和影均勻地流淌;隨著一筆筆奇妙的潤色,每一瞬間的畫面都是豐富多彩。

我從小常在河邊走,對故鄉這條河熟悉透了。我舅舅住在叫洞河橋頭的街邊,去他家要順著虹河往西走。我姨媽家在杏莊,也是順著河走的;可那河卻叫西沙河,順著西沙河往東走,過配種站再過橋便是。我讀小學的女學堂也在河邊;學堂大門外有條只有一個橋洞的石拱橋,將學堂門外的小河分成兩片水泊。我讀中學的沙河學堂也在河邊;校門外也有座石拱橋,但橋孔多,三眼。進校要先過石拱橋,那橋自然比女學堂的橋大。橋下的河面也闊,白洋洋的一片。我故鄉的河里永遠有船。不是市日的時候,河里船不多,也單一,只泊著載人的小單槳。可送客到下游的長山、蒲岐、杏灣,或上游的龍川、瑤岙、峃前。小單槳并非一把槳,其實有兩把槳,是船老大蹲著用雙手劃的。卻為何叫單槳呢?奇怪,就像我故鄉的虹橋話,明明是拖鞋也會說成“鞋拖”,這當然奇怪。

故鄉那條長長彎彎的河上是一座座橋,有河深橋、馬路橋、文星橋、欄桿橋、貌橋、孝順橋。橋又大都是石拱橋,只有馬路橋是鋼筋水泥造的,高大,通汽車。沒通汽車的時候,虹橋人出門都靠船。近便地方用單槳、航船,遠地去樂清縣城和溫州城的要坐快船。快船不快,到樂清城要大半天,去溫州要一天多;先坐船到琯頭,再換乘甌江里的輪船。那時,虹河兩岸房子少、房子矮,街狹,一擔柴經過,街人都要讓路。街上人家,后門開了便是河。河闊當街,船上做生意。一只腳踏埠頭,一只腳踏船頭,討價還價。離街偏一點的村莊,都是蒲柳人家。后門靠河,河上搭絲瓜架、蒲瓜棚;墻上爬豆藤、瓜藤,瓦上坐著長長圓圓的南瓜。

那時的河邊,經常坐著許多小孩子。他們看著屋上的藤子,數著河里來往的船只。其中有一位白白瘦瘦的男孩,睜著圓圓大大的眼睛,看著天上,看著河水流去的遠方。他在想天上是什么樣子的,他在想河水流去遠方的那個海是什么樣子的?

這個坐著看著想著的孩子是我。上世紀五十年代我的故鄉虹橋,是我心中美麗的童話。

故鄉河的河邊是一路風景:佩玉大屋、道法三層樓、大同醫院、洪如軋米廠、瑞成倉庫。故鄉河的河邊是一路記憶:廣胤宮里看戲,關爺殿前放焰火,文昌閣上讀書,凈土堂里拜佛……這些,全都是虹橋的招牌和名片。

我家住在南嶼(這名字也怪。這里有海、有島嗎?沒有),屬虹橋鎮一村,位于虹河西岸鎮的最西端。東面有虹河,西面有西沙河。每天去女學堂上小學時,都要穿過許多曲曲彎彎的街巷。這些街巷有些一直繞著河邊走,有的走著走著河沒有了,走著走著又看見河了。不管怎樣,故鄉的河總彎彎曲曲在街巷中;故鄉的街巷,總彎彎曲曲在小河邊。上學和放學時我總喜歡看看河里的水,水上的船;看看河邊街上的大屋、店鋪、手工作坊、醬園、染坊、布店等等。從家里出來,我先要經過“里生”、“大同醫院”這兩座大屋。經過“里生”時,我總能看岳水那匹擠馬奶的白馬。岳水的白馬頸上掛了個銅鈴,走動時便叮叮呤呤作響。聽到鈴聲,就有許多小孩扯著大人們的手嚷著吵著要馬奶喝。但馬奶貴,一般人家是喝不起的,許多孩子只能哭著干看著岳水擠馬奶而流口水。岳水的白馬奶多。岳水那只手只往白馬奶袋上一捏,便有一股濃濃的白白的奶水滮出來。我也曾嚷過吵過許多次要喝馬奶,母親最后才讓我喝過一次。可那馬奶卻是酸酸的,難喝。以后就不嚷著吵著要喝了。所以,我看岳水的白馬,不是想喝馬奶,而只是看那匹又高又大的白馬,還看那白馬生下的在后面蹦蹦跳跳的小馬。后來母親才告訴我,我喝的不是馬奶,而是拌了糖的我家做粉干后的“浸粉糊”。我聽了雖有點生氣,但已不再想喝馬奶了,我已長大上學了。

“大同醫院”自我懂事起已不是醫院了,是政府部門。先是區公所,后是“打辦”(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文革”中還駐過造反派的武裝連,刮“紅色臺風”時抓人關人。因此,院子里經常有拉槍栓打槍的聲音,我們聽著嚇嚇的,經過時加快腳步或繞道而走。不久傳出武裝連連長被人一槍打破肚子差不多要死了的消息,我便為打槍的人發愁。武裝連連長是何等人物啊?造反派的縣委常委,你打了他,不槍斃也得判無期徒刑啊。后來卻傳說那打槍的人不但不槍斃,連牢監也不用坐。因為那打槍的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并且,她是坐在武裝連連長的大腿上擦槍時走火打了武裝連連長的。我就納悶:女的,還坐人家大腿上打別人肚子,都要打死了,怎么就沒罪呢?為此,我問過大人。大人一聲叱責:“嘖!這也是你小屁孩問得的,啊?”

過了“大同醫院”,就是西橫街。西橫街頭有工會、文化站。過文化站時,就會聽到琴聲、鑼鼓聲,這是錢玉西在排戲排節目。錢玉西是文化站站長,二三十歲的樣子,卻春夏秋冬都戴帽,有人說他是癩頭。我們就站門外貼在窗玻璃上偷看,不是看他們排戲排節目,而是想看看錢玉西有沒有摘帽子,看看他摘了帽子的頭到底癩不癩?還有看錢玉西打鼓板。他打鼓板很特別,有時打著打著那鼓板棒就會打到排戲排節目的女孩子頭上去。那是罵她戲排不好。奇怪的是,女孩子們挨了打不氣不惱,反倒對他好。一個經常被打、名叫倪知微的女孩子,還嫁給他當老婆。這些都是我偷看多了聽別人說的。可錢玉西對我們小孩子不客氣,每次總是惡睙睙地趕我們走:“去去去!上學去!”我們一窩蜂似地逃開,一邊逃一邊念:“癩頭錢玉西,討個老婆倪知微……”

文化站邊上有座小診所,診所里的西醫醫師叫希天,不知姓什么;因臉上有個巴掌大的紅疤,我們都叫他“紅面希天”。“紅面希天”聽說當過國民黨軍隊的醫官,臉很兇,我們都怕他。每當我們生病,父母帶我們找他,他總說:“打針,打針!”然后不由分說,拿長長的針在我們屁股上扎,扎得我們直哭。不過扎過針也有好處,大人總讓我們在胡定亨麻糍店里吃麻糍。胡定亨麻糍店在新街的河邊,在虹橋鎮很出名。其原因一是米好,別人的麻糍多少會在糯米里摻點吃米,胡定亨不摻,全糯米,這麻糍就糯軟。二是麻糍搗透不摻水,這就有嚼勁。三是個大、實心。別人摘麻糍球,有做假的會將大拇指頂到球里面去,麻糍撐起來個大卻內里空心,像吹開了的“雞肫鼓”。胡定亨摘麻糍不頂拇指,麻糍就實在。四是糖好,煎得黏稠,甜。還有胡定亨待人客氣,不管有凳沒凳,見人就請坐,笑臉相迎,惹得客人心里暖烘烘。一次他店里失火,大家來打火。打火后他請大家吃飯,那酒席很豐盛。我堂房有兄叔號稱“癡呆人”的,吃得高興了,說:“你待情恁好,沒話講!下次再失火,我們趕來打火還要快,還要盡力!”說得大家都笑。雖是癡人癡話,卻說出胡定亨的人好、品牌好。

當然,也有不吃麻糍的,那就去吃安徽人的油泡,阿基公的水果。

安徽人不知其名,據說是安徽哪個地方人,1949年前被抓了壯丁與共產黨打仗,戰敗后跟國民黨軍隊潰退到虹橋時,他就留了下來。留下后先是變賣衣服,后是做小生意度日。每天他都胸前掛個小木桶,沿街喊著叫賣槐豆芽或油泡。我們小孩誰沒吃過他的東西呢?尤其是油泡,又香又甜。油泡,其實是油卵,油炸的麻球,內有甜心外有芝麻。不知怎么做的,他的油泡味道說不出的好。那時的小孩,聽到他那怪怪的安徽腔叫賣:“槐豆芽哎——油泡!”哪個不奔上去,爭著搶著買去吃啊。

阿基公卻是在馬路橋頭的河邊開小店,專賣醬油酒糖餅水果的。可見安徽人是行商,阿基公是坐賈。阿基公名阿基,五十多歲,卻長著瘦瘦小小的個子。不知誰給他編了個順口溜,叫做:“遠看細兒童(小孩子),近看孫悟空,仔細看看,卻是阿基公!”我們都這么念。阿基公脾氣好,他一點都不生氣,還給我們分糖果。我們小孩也不怕他,也真個把他當小孩,接過糖果就吃,一邊吃一邊還繼續念有關他的順口溜。這是阿基公的好,換了春梅就很兇了。

春梅姓葉,是志愿軍戰士。在朝鮮打仗打沒了一條腿,他就用兩條拐棍撐著一只腳走路。我們中調皮的小孩曾喊他“跛腳春梅”,被他追著用拐棍打。他雖跛腳卻跑得快,那孩子拼命跑才逃脫。后來,我們還看到春梅游泳,一條腿的殘疾軍人還跳進河里救過人!這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他的喝酒。他常到阿基公店里買一角錢的燒酒,一口喝進肚里,先是捫著嘴,屏住氣,然后閉著嘴,敲著拐棍回家。一路上誰叫他他都不應聲,很堅決地,不應;生怕一張嘴,就漏了酒氣。后來,人們檢驗春梅有無喝酒的方法很簡單,凡叫他不應的,篤定是他剛喝了酒。

從朝鮮戰場上回來的,還有兩名軍官,據說都是將軍。一位是任光,一位姓金,不知名字,是我村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道雙的父親,我們都叫他“道雙大(爸)”。任光據說是代理師長,朝鮮戰場上他一個師的士兵全被打死了,只剩他一個。于是,在我們鎮上,任光就成了“光桿司令”的代名詞。大人們說別人只一個人干活或生活時,不說一個人,而是說“你任光啊”,大家都領會。“道雙大”不知當什么官,我們只知道他是將軍。那一次學校叫我們敲鑼打鼓去汽車站,迎接將軍回鄉當農民。迎了三天沒迎到,后來上面來通知,說:不要迎接了,將軍坐牢監了。為何坐牢監呢?據說是將一把在朝鮮戰場上從美軍俘虜軍官那里繳獲來的白金手槍吞為己有。這兩件事不知真假,但這兩個人,我卻是都見過的。“道雙大”牢里出來后曾隨我父親一起打磚燒窯,我給父親送飯時就見他將年糕放在窯洞里烤熟蘸糖吃,那樣子和我的農民父親無異,一點都不將軍。任光卻不一樣,披一件呢大衣,精神抖擻的;個子雖矮,卻有點當官的樣子。任光老婆在馬路橋河邊阿基公的店里打酒舀醬油,有時忙不過,任光也幫忙打酒舀醬油。買酒買醬油的見了,就說:“喲——將軍也打酒、舀醬油啊?”任光說:“哎,酒好,醬油好。”

任光和“道雙大”后來有平反嗎?不知道。

就這樣走著看著,走過了馬路橋河邊阿基公的小店或葉春梅喝酒的地方時,我們就到學校了。遠遠地,就聽到小學校河邊那棵揚柳樹上的鐘聲“當當當”地響了。

下午上完課放學后若時間還早,我還會到文昌閣里看佛,到廣胤宮里看戲。文昌閣建在文星橋前文星街的河中央。西邊是河,行船;東邊是橋,通向河邊文星街,走人。放學后,我從女學堂巷弄走出來就是橋,過橋就是文昌閣。文昌閣是一座宮殿式的三間二檐建筑,四面回廊。朝南正門口懸掛匾額,題字有:梓瀘帝君、魁星天子。進門上樓,看見一尊白面長須的佛像,這就是文昌爺了。文昌爺是專管讀書人考功名的,舊時代里凡科舉或學堂考試之前,來這里燒香拜佛求保佑的讀書人不少。但那時剛1949年后,不流行迷信,來這里的大多是孩子和老人。孩子是來看佛看熱鬧,老人來是讀書、看報、釣魚或下棋的。所以,這里一直靜悄悄。

廣胤宮就鬧熱多了。

廣胤宮建在貌橋頭的河邊。宮里有走廊戲臺,中間是露天一爿坦。坦后是佛殿,供著白鶴大帝和陳十四娘娘。小時,凡有做戲,母親總抱著我去看戲。稍大,我們幾個小家伙就結伴鉆墻洞、爬窗門進去看戲,或是提早躲進佛堂里,待戲開場了,再出來看戲。宮里下午也做戲,放學后要是跑得快,還能趕上看結尾的“戲爛”;且此時已開門放人,不需買票了。因此,若放學早(有時還逃學),我們常常去廣胤宮。廣胤宮所在的地方叫“宮邊”或“轎上”,住的人都做抬轎、吹打、媒娘、剃頭、捻額頭的生意,被鄙稱為“小姓”。“小姓”人家雖被人看不起,卻個個多才多藝,吹拉彈唱無所不會。我有個小學同學叫張加興,是“小姓”人家的后代,才華出眾,京、昆、越、亂彈都會唱,帶領我們一班小伙伴辦“小戲班”做戲,玩得很鬧猛。可惜他長大結婚后不久就上吊死了。為什么死呢?誰也不知道。

這當然是后來的事了。而那時我們都還只有十來歲,懂什么呢?那時的我們只知道快活啊!正如虹橋話講的:“吃大(爸)飯,穿娘衣,正好快活正好嬉!”小時候的故鄉是多么有趣多么豐富多彩啊!正如故鄉這條彎彎的河那樣整天唱著歡樂的歌!我們若是永遠活在童年時代里不長大,那該有多好啊!

可時光又像故鄉的河水那樣彎彎長長不停地流去,世界也在時光流水的沖擊中不斷地變化。后來的故鄉虹橋因疏寬交通,將沿河的屋拆了。廣胤宮拆了,關爺殿拆了,文昌閣拆了,街就顯得大而鬧熱。后來,八村上新屋開始樹排林立了,四村紙篷行滿地曬紙篷了,三村的牛行、豬仔行雞飛狗叫了,二村的菜場、腥氣行的海貨魚鮮攤地賣了。還有三佛祠堂辦膠丸廠,凈土堂辦皮革廠,四村辦罐頭廠,七村辦縫紉機廠,木器社里辦無線電廠,女學堂旁邊辦釀造廠……許多老店:蔡日升、計春生、胡同文、許益順、太和堂、錢天成、興俊照相館,天天有故事。許多人物:紅面希天開藥,塘垟汪朝中摸茶,邵金標賣膏藥,安徽佬賣油泡,阿基公賣水果,胡定亨摘麻糍,季梁洪拋田歌,溫玲菊唱對鳥,嗡鼻朱榮拉京胡,王伯英唱京戲……這些行啊、廠啊、店啊、人啊,整個兒就把虹河兩岸做成一個遠近聞名的大市場了,就有人稱浙江三橋了,什么柯橋、路橋、虹橋……還有三八虹橋集市。永嘉人擔虹橋,玉環人躉海鮮,臺州人買米,溫州人賣糖……四鄉八縣的人把虹橋街路軋崩了,四鄉八縣的船把虹橋的河水擠漲了。

散市了,人走船散了,河就這樣赤裸裸地露著。河很闊,水很清。河里魚蝦多,大人孩子們在河里游泳,順便撈魚、網蝦、摸蚌、捉螺螄。有鑊里已燒著火的,就燒著燒著等河里撈的魚、蚌、蝦或螺螄落鑊炒菜下飯。

我就最愛在河里游泳。我游泳時,就有一位裊裊婷婷的小女子來河邊洗衣裳,或是用一條竹杠套一只木水桶,與姐妹們來抬水吃。我本是認識她的,我倆還當過六年的小學同學,這一回卻裝著不認識,只把自己在河埠頭的跳水姿勢做得雄偉,然后優美地在空中劃一道弧線,倏地躍入水中。就這樣,這女子后來便把水抬到我的家里去了,她成了我的終身伴侶。

大躍進了,大煉鋼鐵了。黃塘溪頭洗沙,小高爐煉鐵,龍順坑拆屋,淡溪造水庫……千軍萬馬斗天地,只把虹橋這個好地方斗了個百孔千瘡。“文革”了,武斗了,“無總”走了“聯總”來了;形勢如同走馬燈,整日整夜地斗。斗得個三日大旱,四日刮風。虹橋河見底了,文昌閣河灘曬炭了。又有了許多新名詞:虹橋派、樂清派、五連、打辦、群專隊。又有了新人物:夏仕初、周丕連、連傳炳、彭尚旺、楊仕斌、卓登藏。又有了新舉動:捺花會、背烏龍娘、打牛山、火藥包炸道法三層樓……

后來改革開放了,發展經濟了。鎮上家家是工廠,人人是老板。屋多了,樓高了;銀行多了,酒店賓館多了;足浴多了,卡拉OK多了;車是水,人是潮……可風景沒了。佩玉大屋沒了,洪如軋米廠沒了,大同醫院沒了,瑞成倉庫沒了,凈土堂居士林沒了……河呢?故鄉那條彎彎的河呢?大家都忘了,都忙得只顧低頭點鈔票,或點鈔票點累了睡著了。待到大家抬起頭來,待到大家一覺醒來時,太遲了,幾十年過去了。

故鄉的河流不動了,故鄉河的顏色發綠了,故鄉河的兩邊臭氣熏天了。而我,也離開故鄉多年了。

我現在住的地方,也有故鄉的名字。有清江路,有雁蕩山路,有雁湖公園……但沒有河,沒有故鄉那條彎彎的河。

故鄉的河在我的心里,故鄉的河在我的記憶里,故鄉的河在我的文字里。

我把故鄉的虹橋鎮叫作梅龍鎮,我把故鄉的河叫虹河,我把故鄉的人叫柴爿街人。

梅龍鎮是古老的,人淳淳的樸實。柴爿街的路是逼仄的,“柴爿街,一線天,對著窗口可點煙。”(見我的小說《梅龍鎮三賢》)虹河是寬寬的彎彎的,水清清的,有魚。“虹河由白龍山流經此地打了個彎,留下來鏡泊似的河潭,這河潭像虹河的一只眼睛。”(見我的散文《消失的小河灣》) ? ? ? ? ? ? ? ?

我要用我的文字,留住故鄉彎彎的小河,留住彎彎小河的自然美麗,留住故鄉的古樸清淳。

我要用我的文字告訴人們:快速或不科學的發展讓故鄉失去了許多美麗的東西。“交通的便捷使人失去了旅游的快樂,通訊的快捷使人失去了通信的幸福,食物的過剩使人失去了吃的滋味,性的易得使人失去了戀愛的能力”,“維持人類生命的最基本的物質是空氣、陽光和水,其他都是奢侈品”,“沒有必要用那么快的速度發展……悠著點,慢著點,十分聰明用五分,留下五分給子孫”(莫言《在日本的演講》)……

為此,我要用我的文字請大家看看我故鄉略為模糊些了的小河,看看故鄉這模糊些了卻仍然是彎彎的小河,曾經是如何的恬靜、如何的鬧熱、如何的清淳而又豐富多彩!

因為,我的故鄉就是一條彎彎的河!

遠去的琴聲

我家鄉虹橋,是個出文藝人才的地方。如今大名鼎鼎、被聯合國列為世界遺產的民歌《對鳥》,就是四村姑娘溫玲菊唱出名的。還有季良洪唱《田歌》,倪孔恭、倪知微兩兄妹演戲,錢玉西拉胡琴、敲鼓板,都很出名。可惜這些都是1949年后不久的事。那時我還小,兩三歲,什么都不懂。

我最初聽到最好聽的琴聲,是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我十來歲。那時我住一村的葉宅。葉宅是座大宅院,住著幾十戶人家。我住上間,上間右手軒間住著葉蓮先生。他六十來歲,體弱多病。冬天時,常見他在上間門頭曬太陽。他坐的藤椅上墊著棉絮,他身上圍著棉被,喘氣都沒力氣的樣子。但每天清晨,他就早早地起來拉胡琴、吹簫。那琴聲簫聲好聽啊,特別是簫聲,嗚嗚咽咽的如泣如訴,聽得人心里酸酸的。我問母親說:葉蓮先生是不是在哭啊?母親說:是啊,葉蓮先生是個大文人啊。他肚里學問多,有話沒人說,就拉琴就吹簫。后來我才知道,他吹的簫,曲名叫《梅花三弄》;他拉的胡琴,曲名叫《病中吟》。葉蓮先生名叫葉蓮東,據說1949年前畢業于上海法政大學,曾任國民軍后方第十五醫院軍需官。1949年后被劃為“歷史反革命”,在村里被管制勞動。我不禁奇怪了,一個白天病病歪歪的老人,居然在清晨時吹拉出如此清麗纏綿的樂曲,其內心該有多么強大的精神力量啊!就這樣,我在葉蓮先生的琴聲、簫聲中長大。每天早晨,我在睡夢中被那美妙的樂曲驚醒時,心中都有想拜他為師、向他學琴學簫的沖動。

葉蓮先生在上間門頭曬太陽的時候,旁邊圍著許多我這樣的孩子。我們都想聽他吹簫、拉琴,可他總是不吹、不拉。有一次,他突然問我: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說:文雷(那時我還叫此名)。他說:文雷不好,我給你改名叫文起吧,韓文公文起八代之衰哪!我回家把這話學給父親聽,父親說:這名字好啊,改過來吧。從此我的名字就叫文起。

葉蓮先生文才很好,平生著述據說有《百二峰前存墨》,可惜未見刊行。新編的《虹橋古韻》收有他一首《和莊以臨詠瞿振漢先烈韻》的詩,其中“一舉能教天地驚,果然河岳為鐘英……想當叱咤風云日,誰識輝煌主義名。”很有氣魄。我還見過他為我三公(祖父的三弟)寫的贊頌,雅而有情趣。頌曰:雁蕩之陽,濱海之東。白龍河畔,南嶼村中。有一碩老,開壽九旬。天潢衍胄,桑益遺宗。精神矍鑠,步履如龍。灌園藝圃,日無倦容。有時垂釣,柳蔭之中。得魚買醉,朵頤是從……此文現刻在我三公墳前的石碑上,算是葉蓮先生公開發表的又一作品。

葉蓮先生的妻子比他年輕許多,身體又好,家里靠她下田勞動掙工分度日。因她有個養女叫余茜,我們便都叫她余茜娘。

葉蓮先生是什么時候去世的呢?記不清了。只聽母親說,葉蓮先生去世不久,余茜娘就改嫁給了東垟的一位農民。出嫁那天清早,余茜娘一個人提著簡單的包袱,神情黯淡地從家里往外走時,被村里一位“貧雇農”攔住了。“貧雇農”這里姑隱其名,在村里是條漢子,屬紹興人說的“破腳骨”者流,平時在村里走東家轉西家專捏軟柿子敲竹杠。這時,“貧雇農”攔住余茜娘說:“你這地主婆,沒我同意怎可改嫁?不能走!”就糾纏了半天。余茜娘無奈,只得將改嫁得來的幾百元錢交給了他,才獲放行。

我聽母親講這事時,心里酸酸的,耳畔就響起葉蓮先生那嗚嗚咽咽的琴聲和簫聲。

第二次聽到好琴聲,是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那天我從我家河對岸的郵電局門前經過,看見一位中年男子在拉京胡。男子四十來歲,皮膚黑黑的,個子矮胖,正低頭拉琴拉得入迷。

旁邊圍觀的人一邊笑一邊起哄,說:嗡鼻朱榮,唱一個!嗡鼻朱榮,唱一個!中年人抬臉對大家笑了笑,說:唱啊,好,好。于是邊拉邊唱:是三生有幸,天降下擎天柱保定乾坤……

我聽那唱,京腔京調,韻味正宗,只是咬字有問題,嗡嗡嗡的,那聲音全像是從鼻孔里發出來的,聽著怪怪的。就問旁邊的人。旁邊人哈哈笑著說:他是嗡鼻人哪!你沒聽大家都叫他嗡鼻朱榮啊?我哦了一聲,便看周圍。只見郵電局門口側面擺著一張桌,桌后墻上貼著一張紅紙橫幅,上寫:朱榮代筆處。原來是代寫書信的。那時候,人們文化水平低,不識字的文盲不少,代筆書寫還能掙飯吃。正這么想著,又見人們在起哄,叫朱榮再唱一曲。朱榮擺擺手,說:不唱了,我還要寫信掙飯吃。就把胡琴掛在桌上,坐到桌子前寫信,圍觀的人也便散了。

后來,我每次經過郵電局,都看見朱榮在拉琴,有時旁邊圍著許多人在聽,有時旁邊沒人,只有朱榮一個人在搖頭晃腦地拉唱。朱榮拉京胡代筆寫信,成了虹橋街頭一景。漸漸地,我知道了朱榮的底細。

朱榮因天生嗡鼻,人稱嗡鼻朱榮,虹橋上陶人。家庭出身為地主,父母給他們分家時,他分得田地三百畝,家境自然富裕。家里養有白馬數匹,有空時朱榮就騎白馬到樂城、溫州城探親訪友,或四下里游蕩,很是威風,人稱白馬朱榮。朱榮講排場,結婚時騎白馬戴紅花,花轎禮儀隊伍從上陶排到馬路橋頭。老婆又是一討討兩個,正娘姨娘。朱榮從小讀書,心卻不在書里,全在拉琴。他四處拜師求學,把琴師票友請到家里,一個月兩個月地切磋技藝,好酒好飯款待,還拉京班包場做戲,揮金如土,把錢都花在京戲上。戲和琴學得精熟,但家私卻不久就敗光了。1949年時,三百畝田地不剩一分一厘,家里也空空地只剩兩個老婆和兩個女兒了。土改時給他劃了個貧民成分,卻躲過劃成地主成分的一劫。兩個老婆離了一個(婚姻法只許一夫一妻制),剩下一個也不愿與他在一起,搬出去和女兒單過。朱榮對此卻不管不顧,只顧低頭拉胡琴。頭幾年家里有點底(他不是地主,房屋和財物不分),賣房當物度日。時間長了東西當沒了,就到郵電局門前代人寫信賺錢混日子。朱榮想得開,今日有酒今日醉;賺了錢,就到菜場買菜買酒。他買的都是好菜,網里張的小鮮,塗里摸的蚘蠓、望潮、斕鰗(跳魚)等。他吃得精致,連小小的斕鰗都剖了腹洗干凈吃。斕鰗剖腹,這在當年可謂虹橋獨一。我在小說《琴饞》里寫的朱弦,便以他為雛形。

朱榮的京胡,是我平生聽過拉得最好的。后來“文革”在溫州,我幫溫州京劇團樂隊拉二胡伴奏革命樣板戲,京劇團里的京胡手是我朋友,我覺得他的琴還沒有朱榮拉得好。后來了解到,朱榮的京胡1949年前曾跟瑞安的鄭劍西學過。鄭劍西是溫州地區的京胡名家,人稱圣手,有京胡專著《二簧尋聲譜》出版,曾為梅蘭芳操過琴。朱榮跟他學琴,自然了得。可惜他沒有去劇團,只流落在街頭。我聽朱榮最正式的拉琴,是一次街頭演出。那時我在虹橋中學讀初中,虹橋區文化站組織各界人士宣傳隊在虹橋街頭演出。我和方新講相聲《歪批三國》,后面就有朱榮操琴、王伯英醫師演唱的京劇唱段《蕭何月下追韓信》。那真是珠聯璧合,天衣無縫啊!記得朱榮那天穿一件洗得干凈燙得筆挺的藍卡其中山裝,搖頭晃腦地拉琴,激動得滿面紅光。這大概是朱榮1949年以后唯一的演出吧,那場面讓我終身難忘。

此后不久,就沒見朱榮在郵電局門前拉琴寫信了。開頭是收入少混不了日子,后來是“文革”不讓寫信。朱榮之前拉的那些老京戲系“四舊”,更是不能拉了。朱榮哪里去了呢?據說是買了些糖到山里面鄉下賣唱去了。他到一家,就分幾顆糖拉一段京戲,主家聽后往往給一碗米幾把番薯干。他就這樣過日子。不過他活得很長,大概七十多歲才死吧。那一年打17號臺風,上陶村干部挨家挨戶檢查危房。查到他家,見他正在洗身體,就說:朱榮公,今晚風大,你要當心啊!不行的話,就早點到村委會辦公樓過夜。朱榮唔唔連聲,說:好,好。不想當夜,朱榮便死了。朱榮并不是因臺風而死的,他的小矮屋還好好的,他是睡在床上死的。隔壁鄰居說:他是睏走了。

朱榮死了,從此虹橋沒有了京胡聲。

第三次我為美妙的二胡音樂所陶醉是在1961年,我剛進虹橋中學讀初一。在開學迎新晚會上,我聽鄭元鑫老師拉二胡。他那天拉的是劉天華作曲的《空山鳥語》,那曲調那音色,簡直是天籟。我沒想到,小小的兩條弦線,居然能表現那么豐富的音樂,特別是各種鳥的叫鳴,惟妙惟肖。我如癡如醉,下決心要跟鄭老師學二胡。鄭老師很愉快地接納了我。在學琴過程中,我聽他拉的許多樂曲如劉天華的《良宵》、《病中吟》、《光明行》,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聽松》,還有古曲《漢宮秋》、《梅花三弄》以及《拉駱駝》等,都很有情致。讓我印象很深的是鄭老師對二胡的改革。那時二胡用的是弦線,內弦用大弦,外弦用二弦。弦線的缺點是聲音沉,不朗,又容易斷。鄭老師就想出新招,用鋼絲配外弦。我不知道他這些鋼絲是從哪里搞來的,銹跡斑斑的一團。鄭老師就將鋼絲拉直,用鐵砂紙將鋼絲上的鐵銹擦干凈,然后裝到二胡上當外弦。內弦依然還是弦線,但聲音與之前已大不相同了。弓一拉,錚錚的作金石聲。尤其是撥弦,那更是瑯瑯作響,簡直奇妙得很!鄭老師用這把配了鋼絲外弦的二胡在樂清縣每年一次的音樂會上二胡獨奏,迷倒臺下所有人。當然,現在的二胡內外弦都是金屬弦,我說這事也許不稀奇了。可那是1961年,我敢說,那時能用鋼絲做琴弦的,恐怕溫州地區沒有第二人!

我跟鄭老師學琴,鄭老師也叫我做事。比如鄭老師的鞋破了叫我拿去補啊,學校里的留聲機壞了叫我拿去修啊,順便到文具店買盒松香、買兩盤弦線啊等等。可鄭老師很粗心,每次叫我修東西買東西時總是忘了給我錢。我每次都向母親要錢。母親雖然也給錢,但每次給錢的時候,母親總是嘮嘮叨叨地說:這位鄭老師啊,這位鄭老師啊……鄭老師那時三十多歲,還沒對象。所以,除了拉琴,鄭老師那時另外忙的事就是談戀愛相親。我記得他那時教我拉二胡,經常是教著教著突然說:哦,你自己拉吧,我要相親去。鄭老師個子雄偉,儀表堂堂,又是溫州人,穿著時髦,用現在的話講:真是酷斃了耶!可他也有缺點,就是身上毛多。于是,他胡須一天刮兩次,可腿毛怎么辦?夏天,鄭老師又喜歡穿西裝短褲,時尚涼快,但穿短褲滿腿的黑毛就露出來了,難看。鄭老師于是刮腿毛,大腿和小腿的毛都刮得光光的。好是好,卻也留了后遺癥:大腿青青亮亮的,像腌鴨蛋的殼,像剛刮過的下巴,看著戳眼,不真實。

鄭老師終究沒找到對象,人卻被調到鄉下去教書了,先是南陽中學,后是黃塘中學、天成中學。直到退休,鄭老師還沒有調回虹橋中學來。后來才知道,鄭老師出身不好,家里的父母或什么人1949年時逃到臺灣去了。鄭老師在溫州市區找不到工作,就到鄉下虹橋教書,卻一直是代課教師,多年了還轉不了正。這就是他找不到對象的原因。鄭老師后來找了個民辦教師當老婆。結婚時,鄭老師38歲。

鄭老師在虹中只教了我一年音樂,但此前他在虹中已教音樂多年了。他不但教我拉二胡,他還教出了許多會拉二胡的學生,比如后來很有名氣的瞿月明、許興亞等。

最近聽說鄭老師中風了,手腳不便。我祝福他康健。他大概也八十來歲了吧?我想念他,想念他美妙的二胡聲,想念他當年那把改革了的二胡:龍頭、圓筒的,裝有一條鋼絲的雜木做的二胡。

鄭老師調走后,調來教音樂的新老師是沈同德。

沈老師剛調來不久,學校里開迎新晚會,沈老師在晚會上拉小提琴。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琴,樣子像醬油鴨;那是我從未聽到過的琴聲,樂音裊裊婷婷,如天使在飛舞。那聲音與二胡大不相同,簡直是天堂里的音樂。第二天,我就去找沈老師要跟他學小提琴。和我同去的,還有我的同學海奇和啟發。沈老師看了海奇的成績單,說成績太差了不能學;留我和啟發學,并約定:語文、數學兩科每次考試都要90分以上;什么時候達不到,什么時候停學。他教我們五線譜,教我們拉霍曼的練習曲。整天嘰嘰嘎嘎地鋸鋸子,枯燥無味。我本來會拉二胡,一些曲子是可以在小提琴上拉的,但沈老師不允許,說老老實實地照譜拉,不要好高騖遠。這樣下來啟發受不了了,沒學半個月就不再來了。我因沉迷于小提琴的音色,決心堅持下來。沈老師除教音樂外,還兼管圖書館。我有空就到圖書館去,一邊幫沈老師整理圖書,一邊拉琴看書做作業,星期六星期天也都來。這樣下來,學習成績大大進步了。從初二上學期數學課要補考,一下子上升到總成績全級前兩名。

我跟沈老師學提琴,卻很少聽沈老師拉曲子。終于有一天,沈老師說要拉琴給我聽。我很高興地坐著靜靜聽。只見沈老師把小提琴往頷下一架,右手握弓,在中間兩條弦上一起拉了個長長的和弦音。我只覺那和弦顫顫地刺得我心尖發抖,那樂音柔柔地震得我心底發虛,一種說不清的情緒攪得我直想哭。再看沈老師,早已是滿臉淚流、情不自禁了。他連忙放下琴,說:不行,不行,我不能拉了。

此后,我就沒見沈老師拉過小提琴。可他那淚流滿面的形象,永遠刻在我的記憶中。每想起這場面,那聲令我肝腸寸斷的和弦音就會在我耳畔響起。這中間有多少纏綿悱惻的故事呢?我只知沈老師解放前是福建音專的高材生,接受的都是洋派的音樂教育。他的同學,有中央樂團首席小提琴手;他的外甥李明強,是中國著名的青年鋼琴家。他原本在杭州師專教音樂,溫州創辦師范學院后,他受指派到溫師院教書。沒幾年溫師院解散了,他先是到樂清中學教音樂。后來不知怎么的,就調到虹中來了。還有個消息,說沈老師家里有鋼琴(天哪!那個時候誰家里有鋼琴呢?資產階級嗎?),是當年福建音專教務長送給他的。教務長是個老處女,又是國民黨的紅人,可她看中沈老師,將他視為自己的得意門生,就把鋼琴送給了沈老師。這事不知真假,我從沒問過沈老師。但他那架鋼琴我倒是見過,放在他樂成鎮的家里。我還看過沈老師年輕時拍的照片,穿西裝,戴領帶,手里拿著小提琴,真是風流倜儻啊!

大概就因為這架鋼琴(還有說他是國民黨時期的“三青團員”),“文革”中沈老師被下放到農場里放了幾年牛。

沈老師重新拉琴,是粉碎“四人幫”后。那時虹橋區成立宣傳隊,抽沈老師去當樂隊指揮及拉琴。與常人不同,沈老師很古怪的做法,就是將歌曲的簡譜翻成五線譜,否則他就不習慣讀和拉。沈老師指揮樂隊的要求很高,關鍵節拍一絲不茍。沈老師還上臺男聲獨唱,我作曲的男聲獨唱《祖國頌》,就是他在樂清縣文藝匯演上首唱而后推薦到溫州參加全市匯演的。他對我說:他當年在福建音專讀書主修的專科是聲樂,小提琴和指揮只是他選修的副科。

沈老師后來調到樂清師范教聲樂期間,培養出好幾個聲樂的專業人才,如鄒躍飛、詹恭樂、朱圣堅等。可惜很多人改行從政了,只有鄒躍飛堅持聲樂專業,搞大合唱全國出名,后來當了溫州市文聯副主席。

沈老師小提琴教的學生只有兩個:一個是我,一個是在樂清中學時教的黃桃樹。桃樹比我有出息,曾于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在樂清縣文藝匯演時,與沈老師一起表演了小提琴二重奏《在美麗的陽光下》。

沈老師逝世于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末。那幾天,我在北京開完全國文代會后沿路玩著回家。桃樹在海鹽沈老師小兒子家往我家里打電話,說沈老師去世了,叫我妻子轉告我。那時我還沒手機,我妻子直等我打電話回家才告訴我這消息。我連忙坐火車到杭州轉海鹽,趕到醫院,沈老師已在太平間了。我扶尸痛哭……

此后的每年清明節,我都去給沈老師獻花,坐在他墳前,和他默默地說一回話(我真想給他拉一曲小提琴啊)。

沈老師退休后,曾幾次跑我家,動員我小兒子跟他學小提琴。小兒去了幾次就不去了,他很遺憾,我也很遺憾。

那一年,我的孫子孫女(雙胞胎姐弟)七八歲的時候,看大家都急著送孩子去學鋼琴啊古箏啊電子琴啊,我大兒子就問我:雙胞胎姐弟學什么?我說:兩個都學二胡。

兒子說:好啊!爺爺會拉琴,父親會拉琴(我兒子六歲時被我打著逼他學拉琴),現在孫子也學拉琴,這腳呀,算是接上來了!

我心中說:接上來的豈只是一只腳?

我想起葉蓮先生、嗡鼻朱榮、鄭老師、沈老師……

我想起那遠去了的、我家鄉虹橋的美麗而悠揚的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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