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章
鄉間圖書館
◎薛明章
尤大爺拉著平板車,車把上捆著個大喇叭,在走街串巷收破爛。喇叭里定時播放:“有廢鐵爛銅、舊書舊報、廢紙簍、廢紙箱、舊衣服、舊鞋幫鞋底都拿來了。”那是尤大爺的錄音。省得喊破嗓子。車旁拉著條幅“大量收購舊書籍”。
有一天,我下班回來,路過一片樹蔭地,那天特別熱,曬得柏油馬路起油,狗吐舌頭,馬下水,尤大爺光著膀子正在整理收來的舊書籍。我是個愛在舊書攤淘寶的人,一看這情景就走不動了,便上前打招呼。“大爺今天收獲不小。”
老人家一臉的憨笑,額頭上、脊背上流著汗,像山間的小溪不斷地往下淌。老人看上去70出頭,但身板骨很硬朗,我一邊和他說著話,一邊靠上前,目的是想淘到一本好書。
他在給書分類,把收來的報紙放一邊,書籍放一邊,書籍又分得很細,學生書、成人書、古典書、現代書分門別類地放在一塊。我不明白大爺的用意,就問:“老人家咋不直接拉到收購站。”他沖我笑笑。“你不懂,我在找寶。”大概他是想發財想瘋了,現在人好精明,誰也不會把鈔票,金項鏈夾在書里。我搖搖頭,便蹲在書堆旁翻翻這堆,看看那堆,無意中發現《文心雕龍》《說文解字》,這可是我一直在尋求的兩本書,我像在沙漠中發現了綠洲,兩眼都直了。
“大爺,你這書賣嗎?”
“不賣。”老人回答得很干脆。我有些疑惑不解。
“那你收這么多書干啥。”
“留著用唄。”老人很風趣地說。
“我出大價錢。”我從口袋里掏出50元,對他說:“我出50元,比你那舊書高了十倍了。”老人并不看我的錢,只顧整理他的舊書。
我懷疑他看出了我的誠意,看出了我確實是喜歡那兩本書,想捉弄我一下,我出口又加100元,他還是不
理不踩。我有些較上勁來,甩過去500元。
“我說不賣,還是不賣,你給再多錢也不賣。”我有些糊涂。“真是個怪老頭。”
“那你收那么多舊書籍干啥。”
“看唄!”
“你能看完嗎?”
“我有兒子,有孫子,子子孫孫無窮盡。”
我看老頭是存心氣我,索性離開了。
第二年春天,那是一個春暖花開,風和日麗的日子,我參加新農村文化建設調研到了大王莊,在鄉村干部的陪同下參觀了鄉間圖書館。那是個三間平房的四合院,朝南坐北,大門頭上橫放一塊木板,“紅亮圖書館”五個大字剛勁有力,院內鳥語花香,三間屋子坐滿了許多看書的人,書架整齊干凈,錯落有致,書籍分類有序,靠東一面是學生用書、靠北一面是農村科技書、靠西一面是文學類書籍、靠南一面是古典類書籍,館員是個20來歲的大姑娘,據說還是個大學生,圖書管理系畢業的,怪不得整理的那般有序。
我一邊聽鄉村干部介紹,一邊在瀏覽翻閱圖書,圖書大多數是一些舊書,鄉長說:“這都是從城里收來的,城里人不看了,我們照樣看。”我對鄉長的介紹并沒有太多的注意,反而對這些圖書產生了興趣,不料一眼發現《文心雕龍》,再向前翻又發現了《說文解字》,這不正是我看見的那兩本書嗎?我正在想去年遇見尤大爺的情景,尤大爺已來到我的面前。村干部介紹說他就是這里的館長,管理員是他的孫女。
我們像久別重逢的親人,都愣了。“咋是你?”我們異口同聲地發出了驚嘆。頓時,我一切都明白了。我對尤大爺肅然起敬。
中午吃飯的時候,一別20多年的老同學尤得望來陪我,才知道尤大爺就是他的老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