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新建
國際金融中心的漂移軌跡與建設經驗
文/任新建
如果從13世紀的佛羅倫薩算起,國際金融中心已經有800多年的發展歷史。綜觀國際金融中心發展史,國際金融中心并非在一國一地固定不變,而是不斷漂移的。從13世紀的威尼斯,到18世紀的阿姆斯特丹,再到19世紀的倫敦和20世紀的紐約,以及如今亞太地區的新興金融中心,這些國際金融中心的漂移往往意味著時代的更替,以及金融中心所在國經濟中心地位的興衰。
13世紀意大利的佛羅倫薩可以看作是最早的國際金融中心。當時,佛羅倫薩的銀行家們既善于同北歐國家打交道,又便于同熱那亞和威尼斯的海洋經濟溝通,他們為英國國王提供戰爭所需的資金,也幫助教皇征繳來自英國的供奉,這種繁榮一直持續到14世紀40年代。之后,由于英王愛德華三世無法償還貸款,同時1348年席卷歐洲的黑死病也抑制了人們的消費,導致佛羅倫薩的金融業逐步衰落。
從15世紀開始,熱那亞和威尼斯開始取代佛羅倫薩成為國際金融中心。在熱那亞,每個季度都有交易會舉行,來自西班牙的商人將白銀兌換成黃金,并將黃金運往安特衛普,作為西班牙軍隊的軍餉。熱那亞的商業銀行家經常從歐洲將貴重金屬販往亞洲,并逐步成為貨幣信貸流通專家。當時一些管理債務的創新方法,被后人看作是早期利率掉期和證券化的雛形。同樣作為海洋經濟的威尼斯,憑借地處歐、亞、非三大洲貿易交匯要沖的區位優勢,一躍成為當時整個西方世界的貿易中心和金融中心,其銀行、票據交換、貨幣兌換等金融行業非常發達。
16世紀的國際金融中心轉移到了比利時的安特衛普。安特衛普同樣是以大量物資貿易為基礎發展起來的金融中心。各國商人到安特衛普交易,安特衛普向交易者提供金融服務,開展債券融資,發展保險業,進行房地產投資,為外匯和利率投機交易提供場所等。在這一過程中,它逐步成長為當時的國際金融中心。
到了17世紀,荷蘭阿姆斯特丹成為當之無愧的國際金融中心。阿姆斯特丹是荷蘭最大的城市和第二大港口,優越的區位優勢使其成為東方貿易的重要港口,并推動金融業務的創新發展。1609年成立的阿姆斯特丹銀行是歷史上第一家取消金屬幣兌換義務而發行紙幣的銀行,同時也是第一家現代意義上的中央銀行。阿姆斯特丹還擁有發達的金融市場,1609年成立的阿姆斯特丹股票交易所是歷史上第一個股票交易所。此后,17世紀發生的“郁金香泡沫”事件導致荷蘭經濟從此走向衰落,阿姆斯特丹也隨之喪失了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
19世紀,英國進行了工業革命,經濟快速增長,一躍成為當時最為強大的殖民主義國家。憑借出色的機構、優良的海港以及中心的地理位置,倫敦對外經貿活動日益頻繁。當東印度公司和南海公司相繼上市之后,股票的銷售和流通更加順暢,倫敦逐步登上國際金融中心寶座。經濟與金融的良性循環使得倫敦一直穩居國際金融中心金字塔的頂端。
19世紀后半葉,美國紐約也登上了金字塔的頂端。早在17世紀中后期,無與倫比的天然優勢就給紐約帶來了商業和貿易的繁榮。伴隨著經濟的繁榮,場外股票交易逐漸在紐約的華爾街興盛起來。1865年美國南北戰爭,華爾街成功幫助北方政府進行了大規模戰爭融資,紐約也獲得前所未有的發展,超越費城和芝加哥成為美國金融中心及僅次于倫敦的全球第二大金融市場。兩次世界大戰使紐約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進一步鞏固。第一次世界大戰推動紐約超越倫敦,成為世界第一大金融中心;第二次世界大戰、布雷頓森林體系的簽訂、戰后“馬歇爾計劃”的實施等,推動美元取代英鎊取得霸主地位,紐約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保持至今。
到了20世紀80年代,隨著日本、亞洲“四小龍”和中國經濟的迅速崛起,亞太地區逐步成為世界經濟增長的最重要動力,并推動了東京、香港、首爾、上海、孟買等一批新興金融中心的出現,國際金融中心出現了向亞洲加速漂移的態勢。
縱觀國際金融中心800年漂移史,可以發現,有幾條主線始終貫穿其中:
第一,金融創新是國際金融中心漂移的主要推動力。金融創新是金融發展最具核心作用的因素和力量,是國際金融中心發展變遷的最主要推動力量。從某種意義上講,國際金融中心的形成和發展就是金融創新的結果。很多城市都具有區位上的優勢,能否成為國際金融中心,還要靠機遇和政治運氣。而能否把握機遇與運氣,就要依靠各個城市金融創新能力的高低。從早期佛羅倫薩銀行家運用代收的教皇供奉作為收購羊毛的預付經費等商業銀行的信用手段創新,到熱那亞關于掉期交易的創新,再到威尼斯關于中央銀行機制的探索,再到阿姆斯特丹關于股票交易所的設立,都可以看到金融創新的影子。
第二,國際金融中心發展動力從傳統工具到衍生產品。
盡管早期國際金融中心曾出現過掉期、期權等衍生產品的創新,但都是零星的和不成規模的。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以來,以期貨為代表的衍生產品創新成為金融創新的主角。特別是隨著金融定價理論及信息技術的發展,金融創新的速度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復雜化。全球金融衍生品交易規模從1976年不足金融交易總額的1%上升至目前的80%以上。
第三,國際金融中心發展依托從銀行到市場。在國際金融中心漂移過程中,銀行和金融市場是其先后依托的主要金融組織形式。17世紀之前,國際金融中心所依托的主要金融組織形式是銀行機構。比如,佛羅倫薩素有“銀行城”的美譽,以佛羅倫薩為中心向外拓展企業的著名銀行(Peruzzi、Bardi、Frescobaldi、Spini、Scali等銀行)多在歐洲各大商業重鎮設有分行。17世紀之后,隨著阿姆斯特股票交易所的建立,金融市場迅速發展,并取代銀行成為國際金融中心的主要依托,成為現代國際金融中心的最主要特征。倫敦、紐約等現代國際金融中心無一不具有非常發達的金融市場。
第四,國際金融中心內涵從資金到定價權。定價權意味著話語權,當前已經成為國際金融中心最重要的內涵,也是各大國際金融中心競爭的焦點。比如,倫敦是世界黃金結算中心;紐約商業交易所(NYMEX)和倫敦洲際交易所(ICE)都是全球原油期貨的定價中心;紐約、倫敦證券交易所的股票走勢,對全球各大股市具有風向標作用。
從各國國際金融中心建設的經驗看,國際金融中心的形成,必須具備七個方面的條件:
一是強大的經濟基礎。國際金融中心的建設,必須以強大的經濟基礎和穩定的經濟增長為支撐。一方面,經濟的發展能夠推動貿易和投資的增長、生產規模的擴大,從而產生對資金的大量需求;另一方面,經濟的發展也會帶來收入和儲蓄的增長,從而產生對資金的供給。比如,19世紀末工業革命使英國經濟蓬勃發展,推動倫敦成為國際金融中心;20世紀50年代,美國經濟的繁榮將紐約送上國際金融中心的寶座。
二是國際金融業務發達,金融機構集聚。國際金融中心均以大量的國際金融業務和國際金融機構集聚為基礎。比如,倫敦聚集了近500家外國銀行(分行、分公司及代表處)、180多家外國證券交易中心、世界前20大保險和再保險公司;外匯市場日均交易額達到1.8萬億美元,占全球外匯市場的30%以上;金融衍生品交易占全球的43%;布倫特原油交易量占全球交易量的2/3;同時還是世界上最大的黃金市場和黃金交割中心。
三是完善的金融市場結構,相對開放、自由的市場體系。
完善的金融市場體系有利于發揮金融中心的規模經濟與集聚效應,擴大金融中心的輻射的深度與廣度。同時,對國內外金融機構而言,開放、自由的市場體系意味著較低的進入成本,因而能夠使國際資本在全球范圍內充分流動與集聚,增強國際金融中心的吸引力。
四是大量的一流國際金融人才。金融業是專業性強、知識密度高的行業,人才是金融業的核心要素,也是金融機構最重要的競爭優勢。金融中心需要大量的金融、會計、法律、計算機、管理、外語等方面的人才,一個具有充足人力資源供給的地區自然對金融機構具有吸引力。國際金融中心的活力和發展狀況在一定程度上取決于人才特別是金融人才的數量和質量。
五是發達的信息資訊行業,良好的金融基礎設施。金融中心需要能夠大量實時、客觀反映市場、機構、工具和產品變化的信息,這就需要高質量的金融基礎設施,比如征信系統、清算系統、高效率的會計師事務所、律師事務所、評估機構等。比如,倫敦是世界領先的兩大國際法律服務中心之一,全球六大法律公司中有五家將基地設在倫敦,全球83%的頂級律師事務所將總部設在倫敦。
六是有利于創新而又不失規范的監管體系。利于創新的監管體系是國際金融中心的生命線。一方面,政府要進行嚴格的監管,防范金融風險;另一方面,又要提供相對寬松的金融環境,促進金融創新,保持金融中心活力和自身發展能力。前者是保證國際金融中心持續發展的前提,后者是保證國際金融中心動態特征的基礎。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作者系上海市發展改革研究院金融研究所所長,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