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的“超級白宮”

李穎浩

土耳其首都安卡拉西郊一座富麗堂皇的建筑，在夜空下顯得光彩奪目，這是土耳其新落成的總統府，占地近30萬平方米，設有1000間房間，比美國白宮大近50倍。輝煌建筑被命名為Aksaray，意思是“圣潔白色宮殿”，不過在反對人士看來，它是土耳其新總統埃爾多安背棄民主，走向專制的標志。

“偉大國家的必需品”

“我們將它打造成一棟可觀的建筑，這些都是偉大國家的必需品。”10月29日“共和國日”當天，埃爾多安親自主持新總統府的揭幕儀式。富麗堂皇的土耳其新總統府看起來早已將美國白宮甩了幾條街，其規模相當于法國國王路易十四的豪華宮殿凡爾賽宮的四倍。

總統府不僅外觀宏偉，內部也相當氣派，室內配置了奢華的大理石，浴室使用了絲綢作為墻紙，甚至大廳內還設有“森林走廊”。媒體描述這個走廊看起來像一個“連接傳統奧斯曼和塞爾柱王朝的通道，并擁有現代中國風的車站”。埃爾多安則不忘介紹說，室內裝潢以傳統的鄂圖曼為主題，添加了現代的元素。

土耳其媒體稱，總統官邸的預算原本為3.5億美元，但該建筑已經花費4.327億美元，2015年還將額外追加1.35億美元的預算，預計總投資6.15億美元。除此之外，土耳其財政部長穆罕默德·希姆謝克透露，國庫還將撥出1.85億美元用于購買總統的新客機——空客A330—200。另據BBC報道，包括伊斯坦布爾的“許貝爾宮殿”和愛琴海海岸賓館在內的一批總統配套設施，明年也將翻新。

新總統的奢華舉動讓反對黨大呼“荒謬”。他們稱，納稅人今后要為這個宮殿繳納的電費每個月就高達20萬英鎊（約合192萬元人民幣）。其實，新官邸的修建一直充滿爭議。此地原本是一片林地，而且是土耳其國父凱末爾捐贈給國家的土地。反對者以建總統府破壞林地和凱末爾遺贈等理由訴諸法院，今年2月，安卡拉第五行政法院曾下令暫停工程，但埃爾多安未予理會。反對人士要求安卡拉省長辦公室強制執行命令，埃爾多安只是說，“如果他們有這個權力就讓他們把建筑拆了吧”。因而土耳其反對黨一直稱該建筑未經授權，是違法建筑。共和人民黨領袖凱末爾說：“土耳其還有將近300萬失業人口，獨裁者卻砍伐大量樹木建造了自己的宮殿。”

埃爾多安則把該新總統府視為土耳其新時代到來的象征，他堅持“需要用新的事物來展現新的土耳其”。但反對人士認為它是其“蘇丹”式獨裁統治的標志。埃爾多安在今年7月曾經起訴一名記者在推特上對他進行侮辱，并且于今年早些時候在土耳其禁用了推特。

而埃爾多安選在“共和國日”舉辦揭幕儀式更讓反對人士感覺分外刺眼。1923年10月29日，經過長期的民族抵抗運動，凱末爾帶領土耳其人民取得民族獨立，粉碎了英、法、意等國瓜分土耳其的意圖，新興的土耳其共和國就此正式成立。對土耳其人來說，“共和國日”是民主的象征，而埃爾多安所做的是對“民主”和“共和”進行挑釁。

總理府變總統府的背后

埃爾多安是土耳其第一位公民直接選舉產生的總統。奇怪的是，今年8月10日才當選總統的埃爾多安，怎么在去年尚未公開確認參選總統時就開始修建總統官邸了呢？

原來這座總統官邸是打著修建總理府的名號動工的，當時的總理正是埃爾多安本人，他共擔任了12年的土耳其總理職務。9月初，上任總統不久的埃爾多安即對媒體表示，自己只打算暫時住在安卡拉昌卡亞總統府，一旦位于近郊的官邸落成，他就將搬遷過去，并將那里作為新的總統官邸。而昌卡亞總統府則“讓給”總理達武特奧盧和四位副總理。

這一消息讓土耳其國內輿論一片嘩然。顯然，這并不是換塊牌子這么簡單。自1923年土耳其實行共和制以來，位于安卡拉市區的昌卡亞總統府就一直是總統官邸，也是土耳其政體的象征。包括土耳其國父凱末爾在內的歷任土耳其總統都住在這里。建國91年以來，土耳其一直實行議會共和制即由土耳其大國民議會最大黨領袖出任總理，掌握國家行政實權，而總統則是虛位國家元首。總統由議會選舉產生，任期7年，不能連任。

土耳其《今日時代報》援引政治學教授埃爾辛的話說，埃爾多安搬出昌卡亞總統府、入住宏偉的新總統府，表明他不想和住在總統府的歷任總統一樣，他想掌握更多實權、甚至推動議會制向總統制轉變。有分析人士認為，埃爾多安的這一念頭由來已久，且正一步步接近實現，官邸問題不過是冰山之一角。

2007年埃爾多安第二次就任總理時，就設法推動修法，將原本任期7年、不能連任的總統，改為任期5年，可連任一次，當時人們就普遍猜測，埃爾多安在連任完三屆總理、按規定不得繼續連任后，會轉而追求總統職位，并因此擴大總統權威，實現繼續掌權的目標；第三次就任總理后，他又推動改議會選舉總統為全民直選總統，從而進一步提升了總統一職的“含金量”。8月10日埃爾多安當選總統后，觀察家普遍認為，埃爾多安會利用民選總統的授權強化總統權力，從而“危及”土耳其的政治制度，“他或許會有國王加冕的陶醉感”。

事實上，在競選過程中，埃爾多安就曾多次毫不掩飾地表示，他將最大程度地行使總統權力，包括以往很少使用的“休眠”權力，比如召集和主持內閣會議等。他還毫不掩飾地說，希望能擔任兩屆總統，在自己任上迎接2023年土耳其共和國建國百周年。

新總統的危機

這次接替埃爾多安就任總理的是前外交部長達武特奧盧，他正是埃爾多安的親密盟友。再看看土耳其新內閣名單，可以發現閣員幾乎都是埃爾多安的班底。英國《衛報》的一篇評論寫道，達武特奧盧一直是土耳其總理的首選繼任人，埃爾多安需要配備一個“友好”的總理，以便自己在幕后操控政府。

盡管反對黨指責埃爾多安獨裁、專制，但正如埃爾多安本人所言，迄今他已堂堂正正贏得了多達12次選舉的勝利，包括在總統大選中，埃爾多安獲得了51.71%的選票。而這些都與他執政時優秀的經濟表現有密切關系。

自2003年埃爾多安執政以來，土耳其年GDP總值和人均收入幾乎增加了3倍，年經濟增長率平均達5.5%，2010年和2011年的經濟增速分別達到9.2%和8.5%，居世界前列。國內基礎設施得到顯著改善，低收入家庭收入狀況大幅提高，這個曾經的“歐洲第三世界”一躍成為金磚之外最被看好的新興經濟體。這一切構成了埃爾多安獨斷專行的堅實人氣基礎。

另外，英國《金融時報》的一篇評論認為，土耳其反對黨一直鮮有強有力的領導者，支持群體面狹窄，且長期忽視中低階層，拿不出有吸引力、有針對性的系統政綱，只能靠和埃爾多安唱反調維持，不能對后者構成挑戰。

到目前為止，土耳其的政治格局一直在按照埃爾多安的“設計”布局。人們似乎找不到能對埃爾多安構成威脅的敵人。

不過，事實或許并不全然如此。埃爾多安的成功很大一部分源自于他卓越的經濟成就，但沒有人敢保證土耳其的經濟能持續一路飄紅。其實在去年下半年，土耳其的經濟形勢就發生了突變：土耳其里拉大幅貶值，通脹率一路躥升至9%，經濟增速卻大幅回落，去年只有4%，今年官方預測與去年持平，但世界經合組織（OECD）卻預期只有3.5%，而標普更將2014年的經濟增速預測從原先的3.4%調整至2.2%，三大評級機構還紛紛調降土耳其經濟評級。

一些經濟學家指出，埃爾多安長期執行高投入、低利率政策，并通過加大對房地產和基礎設施等的投資刺激經濟增長，2008年至今，土耳其GDP增長累計不過1/3，私人借貸卻漲了3倍多，自2009年至今房價累計上升超過50%，大量資金集中在房地產和基礎設施開發方面。

今年以來，為挽救經濟，埃爾多安接連三次推動降息，進一步釋放流動性，卻導致大量外資因無利可圖而紛紛流出，土耳其90%公司債券為外幣結算，外資撤逃、本幣貶值（去年一年里拉兌美元貶值近20%），勢必加速土耳其泡沫經濟的崩潰。

現在的問題是，如果土耳其的中低階層——埃爾多安的堅實票倉的經濟基礎出現崩盤的話，埃爾多安或許將真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困境：一旦這位強勢總統不能帶給他們所承諾的“新時代”，或許一切都將不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