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靜
摘 要:近幾年的青春文學作品塑造了大量具有時代色彩與青春意識的女學生形象。青春作家復雜而細膩的性格書寫,凸顯出校園女生的青春孤獨意識,對“成長”表現出特殊的關切。當代女學生性格特點的成因包括青春期身體發育導致情緒焦慮,以及性別意識在青春期的萌發導致女生對自我進行重新認知。而近年出現的“中性女生”,既是對傳統女性形象的反叛,又是生活方式多元化選擇的結果。但因青春作家人生閱歷和創作經驗的局限,青春文學作品涉獵范圍狹窄,對女學生形象的塑造多片面單一,缺乏廣度和深度,因而當代女生形象的典型化建構仍任重道遠。
關鍵詞:女學生 《萌芽》 青春期 性別意識
青春文學作品與其他類型的文學作品相比,顯示出突出的青春氣息、個性特點和時代特色,其靈活多變的形式、生動活潑的語言與當代青年的生活、思想和情感相吻合,因此受到青年人的喜愛。《萌芽》雜志作為原創性青春文學大本營,既體現了當代青年的思想特點,又搭建了一個青春文化的交流平臺,雜志刊發了大量青春文學作品,這些作品塑造了大量女學生形象,她們不僅具有時代特征,也展現了青年作家對同代人現實生活狀態的解讀。
本文旨在以近年出版的《萌芽》雜志為中心,分析近年來青春文學中的女學生形象,以期揭示當代青年文化景觀之一隅。
一、形象各異的校園女生
在《萌芽》雜志近年刊登的青春文學作品中,女學生形象大致分為三種類型:“美少女”“問題女生”和“普通女孩”。由于女學生處于青春期,復雜的個性讓人難以捉摸,性別意識的融入更拓展了形象分析的空間,因此,對這些文本中女學生形象的分類注定只能是一項粗略工程。
“美少女”類型的女生形象,通常成績優異、容貌姣好、家境優渥、性格討巧。她們在老師、家長眼中,是優等生和乖乖女;在同學眼中,是班花、校花,和被暗戀和愛慕的完美對象。由于此類女生符合大眾的審美趣味,因此是青春文學作者筆下常見的一類人物形象。如劉宇《預習愛情》中的“冷美人”林明月、《愛殤》中的“文靜型芭蕾少女”夏諾、《歧道》中讓人省心的好學生永幸、《八分鐘的溫暖》中的冰山美人顧夕夜,以及連載的長篇小說《塵埃眠于光年》里精明強干的氣質女生秋和,都是這一類型的女生代表。
相比于“美少女”類型的女學生形象,“問題女生”則是讓老師和家長都頭痛的壞孩子典型。眾多青春文學作品都塑造過“問題女生”的形象,由于此類人物形象具備極強的反叛意識和個性化色彩,因此頗受年輕作者的青睞。她們擁有桀驁不馴的性格、離經叛道的行徑,對傳統淑女式教育充滿敵意,對學校和社會制約表現出強烈的反叛精神。逃課、抽煙、暴力、早戀等是她們的標簽,在老師和家長眼中,她們是墮落分子、差等生。她們通過與社會和傳統的強硬對抗來找尋自身的價值、印證自身的存在。如劉聞攀在《初戀》一文中塑造出的初戀對象張瑩、鐵頭《仲夏銅城》中的蘇小桃、蔡世維《Leo》中的抽煙少女維、符榕《最遙遠的距離》中的墮落少女林茹、《破碎拼圖》中的輟學少女林染、丁楷鑌《靈魂走失的日子》中成績優異的女混混陳珍,一個一個都是老師和家長眼中的壞孩子典型。而破碎的出身、好勝的個性,又讓她們總是在矛盾中掙扎,青春在她們身上展現出苦澀的一面。
刊載于《萌芽》雜志的青春文學作品,還塑造了一類校園女生形象,她們代表現實中的大多數女孩:平凡、普通,有些許小小的自卑,沒有姣好的容貌和顯赫的家世,也依然對未來充滿向往和好奇,在她們身上展現的是青春期女生為夢想和幸福而付出的全部努力。如梁海燕的《肥女生落落的心情故事》就形象地刻畫了一個現實版的丑小鴨,同樣,夏茗悠《八分鐘的溫暖》中的顏澤也因為愛情完成了灰姑娘向公主的轉變。類似這樣的女生形象還出現在呂昕星《公主復仇記》、 夏茗悠《鐵線蓮》、張怡微《我愛你》、商夏周《驛路梨花》等文章中,她們無一不是為了愛情而改變自己,向美麗一點點靠近。
對這些青春文學作品塑造出的女學生形象進行的分類終究只能是一個歸納和匯總的過程,以上分類所述的形象類型雖可大體涵蓋文本中的女學生群體,但也有一些特殊情況無法一一詳述。何況處于青春期的女學生,其思想情感波動較大,本身處于成長期,常常會經歷性格的過渡,一個文本中的女生形象也會在“美少女”“問題女生”和“普通女孩”等幾種類型中間變化,這些均展現出女學生情感世界的復雜性和性格的不確定性。
二、復雜而細膩的性格書寫
通過上述對女學生形象的分類解讀,可見近幾年《萌芽》雜志刊登的青春文學作品對女學生形象有多角度的刻畫,復雜而細膩的性格書寫體現出女學生的心理特征。
首先,《萌芽》雜志刊載的青春文學作品中的女學生形象顯示出突出的青春孤獨意識。在大量青春文學作品中,都能見到孤獨情緒在青少年群體中的彌漫。孤獨感,已成為現代社會青少年最突出的性格特質之一。然而,屬于青春的孤獨,到底來自何處?
與父輩的隔閡是造就青少年孤獨特質的重要原因。年齡代溝成為孩子與父母的交流障礙,青春期孩子的叛逆意識導致與父母的對話難上加難。在缺少足夠溝通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只能選擇與孤獨為伴。特別是在計劃生育政策下成長起來的獨生子女一代,他們的孤獨感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必然,在對孤獨的詮釋與體驗中,他們超過了父輩的一代,或許這也是造成與青少年交流障礙的原因之一。
從孤獨體驗出發,很多作品中的女主人公樂于采取疏遠現實的做法來逃避“殘酷青春”。如很多文章中的“私奔情節”的描寫便是這種逃避的表現一種。然而,“逃避”本身并非為了擺脫家庭,而是渴望真正融入家庭,并得到家人的認可和理解。逃避行為最終僅體現為形式上的反抗,而不代表實質上的出走。作品中少女們的結局十分相似,都沒能做到真正的逃離,所有人最終都要回到這里,重新接受生活。
其次,青春期女生的情感敏感而豐富,在青春文學作品中,眾多女主人公都展現出這一特征。少女對未知的男性世界的期待與暗戀,帶有濃郁的夢幻色彩,它來自心中恒久留存的某種信念和對于未知世界的一種想象。沉重的課業壓得人喘不過氣,懵懂的愛情便成了無聊學習生活的救命稻草。endprint
面對復雜的人生,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鮮有精力去認真思考自身的價值,此時便會顯出信仰的缺失。在多數作品中,少女的愛情與婚姻和承諾無關,愛情的定義常常僅限于男生的陪伴。而觀念轉型帶來的不僅是反傳統的戀愛觀,也有對生活狀態的重新審視,因為在這個過程中,多數少女體會到的是成長的苦澀,而非戀愛的甜蜜。市場經濟的大背景下成長起來的一代人,經受著高考制度這個熔爐的歷練,優越的物質生活和單調的學習生活造成了一代青少年精神生活的欠缺,因此,他們對審美、生活和愛情的解讀,也多流于泛泛,略顯空洞。
三、青春期生活的多角度折射
青春文學作家的創作多源于實際的親身經歷和對生活的直觀感受,尤其是《萌芽》的青春文學作者,很大一部分還是在校學生。由于社會閱歷尚淺,其創作素材多集中于身邊現實生活中的人和事,因而具有自傳和紀實的特征,可以作為當下青春期女學生現實生活的反映,這為我們了解青春期女生的生活狀態和價值觀念提供了第一手資料。
(一)“危險”的青春期愛情
青春期的愛情對少女是一種誘惑,也是一種危險的存在,因為這個過程易使女生迷失自我。對比《萌芽》雜志刊登的青春文學作品,男學生與女學生的差異是顯而易見的。小說中多數男生都在打架、暴力與抗爭中成長起來,他們用原始的身體對抗,實現著從男孩變成男子漢的夢想。如鐵頭的《仲夏銅城》《沿沿河邊的螞蚱》,王若虛的《在逃》《五等生》,陳虹羽的《左輪槍》等作品,拳頭是他們較量高下的武器,以此確立自己在一定范圍的社會地位。相反,多數女生的整個青春期都用來等待愛情。她們因為愛情變得窈窕美麗:如梁海燕的《肥女生落落的心情故事》、程祥安的《我不是衣裳》、 周宏翔的《一枚翡翠色的春天》、劉的《我們踩著風》、商夏周的《驛路梨花》等;也因為愛情變得心事重重,用盡心機,如呂昕星的《公主復仇記》、程祥安的《無花果》等。男性世界在想象中成就出一種夢幻色彩,少女情懷達到膨脹的最大值。
(二)性別意識與青春期困惑
就生理層面分析,在青春期以前,男孩和女孩幾乎沒有性別上的差異,他們籠統地被定義為孩子。而伴隨著青春期而來的身體發育,開始讓女生和男生顯示出不同的生理屬性。
伴隨青春期而來的發育令女孩結束了孩童時代的“無性別”歷史,她們開始意識到自己是不同于男性的另一類。此時,“發育”開始在女性身體上施展魔法:乳房逐漸隆起,肢體日益圓潤,再加上月經來潮,這一切對于女生來講是一種驟變,她們只能毫無反抗能力地接受這一切。
青春期的女孩開始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已不同于孩童時代的自己,來自家長,特別是母親的教誨讓女孩子意識到她將是一個女人的命運。面對這種變化,多數少女都表現出一種本能的羞恥心。很多人在回憶自己的青春期時表示,她們試圖回避身材的變化,拒絕穿顯露身材曲線的緊身衣服。她們否認女性特質,討厭在運動時成為累贅的發育的乳房,這種厭煩逐漸明晰地演變為一種羞恥感。于是,女人的整個青春期都在這種羞恥和擔心中度過。青春中的焦躁和叛逆或許正是出于對身體驟變的一種反抗。然而,沒有人能夠逃出物種的演變和制約,青春期把女孩推向成為女人也是一種無法逃脫的宿命。
青春期少女一方面拒絕變成女人,另一方面也在潛移默化中變成了女人。她們開始對世界和自我產生巨大的困惑,與男性的思維模式也顯現出細微的差異。與男性不同,女性的成長之路往往伴隨著抗爭和矛盾。她們渴望成長,渴望擁有成人的強壯體魄和獨立、自由。但同時又對成人世界感到厭惡,因為她必須成長為一個具有女性氣質的人,而女性氣質意味著陰性、柔弱、順從、低劣和附屬。于是她們懷念孩童時代和男孩子們的廝打,那時候,她們健壯、強大,作為沒有性別屬性的孩子,她和他是平等的。可是,在發育之后,她開始被教育要作為一個女性而存在,展現陰柔既是她的命運,也是她的義務。因此,幾乎全部女性出現理想的真空,理想往往是不切實際的偉大,而女性氣質與接近這種偉大顯然背道而馳。種種矛盾伴隨著女性的整個青春期,成為一種受傷的困惑。
(三)中性女生——當代女性生活的多元化選擇
在當代,這種困惑仍然存在,女性群體也在嘗試用不同的方法來打破僵局。“中性女生”作為最近出現的另類群體,雖然飽受爭議,卻也漸漸為大眾所接受。細讀近幾年的青春文學作品,可以發現很多中性女生的身影。不同于傳統意義上的女性形象,她們不具備陰柔、順從、嬌柔的氣質,而是帥氣、本真、自我,顯現出堅毅與倔強的個性特征。
在現實的校園中,也可以發現很多“中性風”的女學生,她們留清爽利落的短發,不穿裙子,服飾硬朗。“中性風”在校園出現,原因之一是追逐當下的時尚潮流:有著帥氣外表的女藝人雖飽受爭議,但卻擁有數量龐大的粉絲,明星藝人紛紛效仿,時尚界也刮起了一股中性風潮。
很多家長擔心孩子小小年齡,“女孩沒個女孩的樣子”,會不會對成長有礙。其實,筆者以為,在社會風氣高度開放的今天,選擇怎樣的形象示人并不影響青少年的正常成長,“假小子”和“假淑女”并無差別。正如波伏娃所說,“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社會沒有必要規定女生一定該有怎樣的裝扮、怎樣的性格才合乎規范,很多女生天生性格開朗、為人仗義、個性陽剛,為什么非要她們穿上淑女裝,柔聲細氣,長發飄逸呢?
另一方面, “中性風”也是女性自我本真的一種展現,是生活方式多元化選擇的結果。女性沒有必要活得“像個女人”,女人也不是只有陰性的單一面。獨立、勇敢、爽朗、仗義等品格也并非男性的專屬氣質。中性裝扮或許是對時尚潮流的跟風,但內在的堅毅卻是女性對于自身獨立性重新審視后做出的選擇。現實生活中,很多傳統女性對中性女生的“破格行為”,欽羨之情要大于抵觸之感。難以接受“中性”的恰恰是男性群體,他們認為女人如此“太不女人”了,沒有“女人味”意味著對男人不構成誘惑,由此判定女性的價值不復存在。從兩性的角度來講,性的魅力或許大過于性格的魅力。但跳出這一狹小的視野,當代女性跳出樊籠,走出象牙塔,無傷倫理的中性風格不也是時代進步之一種嗎?
青春文學作品中性格各異的女學生形象,是對盛大青春的一種演繹。青春期叛逆、敏感、情感細膩的特點在這些女學生身上隨處可見。多元化的生活方式既是對自由本性的詮釋,也是對傳統性別觀念的挑戰。
然而,畢竟青春文學的作者生活閱歷、人生體驗和創作經驗有限,又深受當下商業利益的誘惑,其內容涉獵難免狹窄,對于生活的詮釋也多局限于生活的表面現象。特別是近幾年《萌芽》雜志的青春作者,其創作頗受較早成名的“80后”作家影響,很多青春文學作品的創作動力是青年偶像崇拜,導致眾多作品顯示出較重的模仿痕跡。在高考制度下成長起來的年輕一代,他們生活圈子相對狹小,對社會和人生均沒有深入的了解,加上缺乏對“苦難”的認知,很容易形成從書本中埋頭苦讀轉向對生活的片面解讀的創作思維,導致“青春”的含義在青春文學作者筆下失去了應有的深度,帶有無病呻吟的傷感情懷。而青春愁緒的展現、青春期苦楚的強化和主人公與現實生活脫節的個性化生活方式的書寫,恰恰迎合了青少年的“閱讀期待”,極易在青少年中產生共鳴,達到情緒宣泄的功能。
盡管刊登于《萌芽》的青春文學作品略顯稚嫩,但這些卻是青春作者的真實聲音,帶有鮮明的時代色彩。雖然有分量的“成長小說”的建構之路仍任重而道遠,但至少這些作品向我們展現的是一個屬于年輕人的世界,這為我們感受他們的世界敞開了一扇大門。
① 西蒙·波伏娃:《第二性2》,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9—10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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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喬以鋼,林丹婭.女性文學教程[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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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徐岱.小說敘事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
[8] 蔣勛.孤獨六講[M].臺北:聯合文學出版社,2007.endprint
青春文學作品中性格各異的女學生形象,是對盛大青春的一種演繹。青春期叛逆、敏感、情感細膩的特點在這些女學生身上隨處可見。多元化的生活方式既是對自由本性的詮釋,也是對傳統性別觀念的挑戰。
然而,畢竟青春文學的作者生活閱歷、人生體驗和創作經驗有限,又深受當下商業利益的誘惑,其內容涉獵難免狹窄,對于生活的詮釋也多局限于生活的表面現象。特別是近幾年《萌芽》雜志的青春作者,其創作頗受較早成名的“80后”作家影響,很多青春文學作品的創作動力是青年偶像崇拜,導致眾多作品顯示出較重的模仿痕跡。在高考制度下成長起來的年輕一代,他們生活圈子相對狹小,對社會和人生均沒有深入的了解,加上缺乏對“苦難”的認知,很容易形成從書本中埋頭苦讀轉向對生活的片面解讀的創作思維,導致“青春”的含義在青春文學作者筆下失去了應有的深度,帶有無病呻吟的傷感情懷。而青春愁緒的展現、青春期苦楚的強化和主人公與現實生活脫節的個性化生活方式的書寫,恰恰迎合了青少年的“閱讀期待”,極易在青少年中產生共鳴,達到情緒宣泄的功能。
盡管刊登于《萌芽》的青春文學作品略顯稚嫩,但這些卻是青春作者的真實聲音,帶有鮮明的時代色彩。雖然有分量的“成長小說”的建構之路仍任重而道遠,但至少這些作品向我們展現的是一個屬于年輕人的世界,這為我們感受他們的世界敞開了一扇大門。
① 西蒙·波伏娃:《第二性2》,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9—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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