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升峰,路萬忠
(1.湖北大學商學院 430062;2.上海財經大學 統計與管理學院 200433)
統籌城鄉經濟社會發展是解決我國“三農”問題的根本途徑。農村普惠制金融(Inclusivea Financial System),作為定位于為農村所有階層和群體提供服務的金融體系,在統籌城鄉發展中對社會公平、城鄉差距與貧困緩解等方面的福利效應及制度創新需求受到國內外學者的密切關注。本文在揭示普惠金融與城鄉統籌理論關系基礎上,通過改進的普惠金融指數法及層次分析法,基于中部六省18縣(市)的抽樣調查數據,對農村普惠金融水平、城鄉統籌度及經濟發展水平三者之間關系進行了定量分析,并據測算結果提出了相關政策建議。
國外研究熱點主要集中在普惠金融與收入差距之間的關系層面。自從Banerjee and Newman(1993)通過研究模型[1]揭示出金融準入機制的缺乏是導致收入不平等和貧困陷阱的重要機制后,Li,Squire,Zou and Li,Xu(1998)及 Zou(2006)相繼利用基尼系數測量出金融發展與收入不平等之間具有負相關關系[2];Honohan(2004),Aghion and Bolton(1997),Aghion and Garcia-Penalosa(1999)等通過研究金融發展與貧困之間的關系,提出更深層次的金融體系有利于降低絕對貧困[3]。Demirgilc-Kunt and Levine(2007)進一步指出,金融的包容性發展(即普惠制金融)應成為金融發展議程的核心[4]。國內關于城鄉發展與金融發展之間關系的研究中,一般結論是金融發展不平衡是擴大城鄉差距的重要原因,如解棟棟[5](p55-59)(2006),陳一婷、陳文新[6](p65-67)(2010)等;丁志國等(2011)也認為通過增加農村金融機構貸款網點及機構數量,比擴大涉農貸款比例更能促進農村經濟發展[7](p142-151);杜曉山(2006)認為城鄉統籌要從農村金融改革、尤其是發展普惠制金融做起[8](p33-37)。也有學者持相反結論,如葉志強等(2011)認為金融發展顯著地擴大了城鄉收入差距[9](p42-56)。
其次,關于普惠金融的測度問題。極少數國外文獻對普惠金融發展程度做出了一些計量并提供了國際比較,如Honohan(2008)使用經濟計量方法對160個國家使用正規金融服務的家庭(成人)比例進行了估計,使用了有關銀行賬戶的調查數據與第二手數據,獲得了有價值的信息[10],后來一些學者也采用了這種方法提出普惠金融福利效應的測試方法,如Beck(2007)使用了銀行機構地理滲透性、人均存貸款、貸款收入比與存款收入比等來衡量普惠金融發展程度[11]。然而,它只提供了關于普惠金融的一次性計量,無法認識一個國家普惠金融的發展變化,以及提供國際比較。政策制訂者們則傾向于使用一系列指標來衡量金融部門的延伸服務,最常見指標是每1000成人銀行賬戶數,每百萬人口銀行網點數,每百萬人口ATM數,銀行信貸與銀行儲蓄等。近來,世界銀行2011年對148個國家約15萬人所做的調查發現,日均收入不到2美元的成人中75%以上沒有使用正規金融機構。“無銀行賬戶”現象與收入不平等有直接聯系。世界銀行發布的2012年《全球金融包容性數據庫》報告稱,世界上四分之三上的貧困人口沒有銀行賬戶,不僅是因為貧困,也因為開戶費用高、銀行距離遠和開戶需要填寫大量表格。此外,發展中國家人口中占比20%最富有的人擁有正式銀行賬戶的概率是20%最貧困人口的兩倍以上。
上述對普惠金融水平的測度基本上都是從金融體系及經濟體系總體方面進行的,專門對農村層面進行農村普惠金融水平的測試存在統計數據難以獲得等問題。因此,本文測算IFI指數時使用了調查數據,計算方法則借鑒了Mandira Sarma(2008)[12]提出的測算模型。該測算模型分三步:(1)劃分衡量普惠金融的維度,如在供給方面,可以從金融機構的地理滲透性和人口滲透性方面來測量普惠金融供給能力,而在需求方面則可以納入需求方對存款和貸款的使用情況。(2)選取各維度的具體指標,同時確定各指標的權重。維度值計算公式如下:

式中,wi為維度 i的權重,0≤wi≤1,Ai為維度 i的實際值,mi為所有維度i的最低值,M i為最高值,可見 0≤di≤wi。
在維度為n時,可以計算n個維度值,一國金融普惠程度可以描述為該n維空間中各維度值所構成的一點D(d1,d2,d3…dn)上,n維空間中點O=(0,0,0…0)代表完全的金融排斥,而點 I=(1,1,1…1)則代表完全的金融普惠情況。一國普惠金融指數IFI就可以描述為點D與理想點O之間的標準化歐氏距離:

同樣,IFI介于0與1之間,小于0.3時普惠程度低,而高于0.5則普惠程度高。
國內關于城鄉統籌的定性研究較多,但關于城鄉統籌發展度的定量測度文獻較少見。代表性的文獻如黃慶華等(2012)利用層次分析法AHP及灰色綜合分析法GCA對重慶城鄉統籌度進行了測度[13](p99-108),付兆剛(2009)應用 1999~2007 年的數據對我國統籌城鄉發展程度進行了實證研究[14](p59-63)。總體來看,國內對城鄉統籌的定量實證研究還很少。本文針對調查資料采用層次分析法來計算城鄉統籌度。層次分析法(Analytic Hierarchy Process,簡稱AHP)是美國運籌學家匹茨堡大學教授薩蒂于70年代初提出的用于計算反映每一層次元素的相對重要性次序的權值的方法。基本步驟為:第一,建立層次結構模型。在深入分析實際問題的基礎上,將有關的各個因素按照不同屬性自上而下地分解成若干層次,最上層為目標層,通常只有1個因素,最下層通常為方案或對象層,中間可以有一個或幾個層次,通常為準則或指標層。第二,構造成對比較陣。從層次結構模型的第2層開始,對于從屬于(或影響)上一層每個因素的同一層諸因素,用成對比較法和1—9比較尺度構造成對比較陣,直到最下層。第三,計算權向量并做一致性檢驗。若檢驗通過,特征向量(歸一化后)即為權向量,則可按照組合權向量表示的結果進行決策,否則需要重新考慮模型或重新構造那些一致性比率較大的成對比較陣。
測算農村普惠金融對城鄉統籌發展的效應的基本思路是,首先測度調查地區農村普惠金融發展水平,計算出農村普惠金融指數IFI(Inclusive Fi-nancial Index),然后測算該地區城鄉統籌度BUDL(Balanced urban-rural development level),最后對兩者之間關系進行統計分析。
在調查普惠金融發展水平時,本文考慮了三個等權的維度,并設計了八類具體指標,見表1所示。這三個維度依次是:(1)金融部門滲透性(Accessibility)。包括農村金融機構地理滲透與人口滲透指標,以萬人農村金融機構網點數,以及萬人擁有農村金融機構服務人員數來衡量。該維度取權重值為1。(2)農村金融產品服務可獲得性(Availability)。包括人均擁有存款賬戶數,農村人均存款額,以及人均擁有銀行卡數。這三個指標各取1/3為權重,總維度權重也為1。(3)農村金融產品覆蓋面與使用(Coverage and Usage)。指標包括農村人均貸款額,獲得貸款的農戶比例,以及人均銀行卡使用與轉賬次數。這三個指標各取1/3為權重,總維度權重也為1。
在調查城鄉統籌度測算指標時,本文構建了目標層城鄉統籌度A,維度層(B)三個包括城鄉經濟統籌度、城鄉社會統籌度以及城鄉生活統籌度,以及 17 個指標層(Ci,i=1,2…17),見表 1 所示。許多文獻納入環境統籌因素,本文認為一般農村比城市污染少、綠化面積大,因此放棄這一因素。根據GCA分析步驟,首先構造判斷矩陣,結合兩兩比較及美國學者T.L Saaty教授提出的1-9標度法,對各指標重要性進行賦值,其次,將標準矩陣歸一化處理后按行求平均值得到指標層權重,經計算,維度層一致性比率均小于0.1,通過一致性檢驗。最后,對調查數據進行無量綱化處理,以消除因指標單位及統計口徑差異帶來的不可比性,據此選取參考序列,計算關聯系數,并將各指標關聯系數相乘得到2013年調查地區的城鄉統籌度,見表3所示。
在調查地點選擇上,選取了中部六省18縣(市)部分農村與城鎮地區。根據第十三屆全國縣域經濟與縣域基本競爭力百強縣排名(2013),我們有意拉開所調查縣市排名級差,湖南省選取了排名第18位的長沙縣,排名第68位的寧鄉縣,非百強縣資興市;河南省選取排名第63位的鞏義市,排名第92位的永城市,非百強縣林州市;山西省選取了排第66位的孝義市,及非百強縣繁峙縣與和順縣;江西省選取了排名第82位的南昌縣,排名第97位的豐城市,及非百強縣吉安縣;安徽省選取了排第90位的肥西縣,及非百強縣靈璧縣與宿松縣;湖北省無百強縣,按2012湖北縣市經濟排名,選取湖北經濟排名第2名大冶市,排33位的松滋市及排61位的監利縣。調查人員是生源為各縣(市)的湖北大學在校各年級本科生72人,每縣(市)城鎮調查人員2人負責組織城鎮調查,農村調查人員2人負責組織農村調查,每人要求完成有效問卷50份,采取生源所在地就地調查形式。關于“城”、“鄉”的劃分,歷來沒有統一的標準,很難找到統一的統計口徑,為了忠于調查資料的描述,本調查中認定城市既包括城市和城鎮,鄉鎮、村即為農村。實施有效問卷調查3600份。統計資料描述見表2。

表1 中部六省農村普惠金融水平與城鄉統籌抽樣調查指標

表2 各指標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根據上述調查數據,結合IFI與BUDL測算模型,首先測算出了所調查縣(市)的農村普惠金融水平與城鄉統籌度,見表3所示。
表3顯示,在18縣(市)中,從普惠金融發展看,除了湖南的寧鄉縣與資興縣,河南的永城市與林州市,以及安徽的靈璧縣與宿松縣,總體來說經濟發展排名在前的縣(市)農村普惠金融指數也較高;從城鄉統籌發展角度看,除了河南的鞏義市與永城市,安徽的靈璧縣與宿松縣,以及山西省的繁峙縣與和順縣,總體來說經濟發展排名在前的縣(市)城鄉統籌度也相對較高。
以下對普惠金融指數與城鄉統籌度的關系作簡單的計量檢驗。鑒于本調查數據為非時間序列截面數據,因此對IFI與BUDL作變量回歸及相關性檢驗。回歸方程如下:
BUDL=0.3245IFI+0.048,R2=0.6930
BUDL與IFI兩個變量在0.01水平(雙側)上相關。可見,IFI與BUDL具有一定程度的相關性,普惠金融指數每提升1單位,城鄉統籌度將有0.3245單位的提升。
由于IFI與BUDL的相關的決定系數還不夠大,我們進一步測算影響BUDL的因素。鑒于被解釋變量BUDL介于0與1之間,可以選擇最大似然估計法,運用Tobit模型或稱截尾樣本模型進行回歸分析與相關性分析。Tobit計量模型如下:

式中,Yl*是城鄉統籌度BUDL,l為市(縣)個數,l=1,2,…18,j表示影響 BUDL 的因素,j=1,2,…8。
結合城鄉統籌的發展特點及調查地區經濟發展情況,同時考慮統籌城鄉發展重點是從農村入手,因此選擇了五類專門針對農村家庭的抽樣調查統計指標:(1)農村居民人均收入(X1);(2)農村居民平均受教育水平(X2);(3)農業收入占總收入比重(X3);(4)非農人口占總人口比重(X4);(5)農村家庭恩格爾系數(X5即食品支出占消費支出比重)。此外,納入三類農村普惠金融發展指標:(1)農村存款資源運用水平(X6),以所在縣(市)樣本農村家庭貸款總額與存款總額之比表示,反映金融機構將農村存款轉化為農村貸款的效率;(2)人均銀行卡使用與轉賬次數(X7),反映農村家庭對金融資源使用程度;(3)農村金融機構網點數(X8),反映銀行滲透性。以上8類變量均取各縣(市)調查平均值。

表3 2014年中部六省部分縣(市)IFI及BUDL測度
分析中以18個縣(市)的BUDL為因變量,利用Eviews軟件運用逐步回歸方法,剔除了影響不顯著的變量X2、X5、X8后回歸結果見表4所示。
結果顯示,除了農村居民人均收入、農業收入占總收入比重及非農人口比重外,兩個普惠金融發展變量X6與X7通過了1%顯著性檢驗,即農村存款資源運用水平與人均銀行卡使用與轉賬次數對城鄉統籌發展具有正向促進作用,說明農村儲蓄資源轉化為農村貸款的有效性及農村家庭對金融資源的使用效率有利于實現城鄉統籌發展。
本文在對中部六省18縣(市)農村及城鎮家庭進行抽樣調查的數據基礎上對農村普惠金融水平及城鄉統籌水平進行了實證,雖然存在樣本偏小、難以全面覆蓋城鄉整體情況,但調研及實證結果還是揭示了:1.雖然少數縣(市)經濟發展水平高并不必然導致農村普惠金融發展水平與城鄉統籌度高,但總體來說經濟發展與普惠金融及城鄉統籌發展呈正向關系。部分地區經濟發展較快但導致城鄉分配關系扭曲的現象值得關注;2.農村普惠金融水平與城鄉統籌度之間呈現比較顯著的正相關關系,這與部分學者研究得出的現階段金融發展反而擴大了城鄉差距的結論相反。原因是總體金融發展并沒有必然導致金融資源的公平分配,但考慮金融發展異質性的農村普惠金融水平的提高確實對低收入群體提供了有效支持,能有效減少收入的兩級分化;3.農村金融儲蓄資源就地向借貸、投資轉化能提高普惠金融水平、城鄉統籌水平及經濟發展水平。
鑒于此,在政策取向上應相應采取如下措施:1.在當前的城鎮化與城鄉統籌發展中,要推進金融資源要素在城鄉要素與公共資源中的平等交換和均衡配置,解決好農村普惠金融的發展目標問題,探尋有中國特色的為貧困、低收入群體及中低收入小微企業主融資的市場化機制,以及人、土地、技術等生產要素在城鄉之間流轉的金融支持機制。2.做好農村普惠金融發展的頂層設計,推進農村金融全覆蓋工程。從宏觀角度看政府要站在統籌城鄉發展高度來制定關于農村普惠金融發展的法律法規,如《農村普惠金融發展法》,從普惠金融知識下鄉與培訓,鼓勵農村金融機構實施組織、產品、技術、業務與營銷創新,并將普惠性指標納入金融機構與員工績效考核標準中,到對普惠金融機構實施窗口指導、財政補貼、稅收優惠減免等以增加普惠金融的有效供給,采取自上而下、層級推進的方式,推動農村金融全覆蓋工程。3.促進金融資源向農村回流,遏制逆普惠金融發展的勢頭。一直以來農村大量資金在流向城市,導致80%的金融資源服務于20%的群體需求。因此必須加緊在農村創設普惠金融基金,扶持公益性制度主義小額信貸組織,以優惠措施推進民營資金在農村地區設立新型農村金融機構,讓農村普惠金融與城市正規金融實施有效的對接,塑造農村金融儲蓄資源向農村回流的內生機制,以解決金融資源對農業產業化、農村工業化、新型城鎮化發展項目支持不足的問題。

表4 BUDL影響因素的Tobit回歸模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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