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么一只“驚弓之鳥”

文/趙進一 蔡勇

有這么一只“驚弓之鳥”

文/趙進一 蔡勇

貪官形形色色，有揮霍型、風流型、守財型、數典忘祖型、為他人作嫁衣型等多種類型。最近，記者在安徽省滁州市采訪中意外發現了一個貪官新品種，可稱之為“驚弓之鳥型”。 原滁州市南譙區沙河鎮黨委書記兼人大主任卜學貴就是屬于這一類型。此人為官多年，表面上盛氣凌人，內心卻如“驚弓之鳥”，一直戰戰兢兢……

巧打“迂回戰” 鎮書記落馬

去年年初，有人向滁州市瑯琊區人民檢察院（以下簡稱瑯琊區院）反映本區某村支書李如友利用職權違規占地建房出售。事情看上去很小，且該線索沒有過硬的抓手，但曾在上級反貪（瀆）部門工作多年、辦案中從不放過細枝末節的成學斌檢察長從中“嗅”出了違法犯罪的蛛絲馬跡，當即叮囑反貪局注意用心經營這條線索。果然，沒過多久，該院反貪局在偵查瑯琊區西澗街道黨工委書記傅仕琪受賄案中，發現李如友曾向傅行賄的事實經過，從“違紀”中爆出了行賄案。偵查人員敏銳意識到這是查清李如友案件的最佳戰機。他們果斷出擊，立即部署人馬“順藤摸瓜”。工作在悄無聲息中進行。一段時間后，發現這根藤盤根錯節，藤上的“瓜”結得不少，其中最大的一只“瓜”是南譙區沙河鎮的黨委書記卜學貴。初查了一下，即發現此人貪污受賄的金額已達“六位數”，還牽涉到買賣土地的瀆職案……反貪局及時將該案材料移送院反瀆局，并向滁州市檢察院呈報，市院高度重視，指派由市院反瀆局長莊慶文牽頭組成專案組開展調查。在將卜學貴傳喚到案后，卜的態度竟是十分傲慢，對于自己的違法犯罪行為，他不是裝聾作啞，就是百般推脫，或是一問三不知……

卜學貴本以為，凡事不開口，神仙難下手。豈料檢察機關證據在握，成竹在胸。你不講，自會有人替你講；主動講了，是給你機會，多給條出路，我們檢察院也可省點功夫。既然你不肯“賞光”，那就怨不得別人了。專案組決定打一場“迂回戰”——把卜學貴暫且撂在一邊，先把他周邊的涉案人員攻下來。

此計果然大妙。歷時數月，瑯琊區院把整個案情搞得一清二楚。

卜涉案最深的是一起土地買賣案（后被法院定為“濫用職權罪”）：

2010年10月，沙河鎮政府決定啟動三官二街二期新農村安置點建設，鎮里專門成立了招標小組。一些開發商聞風而至。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大家都想方設法要把工程攬到自己手中。招標小組第一次公開招標因保證金不足流了標，腦子頗為“活絡”的開發商黃某某覺得機會來了。他找到招標小組成員郭某某，請他向卜書記說說情，并許諾如果他能中標，一定讓些股份給卜書記。于是，郭某某向卜進言，黃某某是本地人，把工程交給他做，有利于矛盾的處理與化解……這些卜并不在意，他感興趣的是如果工程讓黃某某做，他就有股份可得，便一口答應了下來。由于當時參與競標的還有一個強勁的對手，為了替黃某某掃清障礙，卜主動安排人員做那個競標對手的“思想工作”，黃某某也拿出25萬元給對方“彌補損失”。雙管齊下，終于“勸退”成功，黃某某如愿以償攬到了此項工程。

黃某某中標后又得寸進尺，借口地塊開發時公共道路、公園等公共設施需占用土地面積，要求付款時核減10.91畝土地款（中標價每畝8.5萬元）。為確保核減成功，他又通過郭某某向卜傳遞“信息”：項目建成后“絕不會虧待卜書記……”卜心領神會，對如此荒唐的要求，卜竟毫不猶豫答應了下來，大筆一揮，國家就白白流失了92.735萬元款項。卜與黃素昧平生，他如此“慷慨”、“賣力”的原因，眾人當然是心知肚明，但誰也不敢多說一句。

“迂回戰”打得很漂亮。從村官到開發商（包括合伙人）到鎮長、副鎮長，鎮人大副主任等，凡涉案人員的口供筆錄及有關證據材料檢方都一一固定在案。當檢方把有關此案的證據擺在卜的面前時，卜一下子蔫了，半天做聲不得。那股“傲氣”隨之蕩然無存，接下來要做的事唯有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犯下的事一五一十地來個“竹筒子倒豆”。卜是個聰明人，“竹筒子”倒得也算清爽……唯其“清爽”，最后他三罪（濫用職權、受賄、貪污）并罰，被法院從輕判處有期徒刑十四年六個月，并處沒收個人財產15萬元。

狼吞虎咽收 戰戰兢兢退

“驚弓之鳥”型的貪官的特點就是喜歡“撈”，不論多少，照單全收。但 “撈”了之后又會害怕，反復權衡，哪些錢物可留下來，哪些得退回去，煞費心機……真所謂撈的時候狼吞虎咽，不計后果；退的時候前怕虎后怕狼，戰戰兢兢。由于貪，退的時候，也不肯退得清清爽爽。

卜在擔任沙河鎮黨委書記、鎮長期間，利用職務之便到底撈了多少，退了多少，他又是怎么撈怎么退的？讓我們把這只“驚弓之鳥”置于顯微鏡下，細細地瞧它的真面目：

2008年初，時任沙河鎮鎮長的卜學貴在鎮黨委書記鄧某某的授意下，以龍頭河攔河壩補助款的名義撥10萬元給該鎮草王村，再通過村書記汪某某將這筆錢取出，然后把其中4萬元交給卜，4萬元交給鄧某某，另2萬元到鎮里“走賬”去了。卜拿了錢后，總覺心里不踏實，經過近五年的思想斗爭，終于在2012年五六月間，把4萬元送到汪某某的辦公室，退還給村里……

2008年至2012年，開發商張某、王某某分八次送卜現金9.5萬元及價值22萬余元的門面房一間（雙方還像真的一樣，簽訂了所謂的“購房合同”）。張、王行賄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有感謝卜對他們取得建設項目的“支持”，以及幫助他們“順利地購買到農村建設用地”、“順利地從信用社貸到了款”，還有“希望鎮政府能做做村民的工作”，把拆遷戶安置到他們的建設點落戶等。

2012年四五月間，李某某受賄案發，卜擔心自己被查，急忙退了5萬元現金給張某，與此同時，將雙方的“購房合同”銷毀了，其余4.5萬元及門面房沒舍得退。

2008年至2011年，開發商王某某分六次送卜現金7萬元。不知出于何種原因，王某某第一次送的兩萬元，卜在時隔半年多后就還給了王某某；2011年春節，王某某以“拜年”的名義送卜1萬元，王某某沒料到，節后上班第一天，卜就將這1萬元送還給他了。7萬退了3萬，還有4萬元不退，難道就不怕查了，實在令人費解。

比起王某某來，黃某某行賄的速度要快得多了。2011年秋至2012年3月，黃某某在半年中就送卜7萬元（分兩次），黃某某第二次行賄不久，三官村新農村建設就“出事”了，卜嚇得魂不附體，連忙將7萬元錢送還到黃某某的辦公室。

某廢棄物處理中心老總高某某為了請卜關照他的企業發展擴征土地解決用地指標，自2008年至2011年分四次送6萬元給卜，2012年8月，卜特地趕到高的辦公室將這筆錢如數歸還給高某某。

……

這樣的收收退退，法院認定的竟有40次之多，總款項達96萬余元（不含貪污的四萬元），另有購物卡9000元。這么多年來，卜學貴一直處于惶恐不安之中，稍有“風吹草動”（其中有好多次是瑯琊區院在打“迂回戰”之際），他就要提心吊膽，親自把贓款送還到行賄人的家里或辦公室等處……記者在閱讀卜學貴受賄“清單”時總鬧不明白，卜既然這么害怕，為什么還要拼命地拿？既然“退”了，為什么不退個干凈？貪官們的心態實在難以捉摸。

貪火不遏則燎原，欲水不止則滔天

“手莫伸，伸手必被捉。”這個講了不止一萬遍的真理，對卜學貴這一級的領導干部來說，肯定是耳熟能詳的。但他們為什么還要如此“前腐后繼”地飛蛾般去撲火呢？想來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僥幸心理在作怪。環顧四周，他覺得像他那樣“伸手”的同僚并不少呀，現實的情況是，真正被繩之以法的畢竟還是少數，“伸手”未必都被捉啊！但貪官們應該清醒地看到，現在反腐的繩索是越收越緊，反腐的措施密集出臺，細則越來越多，力度不斷加大，反腐的進程大大超出人們的預想。不論老虎與蒼蠅，僥幸逃脫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只要敢腐，栽跟斗是遲早的。

縱觀卜案不難看出，“一把手”集權是滋生腐敗的溫床。作為沙河鎮“一把手”的卜學貴擁有的權力實在太大，要不腐也難。在沙河鎮，他是一把手，是土皇帝，什么都是他說了算。其實有的事完全可以讓分管鎮長管，但那些有“油水”可撈的工作他肯放手嗎？他不放手誰敢要“分管權”？向他行賄的人形形色色，都是奔他手中的權來的。土地買進賣出他要管，招標的事少不了他，土地買賣過程中核減多少土地款也要他點頭（記者查了一下，卜受賄中有幾筆贓款就是因他“幫忙”核減了幾畝土地后人家送來的“感謝費”），連開發商要求鎮政府撥付工程款也得卜親自出面“關照”才成……除了開發商，還有不少其他行業的人都在圍著他轉。如占地30畝的某農貿市場的買主王某某打算把農貿市場轉賣給鎮政府，向卜送了3萬元（后因“好事”未成，卜將此款退王）。有些行賄的目的著實令人哭笑不得——為了請沙河鎮政府多照顧某“農家樂”的“有償垂釣”生意，老板娘特地向卜奉上兩萬元，卜竟也笑納了；程某某為感謝卜幫助他拿到開發項目，多次送錢送物給卜，其中有一次竟將一張兩萬元的“高壓電改線費用”發票送給卜，叫他“報銷后留為己用”，堂堂鎮黨委書記兼鎮長，居然也會收了下來。此官之貪婪，人品之低劣無以復加，縱《官場現形記》中也難找此類笑料……還有許多人借各種名義向卜送錢送物，目的只是為了“與其搞好關系”。至于卜的下屬因“得到了他的提拔”而送錢的更是比比皆是……看來，“一把手”獨攬大權的問題不解決，反腐斗爭難獲全勝。

有道是，貪之火不遏則燎原，欲之水不止則滔天。“燎原”、“滔天”之后要“撲”要“收”就難了。

編輯：張同舟 laura010203@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