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一包狗糞下臺的美國市長

文_袁南生

因一包狗糞下臺的美國市長

文_袁南生

我出任中國駐舊金山總領事一年多來，耳聞目睹了不少難以置信的事情，其中之一是堂堂一位市長，僅僅因錯扔一小包狗屎，不僅被罰款，公開道歉，而且還被迫辭職。

“糞門事件”重創社區形象

尼爾·丹尼斯是加利福尼亞州圣馬力諾市市長，該市是華裔聚居區，當地華裔聚居人數近年來增長很快。2014年6月7日晚，美籍華人劉繼銘在自家門前發現一包狗屎，通過調閱自家監視錄像，他赫然發現狗屎是圣馬力諾市市長尼爾丟的。劉繼銘立即向警方報案，并將自家監視錄像交給了市警局。警方初步研判是尼爾故意所為，宣布將受理調查這一案件。

現年65歲的劉繼銘是位股票經紀人，他與尼爾是鄰居，雙方沒有個人恩怨。但劉繼銘說，他經常對市長提出的提案表達反對意見，并在家門前掛了一大一小兩塊寫有“無狗屎區”的牌子。劉繼銘說，約在2009年，尼爾曾要求劉繼銘摘下門前掛的牌子，但遭到劉拒絕。劉當時對尼爾說，如果社區內所有家庭都摘掉各種具有不同含義的牌子，他就摘掉自家的牌子，但此事后來不了了之。

圣馬力諾警方通過劉家門前的監控錄像畫面分析，確認市長曾于7日傍晚路過劉家時將一小塑料袋狗屎丟在了劉家前院。6月10日，警方表示他們將持續調查。警方完成對市長丟狗屎事件的調查后，得出了丟狗屎是市長故意之舉，市長須對這起事件負責的結論，為此向市長尼爾發出了一紙罰單。按照美國執法程序，罰單金額需由法官決定。此類案件一般罰金金額為250～1000美元。尼爾收到罰單后表示愿意為自己的“錯誤”付罰金，并交了近1000美元的罰款，但他仍希望能繼續履行市長的職責，并聲稱他仍有支持者。

市長尼爾向劉繼銘夫婦發出了一封道歉信，尼爾在道歉信中說，他丟狗屎并非有意之舉，而是由于當時手中的東西太重了，迫不得已而為之。但劉表示，尼爾是在利用這封道歉信繼續騙人，這是無法容忍的，為此他將以騷擾罪及毀壞名譽罪狀告市長及市政府，除非市長辭職。

圣馬力諾市民對市長亂丟狗屎被抓包均感震驚，認為這種行為已重創該社區形象，不少市民譏諷狗糞事件為圣瑪力諾的“糞門事件”，市民為“丟狗屎市長”感到丟臉，認為該事件令圣馬力諾蒙羞，使市民感覺臉上無光，有市民打算到議會就此事發言。

11日晚，圣馬力諾市在市長丟狗屎事件發生后首次舉行市議會例會，市長在會上就亂丟狗屎一事表示道歉。劉繼銘夫婦也出現在議會例會上，利用市議會例會公眾發表評論的機會當眾與尼爾對質，稱尼爾的行為是有意的，并拒絕了市長尼爾的道歉。12日，劉繼銘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他希望市長尼爾能盡快提出辭呈，不然他將啟動司法訴訟程序。

劉還表示，他已與律師數度協商，并將在適當時機召開記者會，將狀告市長尼爾的訴狀公之于眾。他說，他將以尼爾騷擾劉家，以及市政府毀壞了市民的名譽為由狀告尼爾與市政府。

能講流利中文的劉繼銘說，市長尼爾以為他是華人，不會把事情鬧起來，但市長想錯了；并表示將就此事狀告市長及市政府，除非他辭去市長職務。在市議會會上公開發言的民眾多指責市長的行為丟了圣馬力諾市及該市市民的臉，為此市長應立即辭職。會上僅有少數人希望市長真誠道歉雙方和解，從而繼續留任。一些要求市長辭職的民眾已在準備罷免市長。

市長尼爾在市議會遭市民圍堵的第二天，態度仍十分強硬，說不會主動請辭。狗糞事件發生一周后，狗糞事件受害人劉繼銘透露，通過市議員理查德·華德協調，尼爾16日終于答應辭去市長職務，但仍希望保持市議員身份。事實上，相關人士為低調解決此事，私底下與劉繼銘之間有協議，劉不要發動或參與罷免，若市長同意自動請辭，劉就會接受他的道歉，撤銷對市長和市政府的官司。

市長引咎辭職的啟示

市長尼爾因丟一包狗屎不得不賠禮道歉、引咎辭職這件事，引起了我的系列思考：

——警方依法辦案了不起。警方不因為肇事方是堂堂一市之長，是自己的上司就故意巴結、庇護，而是該立案的立案，該調查的調查，該曝光的曝光，該罰款的罰款，這樣依法辦案的警察了不起。

——華人劉繼銘敢于維護自己的權利令人欽佩，他不因為損害自己利益的人是一市之長，是自己的鄰居，就忍氣吞聲、委曲求全，而是依法該抗議的抗議，該維權的維權，該訴求的訴求，確實很不容易。

——圣馬力諾市民共同維護城市的名譽、形象，敢于對亂丟狗屎的市長說不，敢于為外來華人移民和少數族裔人士，而不是為主流社會人士、為白人市長說話，這說明市民的群體素質很高，說明該市市民形成了目標共識、感情共鳴、法紀共守、名譽共維、責任共擔、形象共護、城市共建、宏圖共繪、利益共享的現代城市文化，這一文化對影響、規范市民的行為，特別是對約束政治領導人的行為，為現代文明城市的建設打下了堅實的精神基礎和心理基礎。

——市長向華人家丟狗屎的行為無疑應當批評，但他對自己所犯錯誤的態度整體上值得肯定。在筆者看來，亂丟狗屎雖然不對，但錯誤畢竟不大，之所以圣馬力諾市市民對這件事看得那么重，不僅讓他道歉、認罰，還迫使他引咎辭職，根本原因是因肇事者是一市之長，是一位公眾人物，其一言一行，當然不能由著性子而來。

市長在亂丟狗屎一事被發現后，不是強詞奪理、拒不認錯；不是利用職權串通有關權力部門對原告威逼利誘；不是指使警察為自己圓場，以達到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目的，而是認錯、認罰，最后引咎辭職，這說明他整體上是一個明事理、講規矩、負責任、敢擔當的政治人物。

——媒體的批評監督非常必要。美國新聞媒體在美國社會發揮了強大的輿論先鋒作用。歷史上，美國新聞媒體一直履行著監督和批判政府的職責，并在與之斗爭的過程中，獲得了自由言論的法律保障。

丟狗屎事件被媒體曝光，既有利于促使丟狗屎事件的過錯方尼爾市長承認錯誤，也有利于提升廣大市民的文明意識，凝聚廣大市民在建設文明城市方面的共識。

——建立和完善官民之間平等的溝通機制是建立現代政治文明的題中應有之義。作為丟狗屎事件的受害者，華人劉繼銘顯然是弱勢一方，但他與市長之間，與警察之間，與議會之間，與媒體之間的溝通不僅是暢通的，而且是平等的。

圣馬力諾市議會在市長丟狗屎事件發生后舉行會議，市長在會上就亂丟狗屎表示道歉，劉繼銘夫婦也出現在圣馬力諾市議會的例會上，利用市議會例會公眾發表評論的機會當眾與尼爾對質，關心此事的許多市民不僅可以列席市議會，在會上公開發言，而且可以當面指責市長的行為丟了圣馬力諾市及該市市民的臉，可以當面要求市長立即辭職。

試想一下，如果警方不受理，市長不搭理，議會不介入，媒體不報道，丟狗屎事件中的受害方是否會采取某些極端舉措，從而影響整個社區的和諧環境？

因小失大并非偶然

因亂丟狗屎這樣的小事而丟官，在美國是否是偶然現象？不是。試舉一例如下：

美國海軍學院院長理查德·諾頓官居中將，他在美軍中很有名，因其很有實戰經驗和指揮才能，不僅奉命指揮過海上作戰任務，還擔任過美國“企業”號航母的指揮官，是美國軍界德高望重的顯赫人物。然而這位大人物卻也因一件“小事”而丟了烏紗帽。美聯社報道說，諾頓丟官是因為他在門衛面前動手打人，喪失了軍人道德。事情經過如下：

位于馬里蘭州州府安納波利斯的美國海軍學院成立于1845年，是美軍的知名學府，因其地位特殊，它的院長都要經過參議院批準才能任命。理查德·諾頓于2002年6月7日出任海軍學院第五十七任院長，他上任剛好一年時間，便不得不引咎辭職。據報道，2002年12月31日，諾頓身著便裝帶著幾個朋友準備進入校區，結果在大門口被一位執勤的海軍陸戰隊衛兵擋住了。衛兵對諾頓等人說：“對不起，請出示證件。”并左手持槍，伸出了右手。

諾頓一下子顯得極不高興。也許是覺得在朋友面前很沒面子，他“啪”的一聲猛打了一下衛兵的手，并向衛兵高喊“拿開你的手，你怎么有資格檢查我的證件”。隨后，諾頓在與衛兵爭吵的過程中幾次動手推搡衛兵，雙方僵持了好一陣子才平息下來。事后，這名衛兵很快將此事告到了學院的督查部門。

諾頓院長與衛兵“打架”的事很快就傳開了，而且事情越鬧越大，諾頓一直面臨很大的壓力。海軍督查小組對此事進行了調查，并聽取了那名未透露身份的衛兵及多名目擊者的證詞，最后得出的結論是：事情屬實，諾頓確實對執勤士兵進行了“肢體傷害”。學院調查小組起草了書面報告，并于2003年4月送到了五角大樓。報告說，作為院長，諾頓的行為沒有起到“提升士氣”的作用，在學院官兵中造成了很壞的影響。

不僅如此，調查人員還發現諾頓多次“羞辱下屬，與其身份不符”。據反映，在許多會議上，他“對下屬說話時不僅嗓門大，而且語氣咄咄逼人，跟審問犯人一樣”。海軍作戰副司令看了報告后認為諾頓行為不當，在與其的談話中也對其提出了批評。海軍有關部門發布聲明說，諾頓此前與海軍司令克拉克上將會晤后提出了辭職要求，克拉克已經接受辭呈。

諾頓通過這份聲明說：“過去幾個月來，媒體及輿論對此事表示了極大關注。正因為如此，我要求調換工作，讓新的領導人來帶領學院走上正確的道路。”海軍學院發言人吉本斯說：“今天的聲明來得很突然，諾頓將軍德高望重，我們對他的離去感到很傷心。但此事也告誡我們，在美國軍隊中，人與人之間的職務是不同的，但人格是平等的，不管是中將還是衛兵。”

（作者系中國駐美國舊金山大使銜總領事，應本刊之邀為本刊撰寫系列專欄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