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于澤
核心提示:大眾消費時代需要流行文化,大眾需要流行文化來確證自己的存在 、身份、情感、價值觀,實現某種身份認同或者價值認同。
在這個體驗經濟的時代,娛樂心態從日常生活一路延伸至商業領域,大眾需要的已不僅僅是冷冰冰的產品和服務,他們更希望從中得到樂趣。企業要想成功,就必須與大眾建立一種感情上的聯系,而娛樂化色彩當之無愧地成為兩者的紐帶。
以娛樂表達自我
自今年5月發布以來,神曲《小蘋果》在中國火了,到處是傳唱和表演。網絡上,《小蘋果》的圖片或視頻鋪天蓋地。這種盛況,很容易使人們想起去年“航母style”的火爆。
打開網頁,到處是跳《小蘋果》的身影:大學生在校園草坪上跳,廚師在酒店門前跳,護士在醫院院子里跳。7月27日,“軍版《小蘋果》”登錄國防部網站。
《小蘋果》本是“筷子兄弟”主演的電影《老男孩之猛龍過江》的宣傳曲,音樂風格以全新的復古電音節奏與朗朗上口的歌詞為主。按詞曲作者王太利的解釋,小時候他常聽“荷東”、“猛士”等迪斯科舞曲,此次用復古節奏搭配神曲元素是對流行的一種致敬,也是“老男孩”對青春的一種懷念。
流行文化之流行,似乎很難解釋,我們只能說它可以流行,作品有流行的本錢。比如航母style更是一學即會,《小蘋果》歌詞朗朗上口、舞蹈動作簡便易學。
大眾時代需要流行文化,流行文化是培育大眾的土壤,大眾需要流行文化來確證自己的存在、身份、情感、價值觀,實現某種身份認同或者價值認同。在大眾時代,即便是精英也要向大眾和流行輸誠。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在聯合國擺出“江南style”的騎馬舞姿,就是要與流行貼近。
流行文化的主要功能是娛樂。采用娛樂的策略,你也可以向人們告白,把自己藝術地表達出來。就像春秋戰國時代的外交使節,在異邦的朝堂上誦詩一首,其立場即已明了。去年的航母style,真實地表達了人們的中國身份和中國夢。人們表達自己,需要以一種好的形式。
按照王太利的說法,《小蘋果》本來是要撓一下中年人的懷舊心理,結果它真的火了,但載歌載舞的人們未必是懷舊。人們喜愛它的歌詞、曲調,愿意跟著它的節奏動起來,實際上是要證明自己入時、充滿青春活力。
高層次文化也許供給不足,但流行文化從不稀缺。上世紀80年代,就有鄧麗君、譚詠麟、張國榮;再看今朝,《中國好聲音》、《爸爸去哪兒》之類大行其道,源源不斷。
供給充分的流行文化構成人們的一個工具箱,就像詩三百,你拿出來同樣可以表情達意。飯桌上談《爸爸去哪兒》,大概是要表示自己對明星圈、親子活動的興趣;一群政治家跳“騎馬舞”,肯定是要表明自己不僵化;而跳《小蘋果》重在展示活力,人們肯定是想把自己的形象留在青春與活力的世界。
娛樂也有“階層性”
流行意味著大眾,娛樂是大眾式娛樂。但娛樂具有階層結構嗎?
大眾社會不是扁平社會,它跟過去一樣具有豐富的層次性。娛樂也是如此,就像大眾消費時代仍有奢侈消費一樣。
70后、80后、90后的消費與娛樂趣味是不一樣的,他們面臨的問題不同。《爸爸去哪兒》據說是為80后爸媽量身定制的,《小蘋果》本來撓的是50后、60后的癢癢。還有一點,是他們的支付能力有差別。
“高雅”的文體活動一直就有,比如打高爾夫球、開游艇、航海、狩獵、駕駛私人飛機,只有精英們玩得起。錢是一個門檻,沒錢玩不起,也沒人會陪你玩。今年盛極一時的冰桶挑戰傳入中國時,也成了地地道道的高端娛樂活動。
冰桶挑戰全稱為“ALS冰桶挑戰賽”,要求參與者在網絡上發布自己被冰水澆遍全身的視頻內容,然后該參與者便可以要求其他人來參與這一活動。被邀請者要么在24小時內接受挑戰,要么就選擇為“冰凍人”捐出100美元。在美國,全民都在挑戰冰桶。
在中國,某門戶網站是冰桶挑戰的發起者,他們在意的是名人效應。這是一種商業的力量,對他們來說,普通人的參與匱乏商業價值。媒體一致宣傳說,微軟的比爾·蓋茨、Facebook的扎克伯格跟桑德博格、亞馬遜的貝索斯、蘋果的庫克參與了,他們全選擇濕身入鏡。但是奧巴馬選擇捐款100美元,而沒有體驗冰水灌頂的滋味。
冰桶挑戰在中國的精英中流行起來,變成“大人物”們的自娛自樂,主要是一些網絡大V、IT業大佬以及媒體老總在呼朋引伴,形成一個小圈子。沒有人邀請平民百姓,普通人也覺得不好硬闖進去,自討沒趣。
這就是娛樂的小眾特征,它是最直觀的娛樂分層。普通人其實并不需要抱怨,因為身份區分符號舉世皆有,比比皆是。新貴們有時需要這種區分符號,和門當戶對的人一起玩來證明自己的成功。
冰桶挑戰打著慈善的旗號,必須交出慈善的答卷。據說他們籌措了800萬元人民幣,將把其中550萬元用于“冰凍人”的相關支出,可謂杯水車薪。它弄出來的響聲,與實際效果形成巨大反差。
實際上,也未必是冰桶挑戰在娛樂的意義上有多高端,很可能只是普通人拒絕跟著作秀。8月22日,遭遇大旱的河南魯山縣民眾拿著空水桶聚集在中原大佛前,抗議正在中國火熱進行的冰桶挑戰項目。
盛夏過去,大概是想參與的精英們都參與過了,冰桶挑戰于是很快就銷聲匿跡。自視高端,其實可能自遺道德之羞。
消除負外部性
文化是大詞,文體、文娛似乎自有其天然正當性。廣場舞在中國可能是參與者最眾、持續時間最長的“文體活動”,群眾性文體文娛活動應該具有天然正當性了。但近兩年廣場舞陷入巨大爭議,成為人際矛盾的一個爆發點。尤其是今年廣場舞跳到國外,更是引起前所未有的熱議。
廣場舞,關鍵詞是大媽、廣場、音響和跳舞。每到夜幕降臨或者早晨,一群大媽便放著音樂,一起扭動起來。據有關學者考證稱,人類生活最早出現的藝術形式就是舞蹈。這都扯遠了。廣場舞的前身是北方的扭秧歌,上世紀90年代就在北方街頭流行,人們見怪不怪。
但近兩年來,人們越來越強烈地感到廣場舞的存在,而且隱約覺得它不正常,成為一個問題。有人觀測,廣場舞現場噪聲高達100分貝,各地有人攻擊廣場舞大媽的新聞也頻見媒體。
廣場舞本質是一種廉價娛樂,其興盛與中國的老年化直接相關,也與中國的發展水平有關。在西方,老年人口向商業養老場所集聚,他們在一起尋開心。中國人習慣于居家養老,事實上大多數人也支付不起商業養老的費用。老年人收入不多,進不了高級娛樂場所,所以他們要在大小廣場上免費聚集,免費娛樂健身。
免費的娛樂健身固然好,健身能夠延壽,娛樂可以怡情,但娛樂也存在外部性。現場噪聲、堵塞交通都是負外部性。大媽們似乎不以為然。勒龐在《烏合之眾》中斷言“個人在群體影響下,思想和感覺中道德約束與文明方式突然消失,原始沖動、幼稚行為和犯罪傾向突然爆發”。廣場舞是集體行動,融入其中,大媽們就有了一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無畏精神。
就娛樂來說,不僅廣場舞有負外部性,打高爾夫球、狩獵、開私人飛機都有潛在負外部性,并有可能實際釋放出來。高球占地耗水,狩獵有悖野生動物保護。冰桶挑戰打著慈善的旗號,如果作秀過度,則實極有害于世道人心。這也是一種負外部性。
有社會學家對廣場舞表示某種理解,但我們也達成一個社會共識:每個人都有自娛自樂的自由,但行使這種自由不能妨害他人寧靜的權利。上海、廣州等地已經出臺地方法規,對廣場舞時段、區域、揚聲設備和音量作出限制性規范。
美國思想家弗羅姆曾經斷言,假設電影、廣播、電視、體育運動以及報紙停止運作4個星期,就會有數以千起精神崩潰的事件發生,更多人將陷入精神焦慮的狀態。
我娛我樂故我在。但只有消除娛樂的負外部性,我們才能心安理得地自娛自樂,相應的“我在”才合理。(支點雜志2014年12月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