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俄語隱喻術語的命名解析

王 紅

(哈爾濱醫科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俄語教研室，黑龍江哈爾濱 150086)

引 言

眾所周知，醫學俄語自古至今使用了大量的不太嚴格的術語，主要是一些生動、形象的名稱和慣用 語，即 所 謂 的 隱 喻 術 語 (метафорические термины)。這是在宗教禁止研究人體構造的年代，用代碼標記醫學名稱的獨特方法和手段。從科學的觀點看，解剖學的第一批符號具有聯想的特征。隱喻術語是一種比較集中的類比(концентрированное сравнение)［1］。它們的出現是古代人們認知世界的結果。

術語具有引導思維、揭示認知方向、幫助形成觀念的指令功能，它能促使思維定勢，思想定型，使客觀存在的世界獲得語詞化的改造［2］。隱喻(метафоры)鑒于自身的形象性，將所謂的概念轉化為生動的形式，從而使人們能夠直觀地接受概念、認識概念。正是如此，隱喻在醫學命名方面始終起著重要的作用。例如，僅僅是在癥狀名稱、綜合征名稱、疾病名稱和標準名稱中就發現有3500個隱喻和術語性固定表達［3］。

隱喻本身會促進記憶，使記憶更快、更牢。因為相似性是隱喻建構的基礎，它具有客觀性，表現于主客觀的統一［4］。隱喻映射的是事物的相似點［5］。因此，探究醫學術語命名中隱喻的本質(природы метафор)、隱喻轉換(метафорический перенос)的基礎，進而確定隱喻術語的命名類型，將其系統化，也就變得更加現實和迫切，這也是研究隱喻術語的主要目的之一。

一 隱喻命名的本質及轉換基礎

隱喻既是語言的表達手段，同時也是思維的工具。本質上隱喻是人們認識和理解周圍世界的一種感知和形成概念的工具，是人類認知活動中最主要的思維方式和創造機制，它具有生動、形象、鮮明地描述世界的功能［6］。隱喻即是一種認知的方式。認知隱喻是概念化的形式之一，是表述和產生新概念的認知過程，沒有這個過程就無法獲取新知識［7］。認知隱喻——這是一種在科學認知中起重要作用的獨特的聯想思維方式［8］。

隱喻大部分是隱藏的比喻，通常以相比較事物的內部形式為基礎。隱喻的性質就在于隱喻依靠兩重性，即同時附屬于兩個事物的特征，來創造相似性。事物間或概念間的相似性是隱喻轉換的基礎。隱喻轉換的實質是范疇間的轉換。表示人們周圍最普及的、最被人們所熟知的概念和事物的詞匯首先被隱喻化［9］。隱喻在科技交流中占有特殊地位:術語是詞匯意義隱喻轉換的結果。以各種隱喻意義為基礎創造術語的語義手段是豐富和補充術語詞匯的常用的和必然的來源［8］。

二 醫學俄語隱喻術語命名的系統分類

“語義方式是創造術語稱謂最早采用的構詞方式之一”［10］，該種方式構成的術語言簡意賅，精辟到位，有利于記憶。隱喻性命名成為俄語醫學術語語義構成的最重要方式。

通過語義分析和隱喻映射源域的語義范疇可以將醫學隱喻術語的命名歸納為如下七種類型:人物隱喻、動物隱喻、植物隱喻、顏色隱喻、地理隱喻、神話隱喻、社會形態隱喻。從大腦思維的抽象性和概括性來說，這七個隱喻命名類型由低級思維到高級思維按順序排列而成。

(一)人物隱喻

人物隱喻是將醫學概念的特征與某些人物的外部特征進行類比，發現并把握它們的相似之處，在此基礎上給醫學概念命名。如，кожа крестьянина(農民的皮膚)意義等同于 кожа моряка(海員的皮膚)，相當于醫學術語“慢性光化性皮炎”或“光敏性皮炎”，這種皮膚病好發于面、頸、手背等曝光區，這使人很容易聯想起頂著烈日在地里干活的農民的皮膚，或在海上航行的海員的皮膚，他們不一定都會患有此病，但此病與日光有關，日光是該種疾病與農民或海員的皮膚的相似點，這是該術語隱喻轉換的基礎。又如，грудь портного(裁縫胸)，грудь сапожника(鞋 匠 胸)，相 當 于 系 統 術語деформация грудной клетки(胸廓畸形)。這類術語根據類比法，表達了某一職業人群的人體解剖構造的特點，屬人物隱喻。裁縫胸隱喻轉換的基礎是裁縫工作時的姿勢:把衣服放在膝蓋上，長時間低頭俯視。所形成的外部特征，即胸部凹陷，背部凸現，脊椎變形，與所要表達的醫學概念之間存在著相似性。再以術語 голова звездочёта為例，字面義為“占卜家的頭”，非常形象地使人想起這樣的情景，即抬起頭，望著星星。所以該術語用于“被迫向上抬頭”和“蹙額(наморщивание лба)”之意。這種癥狀在先天性上瞼下垂(птоз)的兒童身上可以觀察到，這是兩個不同概念之間的映射。上述三個隱喻術語的源域名稱并不是病癥，而是一種職業的工作狀態所形成的有別于他人的外在特征。以相似性為基礎，它們實現了跨域映射，即由一個概念域到另一個概念域，名稱相同，概念完全不同，從而實現隱喻的轉換。

此外還有人體隱喻，如，бедро(大腿)，解剖學術語為股骨;сосок(乳頭)，解剖學術語為視神經乳頭;язычок(小舌)，解剖學術語為懸雍垂，小舌;подъём(腳背)，醫學術語為(可以使病人半躺半臥的)墊枕，墊板等。由此可見，人物特征詞和人體詞語是最容易，也是最早形成隱喻映射中源域范疇的詞匯，人的身體被認為是最杰出的隱喻來源域，人類認知就是從身體認知開始的［7］。人物隱喻較人體隱喻要抽象些。

(二)動物隱喻

如，эластичная кожа(彈力性皮膚，橡皮病)，змеиная кожа(蛇樣皮膚，蛇盤瘡)，рыбъя кожа(魚的皮膚，鱗癬)，заячья губа(兔唇，唇裂)，куриная грудь(雞胸)，куриная слепота(夜盲癥)，утиная походка(鴨 子 的 步 態 )，相 當 于переваливающаяся походка(搖 擺 步 態，鴨 式 步態)，петушиная походка(雄雞步態，跨閾步態)，бычье сердце(牛 樣 心，巨 心 癥 )，лягушачья походка(蛙式步態)等，都屬于動物隱喻。這類術語的數量相當龐大，究其原因應與這樣一個事實有關，即在解剖結構和行為方面動物具有和人非常相似的特征。但醫學動物隱喻術語同一般語言隱喻有所不同，不包含作為個體的人的評價，是隱喻思維的對象——已損壞的機體或器官的功能。如，волчья пасть(狼咽)，слоновость(象皮病)，заячий глаз(兔眼 ＜ 癥 ＞)等。

這部分術語名稱的命名理據，即隱喻的理據性為疾病與某種動物的外形和表象的相似性。如，элефантиазис(象皮病)，由于患者的腳與大象的腿在外形上近似而得名;заячья губа(唇裂)，是口腔頜面部常見的先天性畸形，上唇部裂開的病理表現與兔子的唇部相像，因此，заячья губа被用來命名唇部疾病;гусиная кожа(雞皮疙瘩)，這是一種皮膚病，患病時會出現一些小突起，此時的皮膚外表與失去了羽毛的鵝的表皮極為相似。這些詞語作為醫學術語所表述的概念意義已經有了實質性的轉化，而非停留在詞匯的表面意義:象的疾病;兔子的唇;鵝的皮膚。

(三)植物隱喻

這部分術語名稱以解剖學名詞居多，其隱喻命名的理據為該器官或部位與某種植物的外形極其相似。如，дендрит(樹，樹突)，神經細胞的細胞質分支出的像樹一樣形狀的分枝;миндалина(扁桃，扁桃體，扁桃腺)，位于口腔具有扁桃的形狀的器官;ствол мозга(腦干)，借助于樹干(ствол)一詞來命名腦干等。此外，也有少量的病菌和疾病名稱，如，стафилококк(葡萄，葡萄球菌)，該球菌外觀就像一串串的葡萄而用于該球菌的命名。акантоз(表皮病，皮膚病)，希臘語之義為植物或動物身上的刺，由于這種表皮疾病的結果往往會出現一些小刺，所以該詞被用于表示表皮疾病的醫學術語。此種隱喻以表層上的相似為基礎，實現由普通概念到醫學概念的映射，即隱喻轉換。

(四)顏色隱喻

如，эритродермия(紅色的皮膚，紅皮病)，皮膚發炎，同時伴有紅腫、瘙癢和脫皮癥狀;цианоз(深藍色的病，發紺，青紫)，同 синюшность，синюха，該種疾病的癥狀為皮膚具有藍色色彩;гелиоксантоз(太陽神的金黃色，黝黑)，皮膚曬黑的顏色有如太陽神的膚色;лейкемия(白色的血，白血病);лейкоцит(白色的細胞，白細胞)，同 белые клетки крови——白細胞;эритроцит(紅色的細胞，紅細胞)，同 красные клетки крови——紅細胞等。顏色隱喻只是依據醫學術語的表象特征，而并非實質性的醫學概念意義。глаукома(希臘語“глаукос”為 светло-голубой)字面意義為“青光眼”，“綠內障”，晶狀體發藍色混濁，但就像我們所知道的，該疾病的原因是升高的眼內壓，和顏色無關。這類術語在譯成漢語時，則采用了對等翻譯，完全保留了原術語的隱喻特征，這說明在顏色隱喻方面俄漢兩個民族具有相同的文化認知和思維習慣。

(五)地理隱喻

屬地理隱喻范疇的術語的命名理據為與外部世界的各種事物(對象)相比較。如 башенный череп(顱頂);мраморный вид кожи(皮膚斑狀);проток(小溪流，小支流，解剖學術語為管，導管);канал(人工的水道，運河，生理學術語為管，道)等。готическое твердое нёбо(哥特式硬腭)也是一個典型的地理隱喻的例子。這樣的上膛(腭)只能是由于佝僂病(рахит)導致頜骨橫向尺寸減小才會產生的。從外觀上看，上膛(腭)會使人想起哥特式教堂的拱頂。лунообразное лицо(滿月臉)，臉很圓像滿月那樣，這種癥狀與滿月的外形是如此的相似，成為了該術語隱喻命名的基礎。

(六)神話隱喻

神話隱喻，即從文化的角度研究隱喻術語。如，голова Медузы(Медуза——墨杜薩，古希臘神話中的蛇發女怪之一)，臍周靜脈曲張，是指高血壓病人的癥狀:肚臍周圍皮下靜脈擴張，這與墨杜薩的頭上代替頭發而長出彎彎曲曲的蛇的形狀極為相似而得名。

лицо сфинкса(斯芬克斯的臉)，Сфинкс(斯芬克斯)是希臘神話中的人面獅身女怪，把呆板的面部癥狀稱作是斯芬克斯的臉，是因為這個神話人物的典型特征是平靜、鎮靜。гермафродит，陰陽人，兩性同體人。眾神將赫爾墨斯和阿佛洛狄忒的兒子與自然女神結合，結果他們的身體合二為一，但同時具備兩性特征，即同一個機體既有男性特征，又有女性特征。

атлант，解剖學術語“寰椎”是早期的神話語詞，現 在的 規 范系 統 術 語 是 первый шейный позвонок(第一頸椎)。Атлант是古希臘神話中用雙肩托住天空的提坦神。古希臘人認為支撐人的頭部的第一頸椎具有天的樣子，而且人的身體的最重要的部分第一頸椎與神(上帝)是最接近的。

上述術語的隱喻轉換不僅是事物的外部特征的相似點，而更多的是含有概念性的相似，且與語言預設(пресуппозиция)機制有關。如果沒有對古希臘神話的了解這個前提，這些術語是很難理解和記憶的。

可以說，在這些神名命名的術語中，諸神的名字是與現實所指客體相關聯的，神話主義因素已成為國際通用的醫學術語的成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神話術語的形象性和幻想性已經消失，他們完全被理解成中性［11］。因此，在術語 гигиена(衛生學)、венерология(性病學)、психиатрия(精神病學)、микрофлора(細菌叢)、танатология(死亡學)和類似的術語中，現代術語使用者大概未必能感覺到他們的神話語言環境，因為這些術語已經將這些意義同醫學的實際對象聯系起來，即主客觀的統一，或稱為死喻。以隱喻方式命名術語時，相似性只是在術語創立初期比較明顯，之后會逐漸淡化，甚至忽略，最后被系統術語所替代［10］。

古希臘神名命名的術語為數眾多，而且歷史比較悠久。在醫學產生之初，為醫學概念命名時所使用的名稱，正體現了當時人們對世界的認識，即以聯想的方式，找到事物間的相似點，為醫學概念命名［12］。

(七)社會形態隱喻

社會形態隱喻是指除上述六種類型以外的最復雜的抽象概念隱喻。概念隱喻是概念活動的結果，是語言承載者的意識中存在的概念在語言層面的反映。如 цестоиды，竹節蟲，生物學術語，在希臘語中本義為繡花的腰帶，由于這種軟體蟲外表看上去是條狀的，就像一條繡花的腰帶而得名。хорея，舞蹈病，舞蹈病的命名是由于患者出現舞蹈樣的動作，而并非通常意義上的舞臺表演。這種相似性不是直觀的，而是抽象的存在于人腦中的意象。

привратник，幽門，解剖學術語，本義為看門人。幽門位于胃部通往十二指腸的地方，就像是一個站在大門口的看門人，通過功能上的相似性實現由日常概念到醫學概念的跨域映射。類似的隱喻術語還有:абразия本義為磨損，醫學術語為刮除(術);связка本義為連接起來，解剖學術語為韌帶;очаг本義為爐灶，醫學術語為病灶;камера本義為小室，解剖學術語為房;лопатка本義為小鍬，小鏟，解剖學術語為肩胛骨;чашечка本義為小碗，小杯，解剖學術語為膝蓋骨等。

由以上術語可以看出更深層次的隱喻——事物的內涵或是概念，即抽象的思維隱喻或是創造性隱喻。

根據觀察，在大量的俄語醫學術語固定表達中都具有人物隱喻、動物隱喻、植物隱喻、顏色隱喻、地理隱喻、神話隱喻和社會形態隱喻。原因在于大自然、動植物界和人類社會在人的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此外，術語隱喻命名的每一種類型內部都有一定的規律性，而且可以根據不同的標準劃分類型。如，與身體各部分有關的情況;與特征有關的，諸如外在的、直觀的特征:形狀、構造、外表、大小、顏色等;內在的、抽象的特征:功能、特點、品性等。

三 結語

由此可見，語義聯想是上述名稱命名的基礎。大量的俄語醫學術語都是以與其相關詞匯的直義、轉義的形式構成的，隱喻的相似性是它們的共同特征。鑒于事物間的普遍聯系原理，隱喻具有一定的主觀聯想性和創造性，這種聯想性和創造性是以人的生活體驗和感悟為基礎的。每一個術語都是研究者概念活動的結果。研究者通過個人觀點、情感、文化背景、對事物的理解程度，觀察自己的研究對象，為其命名，這一過程即為術語命名的隱喻化機制。正如錢鐘書先生所說:隱喻是和性情、想象力、認知能力相連的。它是天才的智慧結晶，是對世界形象的認識。同時也是一種邏輯的理解、思辨的思考。因此，可以概括地說，醫學俄語隱喻術語的命名具有理據性、主觀性、體驗性、社會性、文化性等特征。

根據部分研究者的預言和假設，在科學的進一步發展進程中，不同學科客體系統之間和事物之間的類比越來越廣，因此，對科學事物的隱喻性命名的能產性將不斷增長［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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