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案情]1995年7月26日晚上,長期在成都打工的吳甲回到四川省簡陽市石板凳鎮(zhèn)蘆永村2組,想到妻子和自己的二哥吳乙(同父異母)有不正當關系后又離家出走,便心生怨氣,產生了“教訓”吳乙的想法。次日凌晨兩三點左右,吳甲拿著在回家路上撿的一根木棍,進入隔壁吳乙與其妻胡某的臥室,走到床邊,用手中的木棍向床上猛擊兩下后離開,并將木棍丟棄在離家約50米遠的莊稼地里,后乘車逃往成都。當日早上5點左右,吳乙從疼痛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右眼部受傷(未作傷情鑒定)、妻子胡某頭部大量流血并呼叫不應,已死亡。經法醫(yī)鑒定,胡某系頭面部遭受有一定重量的鈍器打擊致顱骨碎裂骨折,腦組織挫裂傷死亡,性質系他殺。公安機關立案后,于2008年對吳甲決定刑事拘留并網上追逃。
2012年3月20日,四川省攀枝花市公安局東區(qū)分局瓜子坪派出所接轄區(qū)一居民賴某某報稱:有一殺人在逃人員叫“曾崇高”。派出所迅速組織警力將“曾崇高”抓獲,經審訊其供述了真名叫吳甲及1995年在簡陽老家“打人”的動機和經過。2012年5月25日,簡陽市人民檢察院公訴科受理了吳甲涉嫌故意傷害案。雖經兩次退補,但由于時間久遠等原因,證據仍然存在較大缺陷,檢察機關對訴與不訴存在嚴重分歧。
一、本案審查起訴分歧
根據從舊兼從輕原則,本案應當適用1979年《刑法》,且未過追訴時效,對此無異議。但對本案訴與不訴,檢察機關內部存在兩種意見:
一種意見認為應作存疑不訴處理。主要理由和擔心:一是本案完全沒有現(xiàn)場目擊證人,沒有收集到作案工具這一關鍵性實物證據和其他有關直接證據,整個作案過程的描述依賴于吳甲的供述,且吳甲自身對作案細節(jié)、后果不很清楚,依據刑事訴訟法“只有被告人供述,沒有其他證據的,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和處以刑罰”的規(guī)定,只能存疑不訴。二是本案雖然有舉報人、吳甲親人等提供的吳甲曾經簡單說過1995年對吳乙及妻實施傷害行為的證言,有鑒定意見證明胡某死于有一定重量的鈍器打擊,有證據證明吳甲有作案的動機和時間,但仍然存在一些重大疑點,如:鑒定意見并沒有指明“鈍器”的種類;吳甲實施傷害行為與吳乙醒來發(fā)現(xiàn)妻子已死亡之間有一定間隔,之間是否有其他人介入或自身疾病導致胡某死亡等。本案主要依賴吳甲的供述,證據難以形成鎖鏈,一旦吳甲翻供,脆弱的證據體系可能崩塌,且已經退補兩次,應當按照“疑罪從無”的原則作存疑不訴。三是本案證據缺陷比較明顯,如果起訴,法院可能作證據不足的無罪判決,這意味著檢察機關辦了錯案,對目標考評和單位形象不利,起訴風險較大。
另一種意見則認為應當以故意傷害罪起訴。主要理由:本案雖然存在證據缺陷,但可以達到“兩個基本”的要求。吳甲出于傷害的故意,對被害人胡某和吳乙實施了傷害行為,且傷害行為與胡某死亡之間存在因果關系,其他人介入致胡某死亡的懷疑缺少依據且可以排除。這些事實有吳甲多次穩(wěn)定的供述和其他證據相印證,即使吳甲翻供也不會導致現(xiàn)有證據體系崩塌,勝訴的幾率比較大。
二、本案證據的審查運用
本案與其他很多歷史積案一樣,由于時間久遠,執(zhí)法理念、證據采集、法律適用標準變化大等原因,往往存在一些突出問題,且通過補查完善證據體系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在處理上出現(xiàn)嚴重分歧在所難免。但本案是人命關天的案件,訴與不訴必須慎之又慎,只有建立在仔細的證據分析和運用基礎之上,才能堅持懲治犯罪與保障人權并重,努力實現(xiàn)不枉不縱。這使承辦人既深感責任重大,又有一種接受挑戰(zhàn)的動力。責任和挑戰(zhàn),促使承辦人認真對待各種分歧和擔心,反復、仔細審查案件,通過梳理證據、分析證據、組合證據,逐步理清了思路,堅定了信心。
不可否認,本案發(fā)生在被害人和村民熟睡的深夜,整個作案過程、細節(jié)完全沒有他人能夠證實,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但這是否意味著就“只有被告人供述,沒有其他證據”呢?是否意味著缺少直接證據,其他間接證據就無法形成證據鏈呢?承辦人認為,對于陳舊積案,由于各種原因,要將與犯罪有關的所有證據收集齊全、所有事實全部查清,顯然是無法做到也沒有必要的,只能圍繞“基本事實”和“基本證據”這一主要矛盾或矛盾的主要方面來展開,看定罪量刑的關鍵證據能否形成鎖鏈。經仔細梳理,承辦人認為本案證據能夠形成鎖鏈,達到“兩個基本”的要求,可以起訴。
(一)本案犯罪嫌疑人的多次供述自然、穩(wěn)定,與其他傳來證據相印證
1.吳甲歸案后在攀枝花、簡陽偵查機關和審查起訴環(huán)節(jié)共6次供述自然、穩(wěn)定,內容基本一致。這些供述大體還原了作案的動機、手段、行為等過程和細節(jié),要點有:一是犯罪嫌疑人身份。吳甲供述稱:“我叫吳甲,因害怕打死嫂子被刑事追究,悄悄拿了堂哥曾崇高的身份證長期在攀枝花使用。”二是作案動機及工具來源。吳甲供述稱:“因發(fā)現(xiàn)妻子與哥哥吳乙有不正當關系心中一直氣憤。1995年夏天的一天晚上7點多,從成都打工回到簡陽棉豐鄉(xiāng),一個人喝酒,想起吳乙與妻子的事,越想越生氣,就喝得有點醉。在回家路邊揀了根一尺多長、直徑大概4厘米的木棍,想去教訓吳乙。也沒有想過要把他打死或者打殘,只想為自己出出氣。”三是作案過程。吳甲供述稱:“到家時大概凌晨三點鐘左右,家里一個人都沒有,感覺很孤單,就越想越氣。由于兩家的屋連在一起,吳甲從自家后門直接到吳乙住房的一個小門,輕輕推開進入到吳乙和他老婆睡的房間。進去后什么也沒看到,只是估計到了床的位置,便右手握住木棍朝床上打去,只聽到啪、啪的聲音響了兩下,也沒有聽到誰叫喊。之后,從臥室跑出來將后大門打開,又跑了一段路將木棍扔了,然后沿機耕道向蓮花街上逃跑,并乘車逃到成都。”
2.吳甲對傷害事實的供述有其他證言印證。在歸案前,吳甲曾經向母親、姐姐、其他人提起過“打人”的事情。一是吳甲曾經向母親和姐姐說過。吳甲供述稱:“在2010年去內江隆昌縣給母親過70歲生日時,跟母親和姐姐提到過1995年夏天那個晚上‘胡亂打了兩棒棒的事情’。”其姐證實:“2010年母親70歲生日時,吳甲跟我提起過他把他二嫂胡某打了的事,具體情況沒有說”;其母證實:“2010年吳甲到隆昌給我過70歲生日,給我提過他1995年時打過胡某,他不知道打死沒有”。二是吳甲曾經酒后向其他人說過。攀枝花市居民賴某某2012年3月20日向派出所舉報稱,吳甲向他說過身份證和名字不是自己的,因他老婆被一個男的騙走了,他一氣之下就把那個男的老婆殺了。且證實,在公安機關清網行動時,吳甲天天都躲在茶館里面到深夜一兩點才回住處。
綜上所述,吳甲的多次供述自然、穩(wěn)定,有同步錄音錄像和歸案前其他人的證言相印證,可以排除歸案后迫于壓力而作假口供的可能性,具有較高的可信度,可以作為定案的重要證據使用。
(二)吳甲供述的作案動機、時間等有其他證人證言相印證
被害人吳乙印證了吳甲回家時間和作案的動機、大體時間及開門等部分細節(jié):“我被打傷后醒來之前沒有聽到聲音也沒有看到什么,因為出事后一個多小時才天亮。醒來后還看到臥室門和外面大門是開著的,我記得睡覺之前這兩個門都關了的。我和吳甲妻子之間確實有不正當關系。我之所以確定是吳甲打死我妻子的,是因為我和吳甲一直都有矛盾。妻子出事頭天下午六七點鐘我和大舅子胡某某從簡城打工回家,走到棉豐鄉(xiāng)變電站時遇到吳甲,他正向家的方向走,當時沒有給他打招呼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我(胡某某關于看到吳甲回家的證言與此相同)”。蓮花鄉(xiāng)賣副食的傅某證實:“1995年事發(fā)當天早上六點鐘左右,我看到吳甲拿著一個包包從副食店經過往車站方向走,他還用包包一擋一擋的,感覺不想讓人看到,我沒有招呼他”。這證實了吳甲供述的逃離時間、路線。此外,村干部和多位村民證實:吳乙與吳甲的妻子有不正當男女關系。
(三)吳甲供述的“打人”情節(jié)與鑒定意見、相關照片等相印證
一是死者創(chuàng)口大小、致傷器械與犯罪嫌疑人供述相吻合。尸檢報告顯示:死者胡某死亡時間為1995年7月27日凌晨5點左右(說明被打后可能未立即死亡);根據右顳部(右耳朵上方的部位,靠近太陽穴)有3.5cm*1.6cm的創(chuàng)口,創(chuàng)口邊緣不齊,右顳骨凹陷性環(huán)形骨折(環(huán)形骨折線長10cm),硬腦膜破裂,腦組織外溢等特征分析,致傷工具應為有一定重量的鈍器。這與犯罪嫌疑人供述的使用1尺多長、直徑約4cm的木棒打擊相吻合。二是被害人受打擊次數(shù)與犯罪嫌疑人供述一致。照片顯示,被害人吳乙和胡某頭部各有一處傷口,符合犯罪嫌疑人在漆黑一片的情況下估摸著打了兩棒的供述。三是被害人位置不同與受傷程度不同相吻合。死者胡某睡床邊,被害人吳乙挨著胡某睡里面。從常識看,犯罪嫌疑人摸黑站在床邊用1尺多長的木棒打擊,離得近的胡某受打擊力度較大傷情較重,稍遠的吳乙受打擊力度較小傷情較輕。
(四)吳甲的“打人”行為與胡某死亡之間存在因果關系
鑒定意見揭示了胡某被打與死亡之間的直接關系:死者胡某系右側頭面部遭受有一定重量的鈍器打擊致顱骨碎裂骨折,腦組織挫裂傷死亡,性質系他殺。吳乙的證言:“我睡著之后不知為什么突然感覺頭很痛,把我痛醒了之后我開燈發(fā)現(xiàn)自己右眼處流了很多血,妻子的太陽穴也在流血,我就喊妻子但是喊不醒。之后我父親通知了村書記同時還找了一輛車把我和妻子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說我妻子已經死了”。當天早上,還有村干部及其他村民到吳乙家看到了同樣的情形。
(五)本案的幾個疑點解析
一些檢察官對本案提出了若干疑點問題。我們認為,這些疑點可以通過證據梳理結合常識、常理、常情予以排除,形成真正的“內心確信”。
1.吳乙被打后受傷不是很重為什么沒有立即醒來?言下之意是胡某的死是否與吳乙有關,或者放任或者故意?公安機關在偵查中特別向村干部和知情村民作了調查,均證明吳乙雖然與吳甲的妻子有染,但與妻子胡某的關系不錯,生有一兒一女,沒有明顯的矛盾和吵鬧。吳甲在供述中說:“只聽到啪、啪的聲音響了兩下,沒有聽到誰叫喊”,也證明吳乙確實沒有醒來。從常識判斷,一個深度熟睡中的人,一般響動難以驚醒,遭受突然打擊后除非處于繼續(xù)昏睡或直接轉為昏迷狀態(tài),否則會有下意識的應急反應,而不可能深思熟慮一個“陰謀”后假裝無反應。綜上,胡某的死與吳乙有關的懷疑可以排除。
2.胡某被打與發(fā)現(xiàn)死亡之間有一定間隔,是否有其他因素介入?言下之意是胡某的死是否完全由吳甲的傷害行為引起,比如期間是否有其他人進入再次危害、胡某自身有無重大疾病?證據顯示,吳乙家當晚沒有遭受盜竊、搶劫,只有兩個人被打;胡某頭部只有一個傷口,沒有遭受二次傷害;胡某是否有其他重大疾病沒有證據認定或排除,但鑒定意見明確胡某死亡與被擊傷口有直接關系。
3.吳甲對胡某只打了一棒能否造成這么嚴重的顱腦損傷?尸檢報告顯示,胡某右顳骨凹陷性環(huán)形骨折,凹陷深度0.2cm,環(huán)形骨折線長10cm,形成骨碎片5塊、腦組織外溢。吳甲對打擊方式記不清了。但從創(chuàng)口形狀、大小、深度和常識推測,吳甲在氣憤之下,使用1尺多長的木棒,便于近處用力,站著打睡著的人,居高臨下其打擊著力點應在木棒端部(近似圓形),且先是邊緣較窄處(類似鈍刀)接觸胡某,逐步中心較寬處侵入,才可能形成鑒定所描述的傷口形狀及大小。如果打擊著力點不是端部,則受損狀況不是這樣,程度也會輕一些。據此,一棒打下去完全可能致較薄的頭骨破裂,導致腦組織外溢而死亡。
(六)結論與處理
作為一起故意傷害案,基本事實可以歸納為:是誰?實施了何種傷害行為?這種行為造成了何種傷害后果(包括因果關系)?如果有關這些事實的基本證據能夠依法查明,則可以認為形成了鎖鏈,達到了“兩個基本”的要求,即使吳甲翻供,也不會導致證據體系崩潰。綜合以上分析,承辦人認為,本案的基本證據可以鎖定以下基本事實,符合起訴條件:吳甲為了泄憤報復,在黑暗中用木棒對熟睡的吳乙及妻子實施了傷害行為,這一傷害行為導致吳乙受傷及妻子受傷后死亡的后果。
本案經檢委會兩次研究,最終按照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的原則作出決定:對吳甲以故意傷害罪提起公訴。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吳甲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人死亡的行為,已觸犯刑法,構成了故意傷害罪;吳甲到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且當庭自愿認罪,依法可以從輕處罰;簡陽市人民檢察院指控事實的證據確實充分,指控罪名及量刑情節(jié)成立。據此,法院以故意傷害罪判處吳甲有期徒刑12年,剝奪政治權利2年。吳甲對此沒有上訴,目前判決已生效。
三、辦理本案引發(fā)的幾點思考
本案是眾多陳舊積案的縮影。訴與不訴的分歧,既反映出對證據審查和運用的不同認識、技巧,更反映出執(zhí)法理念的碰撞。總結本案成功辦理的經驗,可以對審查起訴陳舊“疑案”得出幾點更深層次的思考。
(一)正確把握和運用“兩個基本”原則
刑事訴訟是案發(fā)后以證據為基礎還原案件事實的過程。由于主客觀因素制約,要將與犯罪有關的所有證據收集齊全、將犯罪事實完全查清,既無法做到也沒有必要,陳舊積案更是如此。面對存在較大證據瑕疵或缺陷的陳舊積案,司法機關往往陷于兩難:一方面很多犯罪嫌疑人就是實際作案人,但因證據缺陷可能難以定罪處罰,被害人得不到撫慰;另一方面雖然案件處理依法應當從舊兼從輕,但證據標準和司法理念卻不能“從舊”(如:疑罪從有、輕視人權)。解決陳舊積案歷史與現(xiàn)實、懲治犯罪與保障人權的沖突,更有必要正確把握和運用“兩個基本”原則。“基本事實清楚,基本證據充分”,作為一項涉及刑事證明標準的司法原則,對于提高刑事訴訟效率,保障刑事訴訟公正發(fā)揮著積極作用。因此,我們既要堅守防止冤假錯案底線,又要堅持“兩個基本”,防止糾纏細枝末節(jié),寬縱犯罪。[1]部分事實不清不等于“基本事實”不清,若干環(huán)節(jié)不清也不等于“基本事實”不清。[2]抓住“兩個基本”,就抓住了對案件正確處理起關鍵、根本和決定作用的事實和證據。本案是歷史積案,既要堅持現(xiàn)行的執(zhí)法理念和基本證據標準,又要兼顧歷史狀況,不可過分苛求。如果糾纏于細枝末節(jié),則只能成為“死案”,因為根本沒有補證的可能。當然,如果連“兩個基本”都達不到,則不能定罪量刑,這是底線。
(二)正確把握和運用疑罪從無原則
疑罪從無是現(xiàn)代司法必須堅持的原則。但是,如何界定“疑罪”卻是正確把握和運用這一原則的關鍵。我們認為,有證據瑕疵甚至缺陷不能等同于就是“疑罪”應當從無,而必須看瑕疵或缺陷在定罪量刑中起多大的作用。如果起決定性作用的重要證據缺失或存在重大缺陷,導致基本事實不清、合理懷疑不能排除,可以認為是“疑罪”;如果證據瑕疵或缺陷不影響基本事實清楚,則不宜定性為“疑罪”。本案中,雖然作案工具木棒這一重要證據缺失,其他直接證據很少,但并不影響基本事實的認定,并非真正意義的疑案,如果把證據缺陷等同于“疑罪”而從無,顯然不恰當。
疑罪從無是防止冤案不可動搖的底線。但是,不枉不縱才是司法的最高追求和公正體現(xiàn)。放縱犯罪和冤枉好人都是有害的錯案,疑罪從無只能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得已而為之。比疑罪從無更高層次的理念是保障人權和公平正義。但保障人權是雙向的,包括保障犯罪嫌疑人權利和維護被害人權益;公平正義也是雙向的,包括讓無罪的人不被冤枉和讓有罪的人受到制裁。因此,堅持疑罪從無不能走向另一個極端,輕易把可以追訴、能夠追訴的案子當疑案從無。同時,疑罪從無體現(xiàn)的程度要因訴訟環(huán)節(jié)而不同,對偵查環(huán)節(jié)不能過分強調疑罪從無,因為偵查需要根據蛛絲馬跡去假設、去推理,確定偵查方向;對案件的最終處理尤其是審判環(huán)節(jié)要堅決貫徹疑罪從無;檢察環(huán)節(jié)則要體現(xiàn)疑罪從無,注意區(qū)分屬于證據缺陷、瑕疵還是真正的“疑罪”分別處理。如:一些證據存在較大缺陷但基本犯罪事實能夠鎖定的案子,或者有罪證據居于優(yōu)勢的案子,不能輕易作從無處理,起訴畢竟不是最終環(huán)節(jié),由法院多一道審查和制約,并不違背疑罪從無原則。許多國家認為,檢察機關作為控方,在追訴犯罪上應該保持一定的張力,有的還將起訴標準規(guī)定為低于審判標準。[3]
(三)正確評估和看待無罪判決風險
一定數(shù)量的無罪判決是符合司法規(guī)律和司法公正的正常現(xiàn)象,既可以最大限度避免冤案,也可以防止因檢察機關過于謹慎而不必要的放縱。目前的問題是,檢察機關目標考評往往追求零無罪判決,把無罪判決視同辦了錯案。我們認為,這一導向的負面意義大于正面意義。一方面,如果提出訴后要100%判決有罪的目標,公訴人員就會把保險系數(shù)留得過大,只起訴那些事實證據不存在任何不同認識、明顯構成犯罪的案件,而將處于模糊地帶、存在不同認識的案件作不起訴處理,從而造成打擊不力。[4]另一方面,對于可能判無罪的案件通過協(xié)調等非正當手段要求法院作有罪判決,或者不經庭審而撤回起訴。這就可能混淆了錯案的概念,造成真正的錯案。因為,就司法的整體來說,如果真是無罪或“疑罪”的,法院作無罪判決恰恰是防止了錯案(協(xié)調判決有罪則錯了);如果經庭審證明不是無罪的,法院作有罪判決也是防止了錯案(撤回起訴則錯了)。本案是人命關天的案件,但不屬于死刑案件。所謂起訴風險,無非就是無罪判決的風險,實質上是考評風險,而非真正的司法風險。這個風險與人命和公平正義相比,不足為重。這既是職責所在,又是司法為民、司法公正的內在要求。
注釋:
[1]朱孝清:《對堅守“防止冤假錯案底線”的幾點認識》,載《檢察日報》,2013-07-08。
[2]萬尚慶:《論兩個基本原則在刑事訴訟中的適用》,http://www.ahjcg.cn,訪問日期:2013-12-05。
[3]同注[1]。
[4]同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