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易楊下

速生易楊林的葉子被秋風吹得稀疏，老秦家的胎菊就要收獲了，射陽人愛把制茶用的菊花種在易楊樹下，夏天，易楊的濃蔭可以擋日頭，防止一望無際白晃晃的太陽把菊花苗烤焦，等菊花要結胎了——長出了累累重重的花苞——易楊林也開始落葉，把珍貴的陽光讓出來。

胎菊的采摘要趕時辰，上好的胎菊要趁花苞完全長鼓，第一枚花瓣剛剛翹起，就像嬰兒團攏的小拳頭忽然張開了他的小拇指時采摘。

老秦兩口子都是黎明五點即起，開始披著露水采摘胎菊，七點鐘，直起腰來準備吃早飯時，褲腿上的露水印子已爬到離膝蓋只有十公分的地方，胎菊的花粉，把褲腳都染香染黃了，老秦走到哪兒，都有蜜蜂嚶嚶嗡嗡跟著。

早一次晚一次的采摘要持續差不多一個月，這對年過六旬的老秦夫婦來說，是體力上的考驗。此刻，他們比平時更盼著兒女們周末開車回來幫忙。老秦的孫子9歲，外孫女7歲，易楊樹下的胎菊叢，是他們玩耍的樂園。不光如此，這兩年，每到收獲季節，兒女們還把他們的同事和朋友也帶來，城里客人大多帶著小孩子，由著他們在易楊林里撒歡兒，呼吸新鮮空氣。易楊林里不但可收一袋袋的胎菊花，還可收獲一窩窩的白蘑菇。老秦親自上灶，用自家榨的菜籽油煎蘑菇片給大家吃，厚厚的蘑菇片上鼓出金黃的小油泡，香氣散出老遠，往往還沒上桌，就被小孩子們搶吃一空。射陽離海近，土壤有鹽分，加上易楊樹下每年堆疊了那么多腐葉，出產的蘑菇 ，韌性十足，倒有幾分像松茸的味道。

吃了老秦家的土灶飯，第二天一早，城里來客也不管皮鞋是否被露水浸得塌軟，飛快麻利地干了一氣，把該收的胎菊都收了，該收的蘋果也收了。老秦家還種著二三十棵蘋果樹，基本不用聯系銷售，“都是兒女們的同事和朋友買走了，春天就訂了貨，秋天自己來采摘，美著呢?！碧O果的顏色濃郁如油畫，一半被秋陽烤成了橙紅色，另一半還是青黃的，個頭都不大，果樹下埋過有機肥，又基本不打藥，蘋果在褲腿上擦一擦就能吃，來客咬第一口時多半會嗆著——這樣噴涌而出的果汁，令人猝不及防。

所有的小孩子都樂不思返，等到老秦幫著把成筐的蘋果搬上汽車后備箱，老秦妻子把胎菊茶怎么泡、菊花枕怎么用都交代好，汽車喇叭催了一遍又一遍時，孩子們還在易楊林里呼嘯玩耍。黃海之濱的落日如此輝煌，易楊林的盡頭云深如墨，云層的縫隙里蜿蜒著一條金龍，那金龍幾秒間就幻化成絲帶，兜著紅紗燈一樣的落日不讓它下墜。這種輝煌持續了約一分鐘，空氣里彌散著胎菊的干爽藥香，城里客人都看呆了。

返程路上，兒子發來短信：“爸，同事說小伢子們到你這兒來了以后都很神奇，肯干活，還不要冰激凌、肯德基之類的獎賞。”老秦笑笑，回了一條短信：“勞動本身就是獎賞。還有，這里的樹林、菊花地和果園，捧出的獎賞還不夠多，不夠有趣嗎？”

（選自《揚子晚報》2013年9月6日，有刪改）

賞讀

文章敘寫的本來只是老秦家采摘胎菊秋果的“常規”農事，但是由于老秦兒孫等加入了“采摘大軍”，引出老秦的一條短信，使平常農事的敘述中蘊含著耐人尋味的生活哲理。老秦這位生活的智者，以農夫特有的樸實語言，揭示了苦與樂、境與情、得與失的人生體驗和勞動價值等多重內涵，深刻而雋永。

練習

1.本文的題目“采菊易楊下”與陶淵明的哪兩句詩相似？這樣擬題有什么作用？

2.文章不僅寫了“采菊”，而且還寫了“采蘑菇”和“收蘋果”，這樣寫是否離題？為什么？

3.根據上文內容，在文中畫線處填一個恰當的詞語。

4.文章描寫黃海之濱落日景象的文字很生動，試作簡要賞析。

5.文中老秦說“勞動本身就是獎賞”。結合文意，說說你對這句話的理解。

【曹津源/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