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們要抬‘老屋’就連我一起抬走!”蒼老的聲音從一副黑漆漆的棺材里發出,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棺材里躺著一人,把里面塞得嚴嚴實實,這人是七十八歲的李奶奶,她身著一身紅衣服。
李奶奶是李支書的老母親,李支書萬萬沒有想到,殯葬改革,棺木處置首先在他家絆了腳。
“您老起來,您老不讓抬,我怎么抬別人家的?”李支書在向母親苦苦哀求,邊上站著村干部與抬棺木的小工。
“我就不起來,我舍不得這‘老屋’,你老子死得早,你們一天到晚忙這忙那,哪個陪著我?還不就是這‘老屋’陪著我,我不能讓你們把它給抬走了。”李奶奶話中的“老屋”二十五年前就置辦了,那時經濟條件還很窘迫,為了置辦這“老屋”,李奶奶一個婦人家,不怕吃苦,到幾十里路遠的山里邊去扛料,由此可見老人家對“老屋”的感情。
支書家的棺木收繳不了,如何收繳別人家的棺木?事情僵住了,大家都瞅著支書,支書陷入難堪狀態。他點著了煙,屋子里的男人們也都點著了煙,煙霧在屋里彌漫。“咳!”“咳!”“你們要嗆死我呀?!”棺材里的李奶奶發出強烈抗議。
“說話不算數!”李支書牢騷滿腹地嗆母親,還有一句“像小孩子”的話他含在嘴巴里沒有說出口。清風市推行殯葬改革,柳河鎮收繳棺木,動員會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做老母親的思想工作,大道理小道理說了一大通,母親就是不松口。無奈之下支書嘆了一口氣:“唉!您老要是不同意,我這支書也算當到頭了。”“那好吧,‘老屋’我是住不成了,你把那蓋給我留下。”李奶奶見兒子滿面愁容,為了兒子前程,忍痛割愛作了妥協。
一群人退到了屋外,李支書一根接一根地猛抽煙,煙火閃爍。“有了!”李支書大聲地嚷。“有了什么?”眾人驚喜地問,李支書不答。只見他從褲腰里掏出手機,撥號碼。
撥通了手機,李支書與上大學的兒子通話,哇哩哇啦地說了一通。
“您老快接電話,您大孫子說有好消息告訴您。”李支書滿臉喜氣,快步走進屋內,低下身子,將手機遞給老母親。李奶奶將信將疑,不接。
“您老快接,您大孫子著急著哩!”李奶奶一聽大孫子著急的催促,急忙接過了手機。
李支書家幾代單傳,大孫子出世前,李奶奶擔心,怕計劃生育斷了他家的根。讓李奶奶高興的是,媳婦分娩,產下的是男嬰,瞅著孫子白白的小臉,她老人家眼睛笑得瞇成了縫。
“奶奶,我要入黨了!”孫子在那頭報喜訊。“入黨好呀,我的大孫子就是有出息!”李奶奶無比自豪。
“奶奶,你聲音怎么有點不對勁,是不是生了病?”孫子關心地詢問。
“不是生病,是你爸惹我生氣。”
“我爸怎么惹您生氣了?”
“你爸他要收我的‘老屋’,你說我氣不氣?”李奶奶向孫子傾訴滿腹的怨氣。
“奶奶,我入黨要家鄉寫證明材料,證明家里人積極向上,還要蓋章。您老要是不讓抬走‘老屋’,我入黨的章肯定蓋不上。”孫子不回答奶奶氣與不氣的問話,只介紹自己入黨的情況。
“那……那……”李奶奶語塞,一時沒了話。
“奶奶,為了您老不抬走‘老屋’,我入黨的章蓋不上也就算了。”孫子在那頭低著聲說話。
“算了,怎么能算了呢?好孫子,你是我們家的根苗與希望,奶奶怎么能為了自己讓你入不了黨?”
“那,奶奶你同意抬走‘老屋’了?”孫子驚喜。
“唉,住不上‘老屋’算了!只要我大孫子有前程就行了!”李奶奶一聲嘆息,支撐著從棺木里爬出來,李支書急忙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