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變

“五天之后來看結果。”眼鏡醫生的腔調似冷漠又似憂戚。大方掃了一眼化驗單：“查癌細胞”，腦袋就“嗡”的一聲……

他感到兩腿發軟，好不容易挪到醫院長廊里的塑料圈椅上坐了下來，也漸漸冷靜下來：天哪，剛剛送走了肺癌的父親，難道又輪到我了？……

大方腦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是怎么走回家的。

妻子扎著小圍裙從廚房里出來迎他：“你臉色這么難看，醫生怎么說？”大方今天覺得妻子這話溫柔、好聽，突然就覺得自己未來聽這樣話的日子不多了。“沒事兒，醫生說沒事。來，我幫你做飯。”妻子愣怔了一下，結婚這么些年，丈夫幫自己干家務這可是第一次。他只顧低頭賣勁地洗菜，眼里有淚光，一棵棵小白菜在眼里像沒對準焦距的相片，虛了。妻子在一邊邊干活邊打量他，像不認識他一般……但她沒發現丈夫眼里的淚水。

吃完晚飯，剛滿十歲的女兒就上一邊寫功課去了。大方把妻子按住：“今天你別動，我來干吧！”妻子開始懷疑地偷瞟大方的動靜：今天他怎么啦？又幫做飯又洗飯碗又抹飯桌，連女兒都說：“爸爸今天真乖！”

不一會兒收拾完了，大方打開電視坐到沙發上，里面正哼哼嘰嘰地唱他平時最不愛聽的歌，他剛想按遙控器換頻道，忽然想起妻子原來最喜歡看這類文藝節目，就又把遙控器輕輕放回去。妻子像只小貓一樣輕手輕腳坐在他旁邊，眼睛盯著電視，卻輕聲地說：“大方，不愿聽就換別的頻道吧，我再不和你爭了！”“不用，不換了，你愛聽。其實……我也挺愛聽的！”大方說完，也覺得自己竟被自己感動了。一扭頭，眼淚差點掉下來——其實妻子還是很體貼人的，我原來怎么沒發現啊。今后，晚上再也不出去打麻將了，時間不多了。

……

妻子小鳥依人地在大方身邊睡著了。他輕輕地從她頭下抽出胳膊，輕輕下了地，來到女兒房間。輕輕打開床頭燈，細細端詳著熟睡中的女兒，那小臉、小嘴都那么耐看……眼淚不知不覺地滑落。他怕女兒醒了發現自己在哭，擦了擦眼淚，轉身又回到自己的房間。不知過了多久，妻子在被窩里動了動，大方如夢方醒：明天，該去看看媽了。自從婆媳鬧翻后，直到這次父親病逝才站到媽跟前。他發現媽的頭發又添了許多白絲。父親的病是不是因為我的不孝？大方難受得搖了搖頭，不敢再往下想，也睡不著。

五天之后，大方上醫院看結果。路上，大方回味著走時妻子的熱吻，發現以前熟視無睹的一切現在竟全變了模樣。他頭一次發現街道兩旁的楊樹這般挺拔多姿，擦肩而過的行人也不再顯得煩躁不安，他們的臉上都很平和安詳。大單位、小公司、學校、小區住宅樓都是那樣的親切……這座城市怎么這樣叫我留戀呢？

大方徑直來到醫院化驗室，里面那位長得很好看的女化驗員順手把化驗單遞給他，面無表情地說：“已經查過了，無癌細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