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作品在響沙灣又成交了!”李峰在電話里告訴我。聲音雖經無線傳輸,我仍能感覺到他的些許興奮和一絲得意。他可能不知道,展現在我眼前的畫面,是在響沙灣難得一見的暴風雨之夜,他在電閃雷鳴中穿梭奔跑的一幕。
內蒙古的響沙灣,是一處旅游景點,也是在庫布其沙漠里建造的一件超現實作品,更是與攝影人關系最為緊密的地方。對于厭倦了都市生活、渴望遠離喧囂的城里人來說,沙漠是一個可以獵奇的選擇。更何況在沙漠里可以游泳、沖浪、蕩秋千、打水仗,還可以滑沙、騎駱駝、看摔跤、賞民族風情。而且,響沙灣通過組織“國際攝影文化周”等活動,與攝影緊緊地“捆綁”在了一起。他們甚至請來了世界上最有名的攝影家來這里PK角力,更是賺足了攝影人的眼球和鏡頭。更為絕妙的是,他們根據自己的喜好來購買攝影家的照片,出價還不低,最高的可達3萬元。對攝影家來說,這當然是件讓人心動的好事。李峰是第二次交易成功了。雖然他并不看重金錢,但名利帶來的成功感有幾個人能夠不動心?何況是自己的智慧和誠實勞動所得。
李峰是窮苦出身,沒有讀過大學,不管身家多少,他目前的身份仍然是農民。他身材結實、皮膚黝黑,不失農民本色;一只耳朵失聰,一只耳朵聽力衰微,說話總是高門大嗓,感覺像是在吵架。風風火火,或許是他給人的第一感覺。經過商海的摸爬滾打和風雨磨礪,他也算躋身于成功人士的行列。幾年前,他加入了河北省攝影家協會,身影頻頻在各種攝影活動中出現。但當他表示現在什么也不想干,就想搞攝影,尤其想拍長城時,我以為他也就是這么一說,沒有太當回事。我明白,經商像一個黑洞,一但被吸納進去,哪能輕易抽身呢?拍長城又是個費力不討好的辛苦活兒,不是什么人都承受得了的。
近些年,我在凝神聚力地拍長城,尤其是河北境內的長城。但是長城并不在身邊,在幾百公里外的崇山峻嶺上。而我的“專業”是在河北省攝影家協會組織工作,拍攝只能放在業余,拍長城靠忙里偷閑和見縫插針,參加各種活動時在時間上“揩點兒油”。我所參加的攝影活動,有許多不確定性,常常是剛下通知,不時三刻就要動身。當我一次次試探著通知李峰時,他卻極少回絕。一來二去,我們就拴成了伴兒。這樣他也就成了協會許多攝影活動的“義工”,不管是接送客人、布置展覽,還是陪同著名攝影家創作,他總是一馬當先,從無二話,連人帶車一起奉獻。別看他讀書不多,卻特別愛學習、愛琢磨、愛鉆研,是個心靈手巧的能人,動手能力特別強,真應了“實踐出真知”這句名言。
在別人眼里,攝影是件逍遙愜意、風光無限的事,只有攝影人才知道其中的甘苦。喜歡拍長城的人很多,但真能堅持拍長城的人卻不多,原因就是拍長城太苦、太難、太寂寞。現在人們把長城看作景兒,古時卻是用來拒敵的軍事設施,總是修筑在最兇險最高峻的峰巒上。有的地方別說拍攝,只言到達就是一件讓人望而卻步的事。記得2012年夏天,我們在昌黎組織了一次攝影活動。那次是拍離昌黎不遠的撫寧的長城:穿心樓。拍長城的人最怵的就是夏天:草木茂盛,蚊蟲肆虐。怕什么來什么,一只“草耙子”鉆進了李峰的脖領子里。這種東西是與蛇蝎一樣的家伙,胳膊被它碰一下就火辣辣地疼,何況鉆到脖領子里。李峰說當時感覺萬箭穿心、生不如死!就是帶著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他硬是堅持著開車到昌黎參加一系列活動。
忍饑挨餓也是攝影人的必修課,尤其是對拍長城的人來說更是家常便飯,除非你能組織一個團隊為你提供保障。2013年國慶節期間,我們去拍箭扣長城。早上4點多鐘就起身爬山,因為器材沉重,李峰只帶了一瓶水,我也只帶了兩小瓶。不到8點鐘,他的水就喝完了。看他焦渴難耐的樣子,我把剩下的半瓶水給了他。不一會兒自己也感到嗓子冒煙,但山高路險,沒有人來這里掙賣水的辛苦錢。在一處殘破的城樓,碰到了一群北京的大學生,看見他們竟用礦泉水洗手,我的眼睛都綠了,于是便再也顧不得體面,問人家有沒有多余的水。最終得到了人家喝剩下的半瓶水,如獲至寶。攝影就是這樣一件消磨人的囂張和戾氣的差事,是“土豪”你就要忘記你的錢袋子,是官員你就要丟下你的官架子,否則你肯定不自在。
幾年來,李峰為拍長城住過帳篷,睡過牧羊人的小黑屋,也曾在車里過夜;忍饑挨餓,甚至一天只吃一頓飯也幾乎成了必修課。更別說風吹日曬,雨淋雪蓋了。有多少次想過放棄,又一次次擋不過長城的誘惑。李峰甚至還從網上高價買了不少有關長城的書籍,不時提醒我下次該去哪里了,哪里我們還沒有去過。近年來我能拍攝那么多長城的照片,老實說有李峰的一份功勞。他的激情也常常點燃著我,讓我不敢茍且偷懶。
我曾自嘲說,拍長城對攝影家的要求很高,要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像豹子一樣膽大,像老貓一樣心細,像猴子一樣靈巧,像狗熊一樣有力氣,眼睛要像鷹一樣犀利,還要像駱駝一樣能忍饑挨餓。李峰獲得2012年河北“攝影十杰”,靠的是比別人多得多的付出和努力。輕裝上陣的人總是容易跑在前面,盛裝厚甲的人總是端莊到最后。李峰從不以攝影家自居,也就沒有多少包袱,碰到攝影界的老師,他也從來不怕別人笑話,哪怕是在別人看來很幼稚的問題,他也敢于啟齒相問。幾年的艱難跋涉,李峰進步很快,開始進入收獲季節,作品打入國際影展、全國農民攝影大展等重要的攝影賽事,一些或大或小的獎項不斷地光顧他,他自然也就有一些溢于言表的得意。為此,我常常感到他有點兒好笑,也有點兒可愛。攝影就像他所鐘情的心上人,能夠時不時地沖他回眸一笑,無論如何是件令人開心的事。但是,我也不斷地敲打他,每一次“棒喝”都讓他打個激靈:別驕傲,得穩著點兒。
李峰不是一個完美高尚的人,甚至有時他還有一點農民的狡黠。但他確實可愛,也可敬,是可以把酒交心的朋友。
只有誠實勞作,敬畏土地,大地才會奉獻豐收。攝影又何嘗不是如此?所以像農民一樣勤奮樸實的李峰,自然也就能收獲應有的成功和尊重。相信他的“收成”會越來越好。
(責編:劉建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