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深知世界上沒有忘憂國,也沒有人間天堂,即使是馬爾代夫。這里給了我一顆更懂得珍惜的心。
切一塊海水當點心
多年前,我夢見了綠色的大海。在夢里,大海從粉綠、淡綠、碧綠到墨綠,一層一層,像老唱片的紋路般縈繞起一個奇麗的夢境。醒來后覺得匪夷所思。后來,在一本畫報上,我第一次看到了馬爾代夫的大海,原來世界上真有綠色的大海,那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美,讓我震撼。2014年夏天,這個夢終于變成了現實。我們飛越萬里,像飛鳥一樣在馬爾代夫的芙花芬島棲息了五天。
馬爾代夫以半個巨大的晶瑩剔透的下弦月迎接我們,世界格外靜謐、神秘,像夢一樣不真實。我們的目的地芙花芬島“Huvafen Fushi”,當地迪維希語就是“夢之島”。
上芙花芬島要坐半個小時的快艇。一路上,我終于見到了有生以來未見過的最美的大?!嵌嗖实?,深藍、淡藍、碧綠、淺綠、粉綠,還有金色、白色,層層疊疊,隨著風和陽光以及視覺,每秒鐘都在變幻,它無比的通透明亮柔和,綠和藍里面,流動著金色的陽光。如果說澳大利亞的大海深沉,那么馬爾代夫的大海,純潔輕盈得像來自天堂的一片羽毛,讓人特別想親吻它。它又像是固體的,質地像果凍,又像三層蛋糕,讓人恨不得切一塊海水當點心吃。
當快艇馬達驟停的一剎那,世界一下子離我們遠去,一條架在海水上的原木通道,將懵懂的我們迎入了一個人間天堂——芙花芬島,藍天,大海,白沙,椰林,路燈,吊床,茅草屋……都不是記憶里的模樣,也不是想象中的模樣。那種美,讓嗓子發癢,就想叫,哇哇。
天堂里的精靈們
先住兩晚沙屋—建在沙灘上的屋子,離波浪大概5米。再住兩晚水屋—凌空架建在海上的屋子,從露臺可以直接下海,透過客廳里的玻璃地板可以看海里的游魚?!拔覀兗?。”我們總這么說,是的,這就是我們這幾天在“天堂”的家。
除了螞蟻,經常與我們狹路相逢的是蜥蜴。一次兩只蜥蜴在路邊打架,看我們走近,停下來,瞪著我們,并不怕我們,我們挪到它們跟前想仔細看看,它們又迅速和解,一前一后從容不迫地爬進了灌木叢。
另一群生靈是珊瑚與魚。激動人心的出海、浮潛,看海底珊瑚礁和游魚,雖新奇,但于不會游泳的我,是一種挑戰。套上救生衣、浮潛蹼,戴上呼吸面罩,將臉浸入海水的一剎那,恐懼,新奇,變成了無聲的驚嘆。人就像一條大魚,和大大小小色彩紛呈的魚一樣,在珊瑚礁之間游弋。
日落時分,在島的一大片沙灘上,有一場“人魚鳥”約會。大約六七條巨大的魔鬼魚每天六點半會如期而至。它們隨著海浪一次次撲上沙灘,撲到人們腳下,翻騰起肉肉的軟軟的翼。它們和喂魚人親熱,攀爬上他的肩膀,跳舞一般盤旋,與我們這些哇哇亂叫的游客嬉鬧,一次次撲騰,樂此不疲,仿佛是一群孩子,很溫順,很調皮,我斗膽將光腳輕輕踩在它肉肉的腦門上,它翻著兩只白眼,神情卻好像是高興的。而這片沙灘上,永遠站立著一只孤獨的水鳥,僅此一只,它也會吃到喂魚人丟給它的肉,冷眼看人們與魚的忘情嬉戲。一小時后,魔鬼魚和晚霞一起消失,奇怪的是,那只鳥也一起消失了。
在馬爾代夫,你會有一種感覺,人與自然、動物們如此和諧親密,其實,我們本就同是大海的子民。
宇宙間最大的水滴
水下SPA,更像一個催眠之所。芙花芬島擁有海底40米處世界上第一家水下SPA。披著浴衣,赤著腳,沿著狹窄的紅色木樓梯,看著自己的腳尖踩在燭光搖曳里走向紫色的水下世界,像走進另一個夢境。四面都是海水珊瑚和魚,地上還有一面奇特的鏡子,倒映著海底世界,即使趴著,也能看到魚在眼皮底下自在地游弋,在按摩師輕柔的手法里,人又會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而夜的芙花芬島,浪漫而夢幻。水邊露臺餐廳每一張桌子上都會點亮一盞水滴一樣的紫色臺燈。而沒有月亮的夜晚,島上的路燈仿佛天堂里點亮了無數個月亮—高掛在樹枝上球形鏤空的路燈,在沙地上投下藤蔓糾纏般的綠色的光與影,像一個時空隧道。我們在路燈的影子里散步,唱歌,跳舞,大笑。然后,芙花芬的深夜靜靜來臨,大海像一個累了一天的男人倒頭睡去,呼嚕聲很響,人們和著它的呼吸也沉沉睡去。
假如此時從天空看,一個人,就像一個嬰兒睡在巨人的懷里,把所有的俗世煩惱交給宇宙間這一滴最大的水滴去稀釋。
小伙Shiyaz也有夢
馬爾代夫迎接我們的,除了半個月亮、陽光、海水、沙灘,還有那些黝黑壯實、滿口白牙的當地小伙子。在馬爾代夫,大多女人都呆在家里,而男孩則百分之八十會在島上工作。
Shiyaz,我們芙花芬之行的私人管家,相當于專職導游,白色棉上衣、白色棉布裙、一雙人字拖,是他的工作裝束,而帶我們出海時,他又換上黑色的專用潛水服。他很帥,很壯,黝黑的皮膚,潔白的牙齒,明亮的眼睛,黑色的有型的短卷發。他不是每時每刻跟著我們,而是每天出現兩三次,也會用微信跟我們聯系。他幫我們訂餐,帶我們出海,拉著我們的手浮潛,他給人的感覺是淳樸,沉穩,溫暖,舒服,很有修養,像田螺姑娘般無微不至。
他是一位優秀的管家,為很多電影明星如林志穎等服務過,他說,無論客人是誰,明星,或老板,或一般游客,只要到了這兒,我都提供一樣的服務,人人平等。
但他也說“不”,非常堅決,比如他說珊瑚礁有的很鋒利,而浪又不穩定,假如被浪打到珊瑚礁或巖石上,會很危險,讓我們不要浮潛得太遠。原本他打算帶我們去深海浮潛,但因有人腿部被珊瑚礁蹭破出血,有可能會引來鯊魚,他堅決放棄。他提醒我們,島上不允許帶走珊瑚石和貝殼。
在短短的幾天時間里,我們互相熟悉,直至成為好朋友。在臨別前等航班的空余時間,他和幾個兄弟特意過來陪我們坐坐,說,他很傷感,其實我們也是。我于是采訪了他。
他是馬累人,23歲,有7個兄弟姐妹,母親是小學教師。他從15歲中學畢業后,就到了一個島從事服務業。然后,來到了這個島。他說,這個島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原始、自然、和平、安定,他很自豪也由衷喜歡在這里工作,雖然他在馬累有自己的店鋪,但他最愛的還是這份工作。在這個島上,他做過幾乎所有的工作,酒吧招待、餐廳服務員、清潔工、廚師,接受過各種培訓,為的就是積累經驗。他們三個月有兩周假期,他可以回家,公司也會安排他們體驗服務,他會利用各種機會鍛煉自己,為的就是能為客人提供最好的服務。他說:“你們來自世界各地,平時都很忙,就是為了放松,而我的使命,就是讓你們放松、滿意,我也會因此而快樂,此外,我能遇見全世界各地的人,和他們交流,這是一種享受。”
問起他的夢想,他笑了,很坦率地說:“當酒店的高級管理人員,包括經理?!?/p>
當我跟他聊起我們對成功的定義、對幸福的理解時,他說:“事業成功,有一個自己的家庭,有一份有品質的生活,還有,我想生兩個孩子,呵呵?!?/p>
這讓我有點吃驚。一直以為,這兒的人們應該比較慢節奏,保守,與世無爭,其實不是這樣的。
離別時,他和他們的老板、經理五六個人早早候在碼頭送別我們。Shiyaz和他的朋友上艇跟我們道別,親手為我們送上椰汁。當快艇馳離夢之島,他們的手臂在夜色中揮動了很久很久。
忘憂國不會消逝
“馬爾代夫有1192個珊瑚島;有25個不同的受保護的暗礁;馬爾代夫制定了一島一度假村(One Island One Resort)政策,這些度假村必須自己提供基礎設施,如供水、供電、污水和廢物處理系統、船塢;建筑占地面積只能占景點面積的20%,高度不能超過最高的棕櫚樹;一些環狀珊瑚島周圍禁止捕獵鯊魚;禁止買賣海龜……”
我始終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一個并不發達的米粒大的國家,能把這些島開發得這么好,又保護得這么好。
但只要看看他們的清規戒律,就會明白,這一片天堂也許是上帝賜予他們的,但也是他們自己創造的,如果不加保護,再美的天堂也會變成地獄。
他們要賺錢,卻不因此而放棄自己的原則。除了上述規定,還有游客必須尊重他們的信仰,禁止裸泳,如果到馬累或其他島上村莊參觀,必須遵守當地的著裝規范。游客只能到那些有旅游設施的環狀珊瑚島上游玩。
本地雇員不允許接觸酒精飲品,大多數的酒吧雇員都是斯里蘭卡人。
為了確保本地的居民也有地方玩,他們在馬累附近的Kaafu環礁島上專門修建了一個休閑公園。
他們通過公立學校和媒體——廣播,增強人們的環境保護意識。
政府多年的努力、創新和嚴格執行規章制度,馬爾代夫人自覺的意識和行為,一起構建了一個人間天堂。
我們問Shiyaz,都說一百年后馬爾代夫就要消失了,你們害怕嗎?Shiyaz笑了,說,不會呀,我23歲了,海平面1厘米都沒有升起來。而馬爾代夫駐華大使也說,最新研究表明,島是很年輕的島,珊瑚是很年輕的珊瑚,我們不破壞環境,環境自然會好起來。
離開夢之島時,是傍晚時分。海邊露天餐廳傳來一陣鼓聲和無伴奏歌聲,是當地著名歌唱家和樂隊在表演。沒有燈光,沒有電子音樂,而是十來個當地人,敲著鼓,在黑暗里縱情吟唱。
我的腳步在歌聲里走向歸途。我問自己,你真的忘記了所有憂愁煩惱嗎?捫心自問,沒有。我深知世界上沒有忘憂國,也沒有人間天堂,即使是馬爾代夫。都一樣,都得面對現實。不一樣的,是忘憂國給了我一顆更加懂得珍惜的心。真正的天堂,要靠自己的內心營造。
我的腳步在歌聲里走向歸途。我在心里將微信上朋友發的菲利普·拉金的詩輕輕念給大海聽:
這新的消逝仍然在那兒
我們應當彼此在意
當還來得及時
我們應當仁慈□
(本文由海天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