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不死鳥

一、見死不救氣死人

碧海滔滔，濁浪排空，夜幕低垂，電閃雷鳴，“火龍將士”指揮著一艘戰船，在大海中拼命向不遠處的島嶼駛去。幾艘船頭尖尖的海盜船在后面緊緊地追趕，暴眼齜牙的海盜殺氣騰騰地向他射出一支支鋒利的箭矢?！班邸钡囊宦暎盎瘕垖⑹俊鄙磉呉粋€戰將被箭矢穿了個透心涼，發出一聲絕命的嚎叫掉進大海中?！盎瘕垖⑹俊贝篌@失色，一邊加快速度逃竄，一邊轉身舉起手中的雙管噴火槍，狙擊后面緊追不舍的海盜。然而由于他生命的能量在廝殺中消耗太大，噴火槍噴出的火焰越來越弱，殺傷力越來越小，眼看海盜船就要追上他了，“火龍將士”急得雙腳直跳……

這是一款名為“碧海怒濤”的網絡游戲的場景。雖是游戲，但編程者技術高超，把整個廝殺場景乃至每一件道具都設計得非常逼真，給了玩家強烈的刺激感，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此時此刻，在一家網吧的電腦前操縱著“火龍將士”的玩家任天孝，好像他真的要喪命于海盜的箭矢下了，情急中，他再次快速叩動鼠標左鍵，點擊隱藏在畫面右側一位網名“蒼穹不死鳥”的玩家，向她發出緊急求救：“快借我一把連發火箭筒，我快不行了！”

可是，盡管“蒼穹不死鳥”掛在那里的燈光還亮著，但她就是無動于衷，不但沒把武器借給他，而且連一個字也不回答?！盎瘕垖⑹俊奔钡枚伎旃蛳聛砹耍骸澳憔涂丛谖乙郧皫椭^你的情分上，借我一把火箭筒，救救我吧！”

然而，“蒼穹不死鳥”不但依然見死不救，反而悄悄地下線了！眼睜睜地看著聊天室里暗下的燈光，“火龍將士”絕望了，準備調轉船頭，撞向海盜船，與他們同歸于盡。但已來不及了，一支箭矢帶著呼嘯聲飛向他的后心，刺穿了他身上的鎧甲，“火龍將士”哀嚎一聲“撲通”掉進了大海……

“媽的！這不死鳥怎么這樣小氣？連借把連發火箭筒也不肯，真不知她是個什么樣的人！”由于在這一局鏖戰中所有的“生命能量”都消耗殆盡，意猶未盡的任天孝只好悻悻地退出了“碧海怒濤”。盡管這僅是一場虛擬的網絡游戲，但他心里還是充滿了對“蒼穹不死鳥”的怨懟，憤憤不平地向一邊的玩家好友小常發泄道。

小常也附和聲討起來：“就是嘛，上次我馬上要掛了，向她借一把火龍炮，一再聲明游戲結束馬上還她，可她就是裝聾作啞，害我硬是損失了二十多個游戲幣。”

“這只不死鳥，只知道獲取，不知道付出。這種摳門勁在網游中實在是罕見！何必呢？不就是一兩把裝備嗎？就是人家借了不還你，也無非是千兒百把元的事！”另一張電腦桌上的玩家小吳也忍不住接過了話頭。

大家都在聲討她，任天孝卻冷靜下來，思忖著說：“可能她確實沒有連發火箭筒呢！”

“不可能的！”任天孝話音還沒落，小吳就搶過了話頭，“就前幾天，我還無償送給她一把連發火箭筒呢！難道才幾天工夫她就輸掉了？”

“也許她就是在這兩天里搞丟了呢？”“很可能她趁我們都下線的時候，偷偷拿去換了錢了！”幾個玩家議論紛紛。小常笑道：“你們這樣猜測太主觀，何不上裝備庫去看一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嗎？”

小常一語提醒了眾人，當下，任天孝鼠標一揮，打開“碧海怒濤”頁面一角的“裝備倉庫”，然后用自己的網名和密碼熟練地登錄了進去。在“裝備倉庫”里，所有玩家的刀槍劍戟炮乃至鎧甲、帽子、手套什么的虛擬裝備，都在那里統一保管著呢！

二、探得底牌動肝火

網游玩家們依靠不斷地“打怪升級”，在一次次成功中沖刺霸主的地位。他們不斷地贏得虛擬的金幣，然后用來購買網游中“人物”的“裝備”。在“金幣”不夠購買裝備的情況下，有的人就不惜以真正的錢財向其他玩家買這些虛擬的裝備武裝自己。有的職業網游玩家看中了這個商機，囤積居奇，低進高出，從中牟取利潤。

進入“裝備倉庫”一看，任天孝不由瞠目結舌：在“裝備倉庫”里，所有玩家的裝備不但要數“蒼穹不死鳥”最多，而且也最齊全，就差一只銀手套就是全套了！剛才任天孝苦苦請求向“不死鳥”借一把的連發火箭筒，也赫然掛在里面呢！任天孝一肚皮怨氣又旺旺地燃燒了起來：“什么玩意兒嘛！明明有，就是不肯借！真是吝嗇小氣到家了！”四周的眾玩家也憤憤不平，發出一片譴責聲。

確實，“蒼穹不死鳥”是該受到眾人異口同聲的聲討。因為雖說平時這個“蒼穹不死鳥”從不在網吧露面，在IP上的原始注冊資料上也看不到她的真實情況（她和所有網民一樣，姓甚名誰、年齡籍貫、家庭住址、電話號碼等信息都很可能是虛假的），但有一次不知什么事，眾玩家還是從“蒼穹不死鳥”向網管打來的電話中聽出來，她是個女性，而且還是個稚氣未脫、膽怯害羞的女生，所以大家認定她是個酷愛網游的小姑娘。事實確也如此，一般男性玩家免不了在情緒大起大落的時候，爆出一兩句粗口乃至臟話的，而“不死鳥”卻是勝不驕、敗不餒，哪怕輸得丟盔棄甲、落花流水，她也從不爆一句粗口，最多說一兩句“糟糕”或“你厲害”，她平時的言語談吐更是文明細膩。所以在平時游戲時，尤其是組團編隊集體出征時，大家出于男性的本能，都自覺自愿地照顧她，暗中保護她：她輸掉了什么，大家就及時給她補上，或者半賣半送地以極低價賣給她，有時甚至把一些繳獲的上等級的裝備也無條件地第一個滿足她的需求。這除了她是一個小女生的原因外，還因為在這種腥風血雨、生死攸關的網絡游戲中，女性是極少參加的，從而使她成為眾人眼中的“珍稀動物”，成為一個在“碧海怒濤”網游中最富有、最不易被“敵人”擊敗的常勝將軍。而“不死鳥”也真不客氣，把眾人的客氣當成她的福氣，對于眾玩家的慷慨饋贈與轉讓，最多說一聲“謝謝”，一律照單全收。

然而，與網游里的眾玩家或“戰友們”不同的是，“不死鳥”明顯不懂人情世故：平時不管是單兵作戰還是組團出征，有玩家缺少什么裝備緊急貼帖求援時，她不但從不主動伸出援手，就是在人家出高價收購時，她也視若無睹，無動于衷。像今天發生的事，已不再是簡單的不懂人情世故了，而是沒有最起碼的人情味！

恍然大悟的任天孝此時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他拍案而起，用耳機的內線聲控指揮功能向眾玩家提議：“弟兄們，看來我們得懲治她一下了，要不她是永遠不會懂得團隊精神，不知道什么才是集體的力量了。各位如何看法？”與任天孝頗有同感的眾玩家聽了，自是齊聲贊同。大家說干就干，密切地注視“蒼穹不死鳥”的動靜。

不一會，已被“碧海怒濤”游戲“癡迷”得不可自拔的“蒼穹不死鳥”，果然又一閃一閃地出現在了網頁上。眾人一見，當即一聲呼嘯，各自放棄正在進行中的拼搶爭奪，齊齊把鼠標點向了“蒼穹不死鳥”，同仇敵愾地向她發起了突然襲擊。

毫無思想準備的“蒼穹不死鳥”受到這樣強大而又猛烈的突襲，當即亂了陣腳，猝不及防中，首先丟失了幾件“武器”。但是，她畢竟是個嫻熟“碧海怒濤”戰場的老練玩家，很快冷靜下來，調整思路，向“敵人”發起了猛烈的反擊。頓時，碧海上空子彈呼嘯，箭矢如雨，火龍穿梭，直打得天昏地黑，血肉橫飛，哀嚎不絕。

然而任天孝他們低估了一個黃毛丫頭的力量，久經沙場的“不死鳥”戰術嫻熟、戰略穩健、戰風潑辣、戰技精巧，大大出乎他們的意料，一場你死我活的激戰中，任天孝他們不但損兵折將，白白送了幾條小命，還使“不死鳥”把剛才一上來就被他們奪去的幾把武器都奪了回去。那條體現著她“生命能量”的綠柱里，又“血液”充盈了。

任天孝知道這種烏合之眾式的一哄而上不是對方的對手，再打下去，只會偷雞不成反蝕把米，輸得更慘。于是，他在左右玩家的埋怨聲中，不得不發出停止的命令，自己悄悄退出了戰場，急速思考著對策。

一番思考后，任天孝生出一個妙計。他打算利用“不死鳥”只缺一只“銀手套”便能湊齊全套裝備的情況，采用“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的計策，狠狠地教訓一下這個“蒼穹不死鳥”！于是，他再次通過耳機，如此這般地向眾玩家布置了一番。眾玩家當即齊聲響應。

任天孝的妙計是這樣的：利用“不死鳥”渴求這只銀手套湊齊全套裝備的心理，在裝備交易中介平臺上以比平時正常價略低的價格，公開拍賣自己這只銀手套，引誘“不死鳥”。然后，趁“不死鳥”上當與他交易的時候，眾弟兄一擁而上，亂槍齊發，把猝不及防的“不死鳥”打個措手不及。然后大家再向她挑明真相，從而讓她幡然醒悟，從此不再如此自私自利。他要求大家在實施計策時，所有玩家不得渾水摸魚，橫插一杠，以免壞了全盤計劃。

三、差之毫厘失千里

在征得眾玩家的支持配合后，任天孝很快在網頁上方的交易中介對話框里打出“出售裝備，非誠勿擾”的廣告。果然沒一會，“蒼穹不死鳥”中計了，跳入對話框中，詢問“多少價格”。任天孝抑制住喜悅的心情，為不讓對方產生懷疑，他報出的第一個價格與平常差不多。“蒼穹不死鳥”也不出所料，與他討價還價。經過一番唇槍舌劍之后，任天孝以一種“急需用錢、不得不忍痛割愛”的口氣，接受了“不死鳥”的報價。

在此，有必要對這種網上虛擬裝備交易略作交代。在網上尚無專業的裝備交易中介機構出現前，網上所有的裝備都是通過玩家雙方私下交易完成的。但是，這種線下的、無公證、無中介機構的交易，很不安全，爾虞我詐、坑蒙拐騙的現象經常發生。所以，自從網上這種經過工商登記注冊的合法交易中介網站出現后，玩家就選擇把裝備在合法的中介網站中交易了。這樣雖然會扣一些手續費，但絕對安全、省心：你的金錢、他的裝備，統統放到我站上，暫時由我保管，然后在確定雙方貨真價實、自愿成交的情況下，由交易中介機構公證后，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萬無一失。任天孝與“蒼穹不死鳥”的這次交易，就是在這個合法的交易中介網站完成的。

然而，正當任天孝即將向始終在一邊窺探的眾玩家發出攻擊命令的時候，“蒼穹不死鳥”突然從網頁上消失了。任天孝正詫異，轉眼間，她又重新出現了，并且向他道歉：“對不起，剛才掉線了?！?/p>

因電源或網絡的不正常，網上掉線這種情況是時有發生的。所以任天孝根本沒有在意，只是說了句“沒關系”，便移動鼠標，在交易中介對話框中的“成交”按鈕上迅速一擊。這一擊，就等于他倆之間的這筆交易就正式、合法地成交了，受到法律保護，除非雙方另行商量解決。

這一擊，也是任天孝與埋伏在四下的眾玩家發出的進攻令。但見任天孝命令一下，四下眾玩家就齊聲吶喊著蜂擁而上，揮刀舞槍地撲向正為占了便宜而沾沾自喜、猝不及防的“不死鳥”。

但是，令大家出乎意料的是，“不死鳥”連珠炮似的發出一連串表示應急的紫色文字：“你們打錯人了！我是蒼穹不死烏呀！你們看看清楚再下手呀！”

“蒼穹不死鳥，要教訓的就是你！”眾玩家毫不客氣。對方急了：“請注意，我是不死烏！是烏，不是鳥呀！”

這最后一句文字跳出來，眾玩家才大吃一驚，知道自己教訓錯對象了。任天孝更是急得跳了起來：“你是不死烏？你怎么會是不死烏的？”“我就是蒼穹不死烏嘛！我難道不可以叫蒼穹不死烏嗎？”“這么說，剛才我那只銀手套，是你騙去，不，是你買去的？”任天孝急得語無倫次了。“對，謝謝你，火龍將士！感謝你的優惠轉讓了。”

“什么？”看到這里，任天孝竭力使自己鎮靜下來，再次重返交易中介對話框，把剛才和“蒼穹不死鳥”的所有對話仔細看了一遍。這一看，他的兩眼珠差點抵到眼鏡片上！果然，剛才與他成交的是一個網名叫“蒼穹不死烏”的人！

“鳥”與“烏”，兩字僅相差這么一小點，結果就天壤之別了！真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呀！粗心大意上當了的任天孝心痛得張開嘴巴久久合不攏，出了一身冷汗。任天孝不由深為自己的“賤賣”行為而懊悔，自己是為了狠狠教訓一下“不死鳥”才忍痛割愛的呀！萬萬沒想到偷雞不成反蝕了把米，被這一點之差蒙蔽了雙眼！然而，更大的震驚又迎面撲向任天孝。但見“蒼穹不死烏”發出一串大笑：“哈哈哈！朋友，你中計啦！不死烏就是我不死鳥，你想煽動大家來追殺我，是典型的聰明反被聰明誤，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混蛋！”如夢初醒的任天孝惱羞成怒，暴跳如雷地咆哮，“殺！弟兄們，給我殺！殺她個片甲不留、死無全尸！”

但是，“蒼穹不死鳥”不等任天孝組織起第二輪追殺，就下線了，再也不睬他了。被氣得眼冒金星的任天孝，把一只好端端的鼠標拍了個四分五裂……

四、莫名拋出苦肉計

一連幾天，不管是“蒼穹不死鳥”還是“蒼穹不死烏”都沒露面，夜以繼日地在“碧海怒濤”網頁上轉悠尋仇的任天孝，有氣無處撒，有火無處發。就在任天孝狗咬刺猬無處下口的時候，這天，“蒼穹不死鳥”忽然又出現在“碧海怒濤”的“裝備交易中介”對話框里：“出售全套裝備，非誠勿擾”下面清清楚楚地標明全套裝備的價碼：人民幣10萬元。

頓時，任天孝心中的怒火頓時又爆發出來，他怒不可遏地在公聊窗打出一行字：“大家注意：這世上當真有這樣恬不知恥的人呀！騙去了人家的裝備，在這里賣高價！”

任天孝的話沒有錯，凡熟悉“碧海怒濤”游戲的玩家都清楚，這款網游中的全套裝備，歷史上最高也只賣到85000元，而“蒼穹不死鳥”卻獅子大開口，居然標出了這樣的高價！

這里又得多寫幾句了：有些網游項目，由于其“練級”（只通過野外殺怪獲得經驗和裝備，從而提升玩家的等級）十分艱難，所以其裝備的價碼確實不低，據說十多年前我國經濟發達的沿海地區某種網游全套裝備可以換到一套別墅呢！這款“碧海怒濤”中的全套裝備標出這樣的價碼，也應該是正常的。何況網游中所有的裝備，從來不受國家物價的調控，只要買賣雙方愿意，只要市場需要，多少價碼成交都合理。

任天孝哪還坐得住，真想沖上去攪她個六缸水渾，讓她賣不成。但限于網游的紀律，他最終還是克制住了。他要擦亮眼睛看著，倘若“蒼穹不死鳥”再像上次那樣耍花招、玩調包欺騙賣家，到時候再沖上去揭穿她的陰謀、攪掉她的生意也不遲。

然而，“蒼穹不死鳥”標出的價碼畢竟太高了，一連三天過去，無買主響應。于是，她不得不降價出售，把價碼定在了95000元。但是，還是沒有一個感興趣的買家上前洽談。

就在這時，忽然“蒼穹不死鳥”在公聊窗里打出幾行令人不解的話：各位親們，我衷心地感謝你們一年多來對我的關心與幫助，是你們給了我快樂與追求，給了我繼續活下去的信心與勇氣。現在，我不得不向你們作最后的告別了：永別了，親們！永別了，我所熱愛的碧海怒濤……

“什么玩意！裝備賣不成，就用苦肉計，想博得大家的同情？真是太可笑了！”任天孝一眼就看穿了“蒼穹不死鳥”的詭計，冷笑著當場把她戳穿了。

“親愛的火龍將士您好！”“蒼穹不死鳥”見到任天孝的譏諷后并沒有生氣，“我在特別感謝您的同時，還要發自內心地向您道一聲對不起。希望您能原諒我，不再記恨我……”

不知是網速問題還是其他原因，“蒼穹不死鳥”在向任天孝發這些文字時，速度特別慢，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放，讓任天孝看得心直癢癢。不等對方把字放完，他迅速向對方發過去一串帶著火藥味的刻薄的話：“少來這一套！三十六計是我平時研究得最多的，如果你還想繼續耍下去，就令人懷疑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真的，要和……你們說永別了……我相信，那邊也有碧海怒濤的，也有更多的朋友的……我堅信……”令任天孝哭笑不得的是，他已把話挑得如此明白了，這個“蒼穹不死鳥”還把他當作三歲小孩子，結結巴巴地糊弄他。

這下別說任天孝，就連所有看到“蒼穹不死鳥”這些話的眾玩家，都忍俊不禁地哄笑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向她發去詰問與嘲笑：“小妹妹，你以為我們和你一樣大嗎？”“不死鳥，為了金錢，你也太煞費苦心了吧？”“好了好了，別在這里玩了，我們還有正事呢！”

面對異口同聲的眾怒，“蒼穹不死鳥”急了，最后居然向大家發來見面邀請：“我愛你們……我多么希望在這最后的時刻……見到善良的各位一面呀……我們還從沒見過面呢……”

“別理她了！”“和小毛孩有什么好啰唆的？”“來來來，我們玩我們的吧！”眾玩家見“蒼穹不死鳥”越鬧越像真的一樣，都不由又氣又好笑，相互在耳機里笑著提醒大家，網吧里響起了一片嘰嘰喳喳的說笑聲。眾玩家撇下“蒼穹不死鳥”，繼續投入他們緊張而又刺激的廝殺搏斗爭奪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大家的耳機里傳來網吧管理員不合時宜的聲音：“各位請停一停，有人要和各位說話?！本o接著，又傳來一個男人帶著哭音的聲音：“各位朋友，我女兒真的不行了，她真的想在這最后的時刻里，見上各位一面。懇求你們來一趟好嗎？我謝謝你們了……”

“誰呀？”“這是怎么回事？”“別開玩笑好不好？”眾玩家聽到這陌生而又蒼涼的聲音，頓時愣住了。他們有的將信將疑，有的煩躁不滿，七嘴八舌地站了起來，向網吧服務臺上望去。他們看見，一臉嚴肅的網吧管理員站在那里，正一手持著話筒、一手拿著耳機。剛才確實是他把這個從外面打進來的電話，通過這個通向每臺電腦的耳機傳播給大家的。

“這是‘蒼穹不死鳥’的父親剛才打來的，是打給各位的。如果你們愿意接受他的懇求的話，希望你們能去一趟她的家，她的真實姓名叫湯惠群，她家的詳細地址是天辰花園11幢802室……”網管一臉嚴肅又焦急不安。

有這樣開玩笑的嗎？有把好端端的人咒她死去的事情嗎？何況人家還有名有姓有地址呢！事到如今，所有玩家驀然清醒，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與急迫性，大家當即作出決定：是真是假，馬上結伴走一趟，看個眼見為實。

于是，在任天孝的帶領下，眾玩家迅速走出網吧，然后乘上各自的交通工具，直奔天辰花園小區。

尾聲：蒼穹不死鳥

當眾玩家來到天辰花園，登上11幢樓電梯、來到802室門口時，就預感到真的出事了！見802室大門洞開，里面晃動著身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的身影，隱隱地還傳來陣陣輕微的啜泣聲。眾玩家忙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走進屋內。

“你們來了，謝謝你們……”一個四十多歲紅著眼睛的中年男子哽咽著迎上前，“她是白血病，馬上就要走了。她想在臨走前見你們一面，這是她最后的心愿……”說著，中年男子強忍悲痛，領著眾玩家走進了臥室，“女兒，你的網友來看你了！”

一個十四五歲、骨瘦如柴、頭發稀疏、臉色蒼白的少女，無力地靠在被褥上，面前橫著一塊木板，上面端端正正擺著一臺打開的手提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正是他們熟悉的，“碧海怒濤”的畫面。

聞聽父親輕聲呼喚，湯惠群睜開失神的雙眼，驚喜地環視著這批她雖然天天相處但從沒見過面的玩家，掙扎著想從床上坐起來。她父親見狀，連忙上前扶住她。

任天孝看到這一切，一種莫名的疚愧感猛烈地撞擊著他的心靈，他忍不住上前輕輕地叫了一聲：“蒼穹不死鳥，我們來了！”

湯惠群無力地向他點點頭，費勁地說道：“火龍你好，我、對不起……”

“快別這么說！”沒想到一個生命垂危的人，在她生命最危急的時候，還始終搏擊在網游上，努力在這片虛擬的戰場上實現自己未竟的人生理想。任天孝感動得心潮起伏，熱淚盈眶，走上前小心地握住湯惠群那只冰涼的手，寬慰道：“都是游戲，玩玩的，我愿意……”

“我……我愛你，我愛你們……永遠……”湯惠群用盡力氣睜大眼睛，欣喜地望著一個個走近床前的游戲玩家。

“我們也永遠愛你！”大家異口同聲地哽咽著回答。

兩顆晶瑩的淚珠從湯惠群的雙眸中慢慢溢出，無聲地滑落了下來。她艱難地抬手握住鼠標，劃向頁面上的那個裝備交易中介框，用微弱的聲音說：“請幫……我把……把它們……賣、賣了……”

“可以可以！”眾玩家連忙齊聲應諾，任天孝更是不住地點頭：“一定一定，請你放心！”

“他、他正等、等著呢……”湯惠群用盡全身力氣，從嗓子眼擠出這句話，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

他是誰？他在等什么？一時間眾玩家都不理解。這時，湯惠群的父親向大家解釋道：“他就是半年前電視新聞報道的那個腎壞死的農村少年，因為沒有錢換腎，生命垂?！吹胶螅鸵恍囊獛椭?，天天面對著電腦，要把她從網上掙來的錢送給人家……”

父親說出了女兒的心里話，她欣慰地望著面前的眾玩家，微笑點著頭。她的雙眼慢慢地閉上了，腦袋一歪，再也沒有醒來。

“女兒！女兒——”父親失聲大叫起來，可是，女兒再也不會答應他了。床前的監測儀上，三條代表著呼吸、心跳與血壓的曲線，全部拉成了一條直線。

在一片哭聲中，任天孝淚流滿面地一個人來到外面，喃喃自語道：“不死鳥！你是一只真正的蒼穹不死鳥呀！”

（責編：何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