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商業化風潮席卷全球的今天,威尼斯電影節仍舊堅持著孤高的風骨,以“藝術性”作為評判電影的唯一準繩。這片思想碰撞的圣地,始終屬于那些勇于嘗試、奮力進取的前衛電影人。
當地時間9月6日,第71屆威尼斯電影節在水城拉開了帷幕。作為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電影節,威尼斯電影節一向以“嚴肅的藝術”風格聞名于世。在商業化風潮席卷全球的今天,威尼斯電影節仍舊堅持著孤高的風骨,以“藝術性”作為評判電影的唯一準繩。盡管深陷曲高和寡的尷尬境地,但毫無疑問,威尼斯電影節仍然是歐洲、乃至全世界藝術類電影的最高殿堂。
作為歐洲三大電影節之一,威尼斯電影節一直注重發掘新興導演和探索電影藝術。上個世紀,威尼斯電影節曾經是許多電影大師的搖籃,那尊小小的金獅猶如火箭助推器,不僅點燃了《羅生門》、《伊萬的童年》這樣的大作,也讓黑澤明、塔爾可夫斯基在國際上名聲大振。
時至今日,在美國電影工業日復一日的沖擊下,這個老牌電影節的風光已是大不如前,盡管第71屆的傳統三項大獎都是實至名歸,但電影節主席阿爾伯托·巴巴拉(Alberto Barbera)將展映名單從原來的180多部砍至55部,紅毯上消失的美國人和孱弱的上座率多少有幾分門前冷落車馬稀,這給威尼斯電影節染上了一層沉重的清冷氣息,可固執的意大利人從不會在藝術上有所妥協,賽前呼聲極高的《鳥人》就被評委們無情地黜落,這讓第71屆金獅之爭傳遞出了不一樣的藝術氣象。
黑色幽默才是真幽默
一部洋溢著荒誕幽默風格的影片《寒枝雀靜》(A Pigeon Sat on a Branch Reflecting on Existence),讓羅伊·安德森(Roy Andersson)擒獲了那尊小小的金獅。作為本屆威尼斯電影節最大的贏家,安德森大概是最接近處女座本質的導演。除了強烈的個人風格之外,安德森還以慢工出細活而得名,在過去的14年里,他僅僅才拿出了3部電影,斬獲金獅的《寒枝雀靜》足足拍了4年,每一個場景都要至少一到兩個月的時間準備,這在講究高效的現代電影工業里是十分罕見的。
盡管是一部徹頭徹尾的黑色幽默劇,但《寒枝雀靜》另辟小徑,這部片子給人最為深刻的第一印象,就是片中無處不在的慘白基調。將苦澀的黑色幽默用非人的白堊筆觸婉轉道出,強烈的視覺差調制出了一杯劇烈的視覺雞尾酒。玩具商人薩姆和喬納森的足跡,將零散場景中的悲喜劇串聯成線,安德森在片中狡黠地涂抹著自己對藝術的理解和變形,隨著場景變遷,長鏡頭靜靜演繹著人心欲望,我們的視線也追隨著他打量那些被推進管樂器的黑奴,小酒吧的慷慨老板娘,搶奪垂死母親財產的兒子,慘遭活體實驗的猴子,為了打開一瓶葡萄酒卻突然心梗死亡的老頭……對“人性”這個永恒的命題,安德森交出了一份詩意、陰郁、黑色幽默又充滿哲學思辨的答卷。在陰郁沉悶的競爭對手里,安德森獨特的敘事手法實現了另一種形式上的“咄咄逼人”,仿佛冬日的陽光,混雜著沉重和輕快,作為“生活三部曲”的最終篇,安德森捧回金獅也算實至名歸。
讓人安靜沉思就好
《郵差的白夜》(The Postman's White Nights)不是第一部在威尼斯電影節出現的紀錄片,也不是安德烈·康查洛夫斯基(Andrey Konchalovskiy)最好的作品,但它卻在電影節的場刊評分中穩穩占據了第三,并讓康查洛夫斯基捧走了今年的銀獅獎和最佳導演獎。
這部紀錄片到底有何魅力,獲得了評委和觀眾的一致青睞?
紀錄片是以真實生活為創作素材,以真人真事為表現對象,并對其進行藝術的加工與展現的,以展現真實為本質,并用真實引發人們思考的電影或電視藝術形式。本片導演康查洛夫斯基旗幟鮮明地展露出了“紀錄電影之父”——羅伯特·弗拉哈迪的流派風格,片中出現的絕大多數人物都是非專業演員,按照規劃好的劇本描述出俄羅斯農村的凄涼浮世繪。在紀錄片的題材上嵌入敘事片的血肉是一件難度極大的工作,但對康查洛夫斯基來說,這是他駕輕就熟的慣用技法。在1966年的《阿霞·克里亞契娜故事》、1984年的《花斑母雞》和2002年的《愚人屋》中,每一道過往的痕跡都清晰可辨。
城市化進程不斷吞噬著農村的勞動力人口,曾經繁榮的村莊逐漸枯萎凋零,近5年內,俄羅斯的鄉村數目已經從5.1萬個縮減至3.4萬,有的村子里居民甚至不超過10戶?!多]差的白夜》講述的就是克洛澤羅湖畔一個被世人遺忘的小村莊。主角列奧伽的扮演者阿列克謝·蒂亞皮特斯(Aleksey Tryapitsyn)在現實生活中就是村里的郵差,發自真心的充沛情感和淡淡縈繞的悲哀氣質完全出自本色。影片讓我們得以窺見,在這個遠離喧囂的閉塞群體中,生活著一群被時代遺忘的村民。
康查洛夫斯基用細膩的哀傷筆觸描繪出村民們的日常生活,盡管面對的是一個及其龐大的命題,但他并沒有深入剖析社會的陣痛,而是著重表現人物的情感。藝術電影作為電影藝術的拓荒者和先驅者向來給人險峻激進的印象,不過對康查洛夫斯基來說,只要在一片靜怡之中,勾起人們發自內心的思考,這才是屬于他的藝術語言。
講述人物應是客觀態度
華語電影歷來是威尼斯電影節的重頭戲,陳沖、許鞍華、陳可辛、王小帥、湯唯等人都走上了今年的紅地毯,雖然王小帥的《闖入者》在主競賽單元慘遭滑鐵盧,但老當益壯的許鞍華還是替中國隊挽回了一些顏面——她不僅出任了地平線單元的主席,由她導演的《黃金時代》也成為了電影節的閉幕影片。
《黃金時代》講述的是民國時代的傳奇女作家蕭紅的生平記事,對許鞍華來說,這部影片匯聚了她全部的藝術觀。當《黃金時代》在閉幕式上放映時,許多人都被178分鐘的片長震撼了一把,但這部影片最讓人吃驚的,還是大量運用的實驗性拍攝手法,以及新穎跳脫的敘事結構。當劇情推進時,片中的角色會突然“出戲”,對著鏡頭講述事件的來龍去脈,盡管對鏡講述的敘事方式并不少見,但在華語電影里,這還是第一次在同一部電影中大規模的應用。人物獨白產生的強烈疏離感,讓影片呈現出充滿詩意的話劇效果。這種方式不光挑戰演員的演技,同時也探究著觀眾的藝術底蘊。在時代的滾滾洪流下,許鞍華有意營造出了那個時代的文化人特有的浪漫和無奈,用客觀的筆尖還原出蕭紅的情感糾葛。從《桃姐》開始,許鞍華就酷愛用干凈的鏡頭講述人世間的一幕幕悲歡離合,對她來說,藝術的根本,首先是客觀。
對每一位電影人來說,“藝術”和“票房”的取舍是永恒不變的命題作文,特立獨行的《黃金時代》于10月1日在國內上映,如此大跨步的變革,難免給影片的“票房”蒙上了一層黯淡的陰影,但從“藝術”的角度而言,它是華語電影界難得的拓荒者與先行者,無論成敗,它都將給后來人提供非常寶貴的借鑒意義。
很高興能拍這部電影
好萊塢的強勢崛起給歐洲三大電影節帶來了不同程度的影響,為了對抗勢不可擋的美國人,威尼斯電影節將目光更多地投向了第三世界的新興導演,而這些導演也用實際行動向我們證明,在藝術的起跑線上,后跑的不一定就會落后。
身為土生土長的德黑蘭人,洛珊·班尼蒂瑪(Rakhshan Bani Etemad)是伊朗電影界的傳奇人物,在一個禁止女性拋頭露面的國度,她堅持不懈的從事電影工作長達30年之久。由于伊朗特殊的社會環境,班尼蒂瑪對家庭倫理問題和女性社會地位低下的現實狀況有著極為深刻的洞察力。在《伊朗故事》(Tales)中,她小心翼翼地將鏡頭對準了整個伊朗社會,辛辣地揭示了毒品、貧困、犯罪、家庭暴力等一系列伊朗社會問題,雖然影片中沒有華麗的拍攝技法和炫目的風格應用,但緊貼現實的劇情,讓《伊朗故事》具備了足夠的深度和廣度。
盡管長期面對著貧瘠的技術基礎,嚴酷的學習條件,甚至還有來自社會風俗和政治環境的阻撓,但這并不妨礙第三世界的導演們將攝像機對準那些最敏感的社會痛點,沒有人會比這些電影人的理解更為深刻,只有生活,才是一切藝術的原點。
如今的威尼斯電影節,正日趨明顯的跟好萊塢的快餐口味割裂開來,現任主席巴巴拉始終致力于恢復意大利人信仰的“第七藝術”,這讓威尼斯電影節呈現出了與眾不同的藝術風象,這片思想碰撞的圣地,始終屬于那些勇于嘗試、奮力進取的前衛電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