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畫處在“生態失衡”的現在,黃賓虹的經歷給我們這樣的啟示:大家不是制造出來的,而是在中國畫求道的路上生成的——熟練掌握各種技巧并了解其中的內涵,才能開辟出新的道路。
在我國近現代繪畫史上,有“南黃北齊”之說,“北齊”指的是居住在北京的花鳥畫巨匠齊白石,而“南黃”則是指安徽的山水畫大師黃賓虹。2014年適逢近現代繪畫巨匠黃賓虹誕辰150周年。為隆重紀念這位偉大的“人民藝術家”,保利藝術博物館與杭州黃賓虹學術研究會攜手,于5月8日至5月14日聯合舉辦了“紀念黃賓虹先生誕辰150周年——虹叟書畫展”。
黃賓虹是一個很有革新精神的山水畫家,同時他又是一個很傳統的山水畫家,他取得的成就正是因為他對傳統下了很大功夫。黃賓虹認為,臨摹是長期的過程,不能“出脫太早”。所謂“出脫太早”指的是繪畫者的根基和修養等不足便急于自立門戶。從黃賓虹的經歷看來,他學習和創作山水畫的過程,就是身體力行地實踐著中國傳統文化承傳、演變和發展的動態過程。
黃賓虹先生60歲以前的作品,基本上都停留在研習古人畫跡的范疇里。他從6歲就開始對家藏的書畫作品進行“仿效涂抹”,其中僅沈周的畫冊就學之數年不間斷。13歲以后,見得董其昌和查士標的作品“又習之數年”,后師沈周、董其昌等大家。
因此,黃賓虹早期繪畫作品的章法結構多從古人中來,皴法多為披麻及牛毛皴,并有短筆點苔,用筆“筆筆分明”,從中可見明人“枯硬”之痕跡。查士標疏散潤秀、縱橫淋漓,沈周蒼勁逸秀、柔中帶剛,董其昌古雅秀潤的畫風對黃賓虹早年都頗有影響。通過長期的學習,他逐漸形成了早期輕逸疏朗的基本面貌,這一風格學術界給他定義為“白賓虹”。
《登高望遠圖》即是黃賓虹這一時期的代表作。在這幅作品里,可以看到黃賓虹學習了明人沈周、文微明的視點和方式,在體式上偏向荊浩、關仝的“北方畫派”以至北宋末年李唐的繪畫風貌,雄姿偉岸,但在用筆用墨及設色上,仍擺脫不掉明人的籠照,較之北宋繪畫要柔淡、明麗、清新一些。
游歷寫生對畫家而言是吸收養料、豐富題材、轉變手法、形成觀念的重要階段。1923年黃賓虹自上海至安徽貴池,游覽鳥渡湖、秋甫、齊山。一路風景甚佳,促動他第二年再游貴池,從自然風光中去尋找作畫的突破口。1928年黃賓虹65歲以后,他的足跡遍及四川、廣東、福建、廣西,西湖、富春、維揚諸勝景。他更是飽游細看,此時他畫畫不惟寫實、錄景,而是從大自然中吸取古畫中沒有的元素,活靈活現的畫作臨本就在眼前。他一方面悉心揣摩大自然的千變萬化,著意在如何使得“造化人畫”,汲取天地造化之精華;另一方面,他“搜盡奇峰打草稿”,為日后能證悟、創造“畫奪造化”之佳作,積累了數以萬計的繪畫素材。
經過長時間的游歷和觀察,黃賓虹的繪畫確實發生了巨大的轉變。他逐漸舍棄新安畫派的疏淡清逸,選擇了元人吳鎮的畫風,學習其黑密厚重的積墨風格,朝著以黑白虛實相間、濃淡干濕相生的軌跡遞進。由“白賓虹”逐步過渡至“黑賓虹”,其繪畫風格也變得蒼渾、清潤、華滋。
《渭南詞意圖》正是黃賓虹蜀游歸來后繪制的佳作。淺青綠畫法,溪山雜樹,小橋茅舍,人在茅舍小語,設色雅逸,溫潤蘊籍,令人娛目養眼。特別是山腳、塊石和山峰的繪畫采用連點筆墨,初露晚年“黑賓虹”氣韻。身為歙人,對山水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熱愛。但他不是為游而游,而是“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式黃賓虹的“游”,不僅用眼游,更用心“游”,心乃天目,也是眼睛。眼中的山水,心里的快樂,此刻已經幻化紙上,那種對真山真水的真切感受,籍助丹青水墨的表現更令人心向往之。
《烏渡湖上》也是黃賓轉型時期的典型作品,整個畫面黑密厚重透露出微妙的疏淡清逸,構圖仍保留著“白賓虹”時期的“麓臺體”布局,樹木屋舍皆以淡墨勾勒、淺色點染;而萬壑千峰則是筆酣墨飽、由疏而密、層層疊染。其中,無論是簡筆刻畫或墨漬層疊,皆筆筆分明、言之有物,黑里透白、實中寓虛。
在這“師造化”的過程中,黃賓虹終于在古人的藩籬中獨辟蹊徑,形成了自己特有的中國畫精神面貌一“渾厚華滋”的藝術風格。完成了向“黑賓虹”時期的藝術轉變。
從1948年黃賓虹北平應聘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至1955年謝世,這7年是他的晚期創作階段。此時他的繪畫創作達到了藝術之巔峰,其筆下的繪畫作品愈臻化境,無一筆是筆,無一筆是墨,而又無一筆非筆,無一筆非墨,黑密渾厚、潤澤華滋的風格更趨純粹,技法也更精進圓熟。
這時黃賓虹把歷年游歷寫生畫稿近萬件帶在身邊,全力以赴進行創作,有的在原寫生稿上進行美化,亦有的按記憶與寫生稿結合重新進行創作,經過融匯貫通,最終形成了自家風格“黑賓虹”,其特點是黑、密、厚、重層層加染。
黃賓虹的《西泠曉望》就很好地體現了這一特點。畫中山巒重疊,林木扶疏,流水漫漫。前景的橋上有個行走的人,似乎要到坡上的小亭休息。古松蒼郁,左側湖面有兩只帆船順風急駛于雨山之間,遠岫隱約可見。在構圖上,近取其質,遠取其勢;筆墨多為濕筆,有實有虛,繁而不雜;用筆變化多端,線條平、圓、重。畫面虛實相間,且密處層層深入,空處不著一點,主體突出,脈絡清楚。總體看來,這幅黃賓虹代表作山水畫在枯淡濃濕的滲化中看到晶瑩色澤,表現出了深遠的空間感和氣韻,畫面黑、密、厚、重。
在此期間,除形成了自己的風格,黃賓虹還進行了“水墨丹青合體”,即在水墨畫中用點染法,將石青、石綠、朱砂作皴。這是黃賓虹的又一奇想,欲將中國山水畫的兩大體系(水墨與青綠)進行融合。這在黃賓虹最晚年的精品之一的《萬松煙靄》中得到了很好的發揮和體現。
《萬松煙靄》中的山水依然渾厚華滋,但設色的朱砂、石青、石綠或點染,或暈染,與黑密的水墨相輝映,丹青隱墨,墨隱丹青。山石的具體形態完全融入畫家所追求的渾厚的墨色之中,筆法的多變、墨色的亮度形成了畫面的獨特風格。細賞此畫,山徑曲折,云氣清逸,遠峰幽淡,密黑中頗多透氣之處,正是黃賓虹追求的“能作至密,而后疏處得內美”的境界。
黃賓虹歷經“白賓虹”到“黑賓虹”的兩大藝術演變,最終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他的作品盡顯自然的本態,高玄而不可言語,使傳統藝術煥發時代的新面貌,獨立于古人,特立于世。他經歷的是一條“從傳統中入,從傳統中出”的中國畫藝術創造之路。中國畫處在“生態失衡”的現在,黃賓虹的經歷給我們這樣的啟示:大家不是制造出來的,而是在中國畫求道的路上生成的——熟練掌握各種技巧并了解其中的內涵,才能開辟出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