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讀文章還是寫文章,鄙人都只是一個業余愛好者。今年初在北京站的書攤上偶然看到前輩梁衡先生的《梁衡散文中學生讀本》,便毫不猶豫地買下了,急切地拿回來拜讀。梁衡先生的確算是我的前輩,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在我的一個好朋友家里,就看到一本書的扉頁上篆書刻成的大紅印章,朋友告訴我,那是“梁衡藏書”,梁衡是他的親舅舅。也許是那種貌似蟲子爬成的文字給我太深的印象,我從此就記住了這個名字,比起東漢的張衡、三國的彌衡這些人來說還要深刻,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后來知道,梁衡是北京的大記者,又官拜國務院主管新聞出版事業的大臣,還是一個作家、一個學者,早期作品有《數理化通俗演義》,用傳統的章回體小說反映整個世界科學發展史,無疑是一個獨創,從哥白尼、居里到愛因斯坦,一路寫來需要多么巨大的知識量啊。再后來,躺在集體宿舍召開“臥談會”的時候,大家都在顯擺自己認識的名人、權貴之類,我則毫不掩飾又頗感自豪地說,我的朋友的舅舅是梁衡。不用多說,我已經自覺地把自己列入“粉絲”的行列,只是跟我的這位偶像級人物從未有機會見面。
經常翻看學生們的課本,當然不是物理化學這類學科,太專業,也太深奧,讀不進去,僅限于文史方面,例如各類語文讀物。一個作家的文章能夠入選語文課本,本身就說明作者的功夫相當了得,最早看到梁衡先生的文章,就是初中課本上的《晉祠》。晉祠是本地的一個名勝,在人們心中有很重的分量,我在一部長篇小說中,描寫了大量的地域風俗,當然也包括了晉祠,現在原樣摘出來放在自己的博客上,就是這篇《晉祠》,其實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記憶了。小說里也不忘記寫進了跟這位朋友的頗多交往,有少時的歡樂,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對社會生活的回顧,批林批孔,反修防修。高中分文理科,朋友也要順著舅舅的足跡歷練成材,先有文史的興趣,再有理工的底子,選擇職業可以進退自如。我還調侃,祝愿他也能成為“一代名記”。歲月如流,這些預言都被我說中了。只是我的這部小說至今仍放在電腦的硬盤上,就像過去作家的手稿靜靜地躺在書柜里一樣,養在深閨人未識。
再見梁衡先生文章,是在一本中學語文讀物上,題目叫做《覓渡,覓渡,渡何處?》。一見梁衡大名,立刻被吸引了進去,這是一篇紀念革命先驅瞿秋白的文章,寫得頗有新意。瞿秋白的名字,在我少年時候就耳熟能詳,只不過那時的瞿秋白還是一個反面人物,在各種論述“黨的路線斗爭”的文章中,一次又一次地被揪出來徹底批判,早已批倒批臭。有感于梁衡的文章,也有感于對滄桑歲月的無限暢想,也試著寫過一篇《瞿秋白是一面鏡子》。只是希望不會讓人產生過分模仿的懷疑,但是在大師面前,狗尾續貂恐怕在所難免,就像是夕陽下沿著地平線拼命奔跑的一條小狗,永遠也不能到達那片絢爛的霞光。
這本書里收錄了梁衡先生的許多優秀散文,我最喜歡的還是《夏感》。我從小就厭煩抒情散文,油膩,造作,無病呻吟,在《夏感》面前,統統失去了蹤影。書中還附著一篇評論,“六百六十六個字凝成的精美鏡頭”,比原文還要長,不妨抄錄一段表達我的心境。《夏感》全文,正好六百六十六個字,卻憑借這為數不多的文字,構筑了如此精美的世界,使我們想到了玲瓏的雅雕、小巧的盆景,想到了一方素絹、一塊碧玉、一泓清澈的小溪、一簇秀麗的山花,正是這樣一篇兼具蘊籍著和順、如意、吉祥美好的杰作。總想著有一天,我也能寫出自己的“夏感”,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感”。
同原文一起收錄書中的,還有不少評論文章,其中的一篇很是搞笑。梁衡在中央黨校學習,一位同學回家興沖沖地對兒子說,你正在背誦的這篇課文,就是我的同學寫的。兒子詫異地回答,不會吧,梁衡早就死了。兒子的回答出人意料,卻在情理之中,但凡進了課本的,除了李白、韓愈之類,最常見的也是魯迅、茅盾這一代人,甚至包括魯迅痛罵過的“乏走狗”,健在者少有。笑過之后更加堅信,梁衡先生,必將以散文大家之名載于史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