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本刊記者 趙 雪

燕山石化是北京市“碳交易”的第一個買家。 攝影/胡慶明
從二氧化碳排放的角度,系統摸清裝置的家底,燕山石化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理念。
在燕山石化工作了27年,潘希勝的工作從來沒有像這半年來一樣奇怪。作為生產管理部能源主管的他,整天琢磨的不再是各項能耗數據,而是普通人就能“制造”的二氧化碳。
更加奇怪的是,他所在的燕山石化竟然在2013年11月28日,花費100萬元購買了一個熱電廠轉讓的2萬噸碳排放配額。
這也是新開市的北京環境交易所達成的首單買賣。
碳交易,顧名思義,交易的是二氧化碳排放權。從2013年6月開始,深圳、上海、北京的碳交易所已經相繼開市,顧客也逐漸到來。
也許是“比特幣”的成功給人們帶來了啟發,立刻有人從“碳”這個新鮮概念中嗅出了財富的味道。80后投資者史成動員家人拼湊了30萬元“炒碳”,兩個月內便獲利10萬元,一時傳為美談。
不過,對于燕山石化而言,參與碳交易的本意并不是為了獲利,而是為了喚起所有班組、所有員工的“碳意識”。
為此,他們做了大量精準的計算。
“以前從沒做過這樣的交易,所以從碳盤查、核算配額、預估價格到最后交易成功,確實花了不少心思。”潘希勝告訴記者。
在籌備工作之初,拿著北京市發改委發給企業的碳盤查清單,潘希勝和他的同事有點“沒想到”。
碳盤查是所有交易的基本數據,因此核算之初也費了一些周折。“負責核查公司碳排放的第三方在個別裝置上的計算方法與我們自己的方法有些出入,需要雙方協商做一些調整”。潘希勝和同事們的“沒想到”指的是催化裂化裝置中,催化劑燒焦碳排放的計算方法。
他解釋說,在催化裂化裝置中,催化劑呈細微顆粒形態、以循環硫化方式進行再生,受到裝置本身和檢測手段的制約,工作人員很難精確測算催化劑在密閉裝置里燒焦過程的碳排放量。
“理論測算方法并不一定適用于實際生產情況。”潘希勝很苦惱。為此,他們與前來進行碳核查的部門協商后,采用中國石化自己的方法對裝置進行測算,通過測算從煙氣管道排出的煙氣中二氧化碳量以及催化劑再生所耗用的新鮮空氣量,推算出催化劑燒焦過程中釋放的二氧化碳量。這一方法,也得到了核查部門的認可并最終得出準確的結果。
據了解,由于燕山石化地處北京,2008年北京奧運會之后延續的相關政策、2011年化工設備大檢修以及2012年金融危機等原因,都令裝置運行時間有所縮減。北京市發改委規定,要取近4年歷史碳排放均量。燕山石化算出,從2009年到2012年,燕山分公司年均二氧化碳排放量為391萬噸。
燕山石化表示,經過此次核查發現,計算排放量時不能留有“死角”,必須將所有排放源全部算入,且不管企業自身計算方法與所在地區計算方法的偏差有多少,一定要轉換成統一方法,為將來測算配額留有最精確的數據。
“經過此次碳核查,我們發現二氧化碳排放環節比想象的多。”潘希勝發現,在石油石化加工企業的催化裂化裝置中,催化劑燒焦等環節是二氧化碳排放“大戶”。此外,在制氫裝置中,天然氣的轉化使其中的碳幾乎全部轉化為二氧化碳,也是不小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的“貢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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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碳交易?
碳排放交易(簡稱碳交易)是一種為減少二氧化碳為代表的溫室氣體排放而設計的一種貿易機制。政府將碳排放達到一定規模的企業納入碳排放配額管理,并在一定的規則下向其分配年度碳排放配額,排放單位可以通過市場購入或售出其相對實際排放不足或多余的配額以履行碳排放控制責任。
《京都議定書》約定,受到二氧化碳減排約束的發達國家的企業和政府機構,可以通過技術轉讓或者資金投入的方式,與發展中國家的節能減排項目進行合作,從而獲得該項目降低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以抵扣其自身的排放量限額——二氧化碳排放量因此成為有價格、可用來交易的商品。
目前,我國碳交易市場體系建設處在起步階段。作為一種運用市場化機制實現碳減排目標的重要手段,是一項重要的制度創新,有利于將節能減排的壓力傳導到企業,促進企業選擇低成本減排路徑。
眾所周知,北京重工業較少,重工業節能減排就顯得更為重要,且力度更大,投資成本也相對較高。
作為北京碳交易履約企業,2013~2015年,燕山分公司將以2009~2012年年均二氧化碳排放量為基數,既有設施二氧化碳排放配額每年減少2%,即燕山分公司既有設施每年必須比上年減少7~8萬噸二氧化碳排放量。除采取有效措施減少二氧化碳排放外,還要通過購買碳配額,并以每年2%的遞增速度為既有設施上繳碳排放配額,相當于每年比上年多上交7~8萬噸二氧化碳排放量的配額差量。
與此同時,按照北京地區碳交易規則,履約企業當年碳排放量超出發放配額限制,要接受相應處罰措施,即以當時碳市場價的3~5倍上繳多排放數量的罰款。潘希勝為記者算了一筆賬:以50元/噸為例,若超額排放量為1萬噸,至少上繳150萬元罰款。而對于燕山石化這類企業而言,碳排放量至少以萬噸為計算單位。
可以看到,上述種種因素對屬于高能耗行業的燕山石化來說,擔負著不小的節能減排壓力。
碳交易對企業到底有何實際影響,購買碳配額的目的是什么?
為進一步擴大效益,燕山石化在“十二五”規劃中明確,將在總原油加工量不變的情況下,計劃延長深加工鏈條,提高下游高附加值產品質量和數量,因此需要有計劃的增加部分裝置,并對既有裝置進行改造。而新裝置和擴建裝置勢必增加能耗,增加排放量。采訪中,記者了解到,此次燕山石化購買的2萬噸配額預計用在2014年新裝置和改造裝置的碳排放量上。
一般而言,節能減排裝置和設施成本較高,一次性投入對企業壓力較大。因此,碳排放交易可以彌補一次性投入不足的劣勢。但有了碳交易并不意味著企業就可以高枕無憂,靠買配額逃避節能減排。相反,碳排放交易更加促進企業對節能減排工作的推進。
“對我們來說,碳交易僅僅是減排的一種市場化手段,有短期緩沖效果。而真正起到節能減排作用的是實施多元化的節能減排措施。”潘希勝對記者坦言。
在潘希勝看來,如果不實施減排措施,永遠不能滿足未來所需排放:“綜合考慮投資回報率,上了減排措施,若干年以后是可以回收的,包括效益和減排量。但如果只購買配額,不僅年年都要掏這筆錢,若干年以后,實施減排措施的錢不僅全花掉,措施也沒有跟上,也沒有體現出企業主動應對氣候變化、履行社會責任的積極態度和行動。”
事實上,對于始終將“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科技創新型、本質安全型”定為公司發展道路的燕山石化而言,節能減排工作已經滲透到生產經營的各領域,并因此嘗到了甜頭。
通過技術優化、低溫余熱利用的優化、蒸汽系統的優化等節能減排手段,以及加強并細化能源管理和實施節能技術改造,從基礎環節上抓好節能降耗工作、加強計量管理和加快信息化建設,使燕山石化的能耗數據產生突變。
僅從2010年與2000年相比,可以看出,燕山石化原油加工量增長58.34%,乙烯產量增長72.81%,工業總產值增長239.41%,萬元產值綜合能耗下降60.50%,新鮮水耗下降66.68%,廢水下降78.53%,COD外排總量下降88.74%,在煉油化工總量持續做大的同時,單位產值消耗資源、能源逐年減少。2010年與2000年相比,煉油能耗降低了35.97%,乙烯燃動能耗降低了30.11%。
潘希勝還認為,碳交易真正發揮作用是建立全國的碳交易市場。“全國性的交易市場,可以讓配額的作用完全發揮出來”。他認為,由于全國經濟發展不平衡,不同地區的碳排放水平也不盡相同。減排設施高投資成本主要集中在經濟發達地區,而減排投資成本低的則多出現在經濟不發達地區。“通過整體規劃和調控手段,兩類地區的配額可以達到有效流通,從而達到平衡的碳交易狀態。”
從二氧化碳排放的角度摸清裝置的家底,燕山石化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理念。而理念的改變需要意識上的轉變、專業知識的補充和系統化的管理。
這個過程并不簡單且需要時間。
采訪中,記者了解到,由于半年籌備工作略顯倉促,事后工作人員意識到,由于對裝置在二氧化碳排放方面的分析不夠充分,可能存在少數裝置某個環節的碳排放并未計入盤查結果的現象。
“每個裝置的每個環節都要摸清楚二氧化碳是怎么形成的,排放量是多少,測算方法怎樣更科學,都需要進一步梳理。”潘希勝告訴記者。
在籌備這次交易的過程中,參與交易前期準備的燕山石化工作人員在與專家深度交流過程中發現,對碳交易市場和碳資產管理的了解非常欠缺,認識水平也有待提高。“不論是企業還是個人,都需要進行這方面的知識惡補。”潘希勝不太好意思地笑笑。
在潘希勝看來,補充碳資產知識還需要“走出去”,即多與國內外專業機構、大專院校、科研單位和相關機構進行交流溝通。
系統的碳資產管理,令人才需求顯得更加迫切。
根據國家相關計劃,2015年后將初步形成全國性碳交易市場,參與企業要想通過該市場獲得效益,勢必需要相關方面的專職部門和專業人才的支撐。
“如何深入盤查所有裝置中的每一個生產工藝的碳排放量、如何更合理的利用碳交易為企業帶來最大化效益,如何最優化地實施節能減排工作,都需要有人進行系統管理。”潘希勝認為。
“不過,由于企業第一次參與,國內碳市場又剛剛起步,從理念轉變到具體實施都需要一個過程。”潘希勝強調。
萬事開頭難。中國碳排放交易市場在諸多期待中蹣跚起步,參與其中的企業也在摸索中積累著更多經驗。
燕山石化在邁出的第一步中獲益匪淺。這不僅為今后的碳資產管理工作獲得豐富的第一手經驗,而且在認識到不足的基礎上開始逐步構想未來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