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冊《子魚論戰》考釋

王靜芳，吳存浩

（濰坊學院，山東 濰坊 261061）

在濰坊學院文博研究院藏有一卷編號為WGYC06的玉冊，此卷玉冊由22片和田白玉組成，每片長22.1～22.2厘米，寬2.4～2.5厘米，厚0.4～0.5厘米。在玉冊的背面，有“子魚論戰”4個字，此4字占有14片玉片，每字高約8厘米，寬約5厘米。玉冊正面，在22片玉片中，左右兩邊的一玉片各有一歌舞女子圖案。其余20片玉片，8片玉片的上半端有“子魚論戰”4個較大的字，下半端有兩豎行文字，每一豎行有4字，共有64字。其余12片玉片，有11片每片亦為兩豎行，每行8個字，共有176字，只有1片雖為兩豎行，但1豎行為8字，另一豎行為3字，共有11字。這樣，在玉冊正面，除去中間8片玉片的上半端“子魚論戰”4個較大字外，其他為正文，文字共有251個字。該卷玉冊的字體為小篆，書寫極為優美，當為時下書法大家所為，不愧為一件小篆書法的藝術珍品。

一、關于玉冊名稱及制作年代

顯然，有關該玉冊的名稱是無需進行深入討論的。玉冊背面所鏨刻的“子魚論戰”4個大字，應當是作為玉冊標題的。玉冊正面中間8片玉片的上半端的“子魚論戰”4個較大的篆字，同樣亦為玉冊的標題。因此，該玉冊的標題應按照玉冊鏨刻者的意愿，定名為《子魚論戰》。玉冊背面的“子魚論戰”與玉冊正面中間8片玉片上半端所琢刻的“子魚論戰”4個較大篆字，不僅構成了該玉冊異常顯著的標題，而且標志著該玉冊是一件精巧玲瓏的畫冊性、語錄性“文獻”。《子魚論戰》玉冊背面文字琢刻如下圖（圖1）：

圖1 《子魚論戰》玉冊背面鏨刻有“子魚論戰”4 字

關于玉冊《子魚論戰》的制作年代，我們認為：該玉冊應該制作于唐代開元年間左右。其理由有以下幾點：

第一，玉冊《子魚論戰》兩端各有一玉片，每片上各有一舞女圖案。從這兩幅舞女圖案上看，當為唐代盛世期間的作品。這兩片玉片的圖案如下圖（圖2）

圖2 《子魚論戰》兩端鏨刻有舞女形象的玉片

從玉冊《子魚論戰》左右兩側的玉片所載圖案看，這兩幅舞女圖案的畫面左右對稱，因此，其形制應為裝飾性畫面。如果，以這兩幅圖案為邊框的左右兩邊，以串聯玉片的絲線外邊緣為邊框的上下兩邊，那么，其中的文字則構成了玉冊的主題部分，從而使玉冊成為一幅帶有連環畫性質的經典著作選編。

在這兩幅帶有左右邊框特征的圖案中，舞女長袖舒展，一手高高舉起，一手微微低垂，長裙遮掩下的雙腿翩翩起舞，整個畫面既透露出一種飛天起舞時的特有姿態，又帶有一種沉穩典雅、只有東方女子才有的那種秀美。如此畫面，具有盛唐時代典型構圖特征，當是開元年間之前的作品。因此，可以推斷，該玉冊當為開元年間或此之前的唐代作品。

第二，從文字特征上看，該玉冊的制作年代也不會早于唐開元年間。該玉冊的文字為小篆，字體秀美，但也帶有小篆被淡化的特點。例如“大”字，在較為標準的小篆中，“大”字應如《說文解字》所寫，而該玉冊的“大”字則為“六”字的寫法。這說明，該玉冊的制作者對于小篆文字掌握還是有一定欠缺的。再如“及楚人戰于泓”一句中的“泓”字，從字形上看，該玉冊此字為從水從皮之字，當為“波”字，而不應該為“泓”字。在《左傳》中，“子魚論戰”所說即指楚宋之間在“泓”水所發生的一場戰爭，顯然，這絕不是一般的筆誤，而是制作者對于小篆字體的掌握并不熟練的一種表現。因此，可以斷言，此玉冊的制作時代當距離小篆仍為文人所熟悉的漢代已經較為久遠。

第三，從玉冊自身所帶有的地下文物特征，將該玉冊的制作年代確定在唐代開元年間及其以前的時間內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這是因為，制作該玉冊的材料為和田白玉，但是從玉冊的顏色看，已經帶有較為濃重的黃色特征。這種顏色上改變的特征當是玉冊被長期埋藏于地下所造成的。而且，從玉冊整體上看，該玉冊的每片玉片都被沁所染，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該玉冊在地下埋藏的年代已經較為久遠了。在玉片上，如果使用顯微鏡觀察，可以清楚地看到其表面所帶有的結晶體。在筆劃凹陷處，結晶體的厚度甚至將為突出筆劃而涂抹的一些顏色材料覆蓋起來。這更加說明，該玉冊的制作年代當在千年之前。

第四，從玉冊存在的軌跡看，該玉冊被確定在開元年間及其以前的唐代當是準確的。雖然，由于玉冊這種文物極為稀少，至今為止，且不說各級博物館中難以見到玉冊，甚至有人連“玉冊”一詞的含義是什么，玉冊這種文物是什么樣子都沒有弄清楚。因此，有關玉冊產生、發展、減少乃至絕跡的歷史軌跡更加難以描述了。不過，就濰坊學院文博研究院所藏13萬余片玉片所組成的各種玉冊看，玉冊當產生在西周時代，在西漢時代開始逐漸增多起來，到唐代開元年間達到鼎盛時期，之后，便突然衰落，但并未絕跡，到雍正、乾隆年間還能夠見到幾件較為精美的玉冊。再之后，就難以見到玉冊的蹤跡了。因此，我們將該玉冊的制作年代判定為唐代開元年間當是沒有問題的。

二、玉冊《子魚論戰》文字解讀與詮釋

節選于《左傳·僖公二十二年》的玉冊《子魚論戰》，其正文文字如下圖（圖3）

圖3 《子魚論戰》玉冊正面標題及正文文字

玉冊《子魚論戰》正面正文文字共有251個，其文字解讀如下（簡寫文字）：

楚人伐宋以救鄭①僖公二十二年（公元前638 年），宋伐楚，楚救鄭。 此年冬天，宋楚兩軍交戰于泓。。宋公②宋公，為宋襄公，名茲父。將戰。大司馬固諫曰：“天之棄商久矣，君將興之，弗可赦也已。”弗聽③雖然玉冊《子魚論戰》選自《左傳》，但是與《左傳》相比較，還是少了幾個字的。 在“弗聽”之后，玉冊《子魚論戰》了省略“冬十一月己巳朔，宋公”等9 字。 這就是說，在《左傳》中，此段文字當為260 個字。。及楚人戰於波④此處的“波”為“泓”字之誤。在玉冊《子魚論戰》中，此字從水從皮，與后面“彼”字從彳從皮的“皮”是一樣的。因此，此字當釋為“波”，為“泓”之誤。。宋人既成列，楚人未既濟。司馬曰：“彼眾我寡，及其未及濟也，請擊之。”公曰：“不可。”既濟而未成列，又以告。公曰：“未可。”既陳而后擊之，宋師敗績。公傷股。門官殱焉。國人皆咎公。公曰：“君子布重傷，不禽二毛⑤“二毛”，本義指頭上有黑白兩種顏色的頭發，在此指頭發斑白的老人。。古之為軍也，不以阻隘也。寡人雖亡國之余⑥“亡國之余”，指亡國者的后代。 宋國為西周初年所封商后裔所立祭祀商宗廟的封國。 宋襄公即為滅亡之國商的后裔。，不鼓不成列。”子魚曰：“君未知戰。勍敵之人，隘而不列，天贊我也。阻而鼓之，不亦可乎！猶有懼焉？且今之勍者，皆我敵也。雖及胡耉⑦“胡耉(gou)”，胡，老年，胡耉是指年紀很大的人。，獲則取之，何有于二毛？明恥教戰，求殺敵也。傷未及死，如何勿重？若受重傷，則如勿傷。愛其二毛，則如服焉。三軍以利用也，金鼓以聲氣也。利而用之，阻隘可也。聲盛致志，鼓儳⑧儳，音饞（chan），不整齊。可也。”

三、玉冊《子魚論戰》的性質及價值

雖然《子魚論戰》是篇幅較短的一卷玉冊，總玉片數量也不過22片，但是我們認為，該玉冊卻帶有獨自的特性，具有較高的歷史價值。

就其性質而論，我們認為，這是迄今為止所見到的較早的一種。玉冊本來即是一種收藏較少的文物，從有關文物收藏玉冊的報道中，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見到有關玉冊收藏的資料，這就是說，濰坊文博所收藏的玉冊，不僅可能是迄今為止所見最早的有關《左傳》著名歷史事件某些片段的玉冊，而且可能是迄今為止所見最早的帶有聯環畫性質的玉冊，是兼玩物與書籍于一身的玉冊。

我們之所說此玉冊是兼玩物與書籍于一身的玉冊，是在于玉冊《子魚論戰》敘述了一場著名的戰爭。此戰爭與《左傳》所記載的“曹劌論戰”是沒有什么區別的，都是著名軍事思想的一種鮮活戰例。玉冊《子魚論戰》所記載的是公元前638年宋楚泓水之戰，以對話的形式展現了兩種軍事思想的激烈對立與沖突。玉冊的前半部分文字敘述了戰爭經過以及宋襄公慘敗的結局，后半部分文字描述了子魚駁斥宋襄公迂腐論調的言論。

關于玉冊《子魚論戰》的價值，我們認為可有以下幾點：

第一，玉冊《子魚論戰》是迄今為止所見節選《左傳》中著名戰例的首卷玉冊。由于該玉冊所描述的是春秋戰國時代著名的戰例，因此該卷玉冊絕不是給一般人看的，當是為最高統治者案頭所擺設的隨時便于把玩的一卷玉冊。這就是說，《子魚論戰》玉冊的性質當是為唐代最高統治者所提供的隨時翻閱的經典性著作。

第二，玉冊《子魚論戰》作為一種帶有連環畫性質的文物，在出版史上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當今所見連環畫，一般為兒童讀物。但是，在唐代，這種帶有連環畫性質的讀物卻是為最高統治者所閱讀的讀物。由此，可以看到，在唐代，類似于《子魚論戰》玉冊的讀物，節選某些著作中最為重要的片段以作為最高統治者隨時都可以閱讀的讀物，已經成為閱讀書籍的一種重要方式。

第三，在書法上，《子魚論戰》玉冊不愧為小篆體的一種范本。該玉冊正文文字雖然僅有251個，但每個字都書寫流暢，圓潤秀麗，充分顯示了小篆書體的誘人魅力。因此，我們認為，《子魚論戰》玉冊應為當時書家所寫，是一種極為珍貴的書法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