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牛郎織女”心里是滿滿的愛

一、

晚上8點(diǎn)多，我下班回到家，看到母親正拿著手機(jī)興高采烈地講電話。看到我，她趕緊按了電話。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我不禁問了一句：“給誰打電話呢？”“沒誰。”母親的臉上居然浮起一絲羞澀。其實(shí)，我知道她是在給父親打電話。就在她掛電話時，我聽到她小聲地咕噥了一句：“二丫回來了，我不和你說了。我得趕緊給她做晚飯去。”

洗完手，我舒舒服服地陷在了客廳的沙發(fā)里，心里想著，真好，有母親在，我的生活真的輕松了不少。

我的老家在一個邊遠(yuǎn)的小縣城，上面還有一個哥哥。我們兄妹倆從小讀書就好，一直是爸媽的驕傲。高中畢業(yè)，我和哥哥都考取了省城的重點(diǎn)大學(xué)，找工作時，兩個人也都分別在不同的城市落了戶，安了家。

如今，我們都事業(yè)有成，也有了各自幸福的家。哥哥的兒子明年就要參加中考，我的女兒也已經(jīng)上幼兒園了。繁忙的工作讓我們無暇顧及家務(wù)瑣事，于是退休在家的父親和母親宛如兩個救火隊(duì)員，分別飛到我和哥哥的身邊，幫我們操持家務(wù)，拉扯孫輩。

有了父母做后盾，我和哥哥沒了后顧之憂，工作起來也更有干勁了。這不，我剛升了客服部主任，哥哥也已經(jīng)成為銷售總監(jiān)。

我正想著，女兒歡歡從房間里跑了出來，一頭扎進(jìn)我的懷里和我撒嬌，母親端著一碗面從廚房出來，看到了趕緊過來抱起歡歡道：“歡歡乖，媽媽上了一天班，累了，姥姥抱。”一邊又心疼地對我說：“快把面吃了。早點(diǎn)洗洗睡吧，明天一大早還得上班呢。” 我點(diǎn)點(diǎn)頭，俯身吃面時，卻一眼看到母親抱著歡歡的那雙手，蒼老、瘦削。我的心里忽然一動，還記得小時候我最喜歡母親的手了，白白嫩嫩的，手指修長，可漂亮了。母親的手在不知不覺中就變老了。

二、

想到這里，我的鼻子不禁一酸：“媽，馬上就是十一長假了。這次，我們打算開車去廈門玩，你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早點(diǎn)準(zhǔn)備吧。”其實(shí)，前幾天我和老公莊寧就商量好了，趁著這次假期要帶母親外出好好玩幾天。這么多年，她太辛苦了。我的話讓母親眼睛一亮，但隨即又有點(diǎn)黯然：“你哥他們過節(jié)好像不出去呢。”我不以為然地說：“兵兵（大哥的兒子）明年就要中考了，要讓他留在家里好好復(fù)習(xí)功課，我哥他們當(dāng)然不會出去嘍。”

母親點(diǎn)點(diǎn)頭，嘴里自言自語道：“那你爸也得留下來照顧兵兵了。”我低下頭吃面，半天忽然醒悟過來：媽是心疼爸了。爸的身體不好，一直都有高血壓，以前在家的時候，都是媽天天盯著他吃藥，天還沒開始轉(zhuǎn)涼，就已經(jīng)早早地準(zhǔn)備厚的衣褲，生怕把爸凍著了，血壓上升。可是說來也怪，自從爸到了大哥家，雖然辛苦、累，從來也沒犯過病。用媽的話來說，就是能幫到孩子心里樂呵，自然也就沒病了。

十一的晚上，我們準(zhǔn)時到達(dá)了廈門。把車停在停車場，我們乘著渡輪來到了美麗的鼓浪嶼。第一次出遠(yuǎn)門的歡歡，看到酒店門外漂亮的花花草草，興奮得又叫又跳。我和莊寧也是滿心的興奮。我問：“媽，你喜歡這兒嗎？”母親連連點(diǎn)頭：“嗯，真漂亮。要是你爸也能來看看就好了，他這一輩子還沒見過海呢……”母親若有所思地看著遠(yuǎn)方，眼神里居然流露出一絲柔情。

第二天，我們一家開始游覽鼓浪嶼的風(fēng)景。每到一處，母親都要我們拍下照片，說回去以后要給父親看看。途中看到一對老年夫婦正手牽手地從對面走來。看起來，他們也是游客。母親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們看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我正想招呼母親走，卻被莊寧輕輕拉住了。“媽媽是想爸了。”原來他也看出來了。我們倆誰都沒說話，一直等到那對老夫婦走遠(yuǎn)。

三、

從廈門回來，母親總顯得魂不守舍。好幾次，我都覺得她像有話要對我說，可是話到嘴邊卻又憋了回去。

那天晚上，我照例很晚回家。莊寧還沒到家，歡歡也早早地被母親哄睡了。客廳里，只有母親坐在沙發(fā)上等我。推開門的一剎那，母親像是被我嚇了一跳，隨手把手里的東西往沙發(fā)縫里一塞，便忙不迭地站起來去為我準(zhǔn)備晚飯。我好奇地過去查看，居然從沙發(fā)縫里抽出一張父親的照片。我忽然明白了，這就是母親剛剛在看的東西。

看來母親又在想父親了。母親把晚飯給我端上來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了一句：“媽，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思？”母親愣了一下，臉忽然紅了。“其實(shí)也沒啥。就是我最近晚上老是做夢，老是夢到你爸……我有些擔(dān)心，不知他在你哥那里好不好，有沒有什么事兒。”“二丫，媽和你說的話，你千萬別往心里去，別耽誤了工作。”母親想想，又不放心地叮囑我。

接到母親電話的時候，我正召集了部門里的職工開會。聽到她從梯子上摔下來的消息，我一下子就懵了。我急三火四地從單位趕回了家，把母親送進(jìn)了醫(yī)院。

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母親，我悄悄地在心里嘆了口氣。其實(shí)，我知道母親的病根，就是因?yàn)闋繏熘赣H，所以老是心不在焉。幸好，母親只傷到了一只手臂，骨折了，打了石膏固定，只等時間慢慢恢復(fù)。

母親跟我回了家，天天只能躺在床上靜養(yǎng)，家里登時亂成了一鍋粥。這一刻，我才體會到母親平時在家做家務(wù)多不容易。但即使這樣，母親還惦記著父親和大哥一家，她讓我別把她生病的消息告訴父親，要不然父親非得過來看她不可，那兵兵和大哥他們的生活就沒人照料了。

四、

思來想去，我還是把母親骨折的事偷偷告訴了大哥。

沒想到，電話那頭的大哥一聲沉重的嘆息：“小妹，其實(shí)有一件事我也一直沒告訴你。爸的身體也不好，他的高血壓又犯了，收縮壓達(dá)到了180，老是嚷嚷著頭暈，已經(jīng)有好一陣子了。”我驚異地問：“哥，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大哥嘆了口氣：“是爸不讓我說，他怕媽知道了擔(dān)心他，還怕你們惦記，影響了你們的工作。”

掛了電話，我的心里沉甸甸的。

我正琢磨著要不要把父親的事告訴母親，父親卻給母親來了電話，我只聽母親一個勁兒地說：“老頭子，我挺好的。你不用擔(dān)心我，不就是個骨折嘛，沒事兒，休息幾天就好了。你還別說，這一骨折呀，我還真享福了。二丫什么都不讓我干，天天就在床上歇著，閑得都快病了。”說到這兒，母親沖我一樂，繼續(xù)和父親說道：“兩個孩子待我都好，你就放心吧。你那高血壓的藥別忘了吃，我不在你身邊，你要自個兒記著。”我的心里一陣酸澀。看來，大哥已經(jīng)把母親骨折的事告訴了父親，而母親，卻還不知道父親正生病的事。

掛了電話，母親就怪起了我：“讓你別和你爸說，你還是說。”我低下頭，故意問：“爸沒說要過來看你呀？”母親搖搖頭：“他和我說了，兵兵現(xiàn)在離不開人。等到兵兵明年考完了，他一定過來看我。”看著母親滿足的笑容，我的心里卻頗不是滋味。

半夜里，我突然被一聲沉悶的響聲驚醒。起床一看，原來是母親想自己端水喝，但因?yàn)橐恢桓觳泊蛑啵硪恢皇共簧蟿艃海粋€沒拿穩(wěn)，把杯子打破了。

我?guī)湍赣H打掃玻璃碎屑，母親在邊上不停地自責(zé)：“老了，不中用了，凈給你們添麻煩。”母親的絮叨讓我的心里愈發(fā)難過。母親為我們做了那么多事，卻總是害怕給我們添麻煩。如果不是這次臥床休息，我還不知道母親有半夜喝水的習(xí)慣。雖然我每天晚上都記得給母親在床頭柜放上一杯水，卻從沒想過要在半夜里起來為母親端上這杯水。

“哎，要是你爸在，就沒事了，老頭子每天半夜都會起來端給我喝。”我一愣，母親也突然剎住了話頭。母親是想起了父親嗎？還是想起了以前她和父親天天在一起時相濡以沫的日子？

五、

兩天后的周末，大哥陪著父親突然出現(xiàn)在了我們家。看著從天而降的父親，母親既激動又埋怨：“老頭子，你來干什么？我沒事兒，兵兵正是需要人的時候，聽我的話，你明天就回去。”沒等父親回答，大哥在一邊說話了：“爸這次來啊，不走了，就陪著你。”母親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是啊。”我在一邊接口：“兵兵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歡歡我們自己克服一下也能帶。你們現(xiàn)在的任務(wù)就是兩個人好好地在一塊兒，互相照顧。”父親拉著母親的手，母親則害羞地轉(zhuǎn)過了臉。

這是我和大哥商量的結(jié)果。父母老了，余下的人生不多了，我們怎能忍心再讓他們做一對兩地分隔的牛郎織女？對他們最好的愛，就是讓他們的余生在一起，在一起快樂地分享每一天。責(zé)編/馬沖沖ma-ch-ch@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