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子我很焦慮,每天都急慌慌的:做飯時想著水池里還泡著衣服,洗衣服時牽掛著沒寫完的稿子,寫字時看到凌亂的桌子和臟地板覺得百爪撓心。終于收拾干凈了,女兒回來了,要吃要喝要陪著看動畫片。一眨眼,到午飯時間了,于是趕緊到廚房,叮叮咣咣洗菜做飯……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鞭子抽打著的陀螺,根本停不下來。而時間就像長了飛毛腿,“嗖”的一下,一天就沒了。晚上躺在床上,想到又要放編輯的鴿子,書柜里還有一堆新買的書沒讀,好長時間沒回家看過爸媽,朋友間的聚會也停了很久……心里各種煩躁郁悶委屈絕望就像草一樣蔓延生長,幾乎要把心房撐破。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馬不停蹄地忙碌,脾氣越來越急躁,動輒就沖老公和女兒大光其火,身體也越來越壞,心慌、胸悶、氣短、焦慮不安……終于有一次,在被女兒磨得忍無可忍之后,暴怒的我伸手打了她,然后自己也崩潰得大哭。
就是那一瞬,我忽然想到逃離,逃到一個只屬于自己的空間,沒有繁瑣的家務,沒有纏人的孩子,沒有壓力重重的工作,沒有復雜難處的人際關系,只有我和我的靈魂,漫無目的地飄在路上。
我賭了氣,不管不顧地離家出走。開始的時候我的腳步急促而憤怒,每一步都帶著重重的怨氣。后來漸漸慢下來,我看到路邊郁郁蔥蔥的石榴樹叢里,偶爾探出幾朵紅色的花,羞羞答答猶抱琵琶。墻頭上落著兩只小鳥,親昵地互相梳理著羽毛,嘰嘰喳喳地說著情話。后來走累了,索性就蹲在路邊看螞蟻,一只螞蟻舉著一塊面包屑,急匆匆地前行。我忽然來了興致,拿一根樹枝擋在前面,它往旁邊繞了繞,發現繞不過去,并不氣餒,艱難地翻越高峰,扛著面包屑繼續前行……我忽然笑了,為一只螞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光線變得柔軟潤澤,晚風懶洋洋地吹著,空氣中有槐花清甜的香味彌散開來……一切就這樣,緩慢而自然地發生著,進行著,天長地久的樣子。我浮躁焦慮的心,不知什么時候,變得沉靜安寧了。
回家的時候,鑰匙剛插進鎖孔,門忽然打開了,女兒花朵一樣的笑臉迎上來,歡快地摟住我的脖子叫:“媽媽,你去哪兒了?我想你了!”老公從廚房出來,揚著鍋鏟笑:“你真會算時間,排骨剛燉好就回來了!”
原來,這個家并沒有因為我偶爾的出走,而兵荒馬亂。我臆想中離開的幾個世紀,其實不過兩個小時而已??删褪沁@兩個小時獨處的時間,我發泄了情緒,梳理了思維,找回了自我,重新變得神清氣爽起來。
此后,無論多忙,我每天都會給自己留一點兒獨處的時間。
有時是夜晚,愛人和女兒都熟睡之后,我穿著寬松的棉布長裙,坐在擦得干干凈凈的地板上,背靠舒適柔軟的靠墊,泡上一杯普洱茶,手邊放上幾碟零食,在氤氳的茶香中,慢慢地翻一本閑書,或者閉上眼睛,聽耳機里班得瑞的音樂,心思無邊無際地蔓延,神游天外。
有時是清晨,窗外天光未明,我悄悄起床出門,隨便挑一條小巷,慢慢地走。看路邊的小草頂著晶瑩的露珠,看早起上學的孩子揉著惺忪的睡眼,看晨練的老頭老太慢悠悠地打太極拳,偷偷跟在后面比劃幾下,覺得一招一式里都暗藏玄機。賣早餐的小攤上冒著溫暖的熱氣,忍不住坐下來,要一碗香嫩的豆花,配一根酥脆的油條,一天的序曲在這樣唇齒溢香中開啟,整整一天都是美好的。
有時是午后,愛人把女兒帶出去玩,我用一個小時的時間,打理陽臺上的花草。看水一點點地滲進泥土里,和泥土深情相擁,溶為一體。剪掉萎謝的枝葉,像給花草換了妝容,愈加清爽宜人。扶起逸出的枝蔓,讓它們以更舒服的姿態向上攀爬。打開窗戶,迎接陽光和風的溫柔撫摸,然后閉上眼睛,和植物們一起,在細細的香風中沉醉,發呆。
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除了家,除了愛人孩子,除了工作人際關系,還有另外一個世界。這是屬于自己的世界,每天留出一點時間給自己,可能會少洗一件衣服,少做一個菜,少寫一篇文章,少陪一會兒家人——那又有什么要緊?一兩個小時決定不了你的人生,卻可以為你的一天輸入新鮮的血液。與其氣急敗壞地忙碌,怨氣沖天地陪伴,不如讓自己停下來,享受一會兒獨處的時間,給心靈加以按摩,給精神添加養料,然后,像那只螞蟻一樣,興致盎然地繼續前行。(責編/詩坤shikun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