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需要幫忙嗎?”一位女生跑了過來,問坐在地上的我。
我說:“不用,謝謝了?!比缓?,我顫巍巍地扶著墻壁,一點一點地,雙腿不停地打著哆嗦,艱難地站了起來。
是的,我有小兒麻痹癥,準確地說,我也算個殘疾人。我曾偷聽過爸爸媽媽的談話,記得媽媽哭著對爸爸說:“當初我就不該把她生下來,她也不會遭這些罪?!笨砂职植⒉贿@么認為,他說決不能把我送到特殊學校去。他對我說:“你又不缺胳膊斷腿,又不聾不瞎,你和正常人哪里不一樣了!”
我和正常人從來沒有不一樣過,至少我一直這樣認為。
所以,從小學起,我就和正常小孩一起讀書。我很用功,至少我的腦子還是正常的,每次考試我都是第一。但是,這讓我覺得很諷刺,也很可恥。我連筆都拿不穩,寫字一筆一畫,好像要拆開了一樣,往往是,當其他同學都交了卷時,老師會對我說:“別急別急,慢慢寫,老師等著?!?/p>
我抬起頭,望見的,卻是一片同情和憐憫。我多想大聲說,我和正常人是沒有什么兩樣的。但是,我終究沒說出口。
我其實不奢求這樣的憐憫,以后考試時間一到,我便與其他人一樣交卷。只是如此,我便得更加用功學習了,更得嚴格地要求自己,我得保證做完的題目至少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正確率,只有這樣,我才能憑借一張未做完的試卷而位居班級前五。
老師說:“你們要學學陸凡的學習態度,人家身殘志不殘,你們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學習?”我聽見班級里傳來一陣“哧哧”的低笑聲,有人在模仿老師的口氣,陰陽怪氣地說:“人家身殘——志不殘?!蔽因v地紅了臉,低下頭,用眼鏡片接住了一片晶瑩,無人知曉。
我在心里大聲說,我和正常人是真的沒有什么差距的。
后來,我憑借優異的成績考上了本市的重點初中,不知道當時會有多少知道我具體情況的父母拿我現身說法,來激勵他們的孩子。
初中,我寫了一篇作文,很短小,我說我不是殘疾人,我需要的是尊重而不是同情。語文老師的評語是,感情飽滿,情感充沛,積極向上,毫不氣餒。內含意思不就是——一個殘疾人的真情呼吁嘛!
班里中途來了一位轉校生,由他來擔任值日委員。他是按著學號把值日名單寫在黑板上的。早上,我在黑板上看見了我的名字。中午,值日委員去了一趟辦公室,下午我的名字就不見了。我笑了,卻覺得外面的陽光照得太刺眼、太毒辣。
我說,我和正常人沒有什么差距??烧l又能聽見呢?
運動會那天,教室里只有我一個人,有些人去參加比賽了,有些人跑去吶喊加油了。我有點想上廁所,但是身邊卻沒有一個人,只得自己小心翼翼地下樓梯。
樓梯上,人很多,匆匆忙忙,有拿礦泉水的,有送巧克力的,有拿毛巾的。但是,當他們經過我旁邊時,都會放慢速度,等走遠了些,又忍不住看一眼我趴在墻壁上瑟瑟發抖的樣子,充滿了擔心和同情。突然,一個人影沖了下來,把樓梯中間的我撞了下去,我像刺猬一樣,蜷著身子滾了下去。天好像黑了,我在意識消失前聽到:
“你走路不長眼睛???”
“誰叫她躲不開,我又不是故意的?!?/p>
我閉著眼睛,笑了,我的確躲不開啊!
我說,我和正常人真的沒有什么差距嗎?
(指導老師黃忠)
(責編 李圣紅)